章節字數:4514 更新時間:19-02-13 12:33
六、王聖:仇恨也是會丟失的(第三部分)
“白捍”的人果然在第二天去警局表示願意和解,並簽署了免於追究的文件。警方把小聖找去,說你弟弟不會坐牢了,你錢準備得怎麼樣?要是準備好了,就可以把你弟弟領走。警官說出的數字,讓小聖倒抽一口冷氣。
損毀的車輛有保險,非保部分的賠償並不多,但是言嚴的行為畢竟擾亂了公序,這一筆罰款占了大頭。這就是新加坡的法律,危及公序良俗,罰得你痛。你要窮,沒錢,鞭子抽屁股,也要讓你銘記終生再不敢犯。言嚴當然不能受“鞭刑”,他那嬌嫩的屁股一鞭子都挨不起。
又是錢!小聖苦惱萬分。
家明哥那裏的錢還沒還,再去借顯然開不了口。求繼父幫助,小聖實實是不願意。但是,那筆錢晚籌到一天,言嚴就要在裏頭多呆一天,誰知道二十四小時裏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小聖想,別說是一天,哪怕是早出來一小時,對言嚴來說也是好的。
硬著頭皮,小聖找去繼父的“迪克藍”,除此,他還有什麼良策?
繼父聽小聖說明來意,連哼都不哼一聲,隻顧擦一堆剛洗淨的玻璃杯,把小聖晾一邊。
一時間,小聖不知道該知難而退,還是要跟繼父再磨一磨。
酒吧裏的“煙熏妝”青年見小聖囧囧地站在那裏,好意勸慰:“這麼大一筆錢,跟你爹哋要,總要說個理由。即使是闖禍了,也要認個錯,求得爹哋原諒——”
“不是的——”小聖急著申辯。“我是幫人……我會還的。”
吧台裏不哼不哈的繼父氣不打一處來:“幫人?拿錢幫人?你有沒有腦仁啊?這年頭還有拿錢幫人的?還不如說你要跟我拿錢打水漂玩呢!”
小聖剛要說原委,又被繼父搶白:“我哪來這麼多活錢,就是有,還有那麼多人要養呢。你不會要我把這地方抵賣了給你做人情吧?”
小聖知道,繼父所謂“養那麼多人”,是指成天守在酒吧的那些年輕人,包括那個幾乎每次都看見的“煙熏妝”,他們靠酒吧謀生,也為酒吧掙錢,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迪克藍”的“員工”。生意不好時,繼父就得在他們身上砸錢。
更讓繼父不忿的是,小聖居然說“會還”,“輕飄飄——”繼父敲擊著吧台說。“說大話牙都不酸!從你媽咪開始就窮的叮當響,這麼大一筆錢,居然說‘會還’,見鬼誒,你拿什麼還?!”
小聖覺得好屈辱,平白無故把媽咪也咒了……念在繼父對自己有恩,小聖不願意頂撞他。
“煙熏妝”出麵和事,說老板你讓我弟弟在這裏幫工好了,這麼俊俏的一張臉,這麼惹火的身型,閑著也是閑著。他說我看好我弟弟,賺大錢的料,天賜的錢罐子。“掙了錢先還你爹哋。依我看不出一年,就能把這筆錢平了。老板,一年後,你就坐著等我弟弟掙大錢孝敬你吧。”
他這麼一說,繼父居然默了。臉沉著,若有所思。之後又突然說:“我唔知雷剛咩(我不知你在說什麼)!我早說過,我的生意不要他插手,我也不‘指意’他為我掙錢。滾滾滾,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不要來攪衰我好不好嘛敗家子——”繼父一急,潮汕話稀裏嘩啦全就流出來。
……從“迪克藍”出來,小聖一臉茫然。繼父也許說得對,我有什麼能力幫人?拿什麼去發善心?一無所有,還以為自己能上天……小聖打算往回走,卻怎麼也邁不開腿。他想,我怎麼去麵對言嚴,怎麼跟他交待?難不成就對他說,我沒辦法救你,該想的法子都想了,廢柴就是廢柴。你指望我,就跟你轟殺豪車時一樣,屬於腦子進水了……你就在裏頭呆著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這話絕對說不出口。
小聖一屁股坐在路邊,好落寞,好頹喪,好心痛。
水泥路麵曬得有點燙,當他感覺有點坐不住時,決心再去家明哥那裏試一試。
“你怎麼把日子過成這樣?”白家明洗過手,從小弟手裏接過毛巾反複擦拭。他現在的派頭跟當時做小聖家房客時不可同日而語。
“按理說,你跟我開口,我是不可回絕的。可是,弟弟,這回我要是把錢借給你,就是害你了……哪有前賬不清又舉新債的?債壓債是要壓死人的。到時候就不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的事了。你除了一張好看的臉蛋,哪有什麼牆好拆?”
“——哥哥當時開這家店時,是做了精算後才跟銀行貸款的,我清楚‘雅郎’不出三個月就能賺錢,一年內準保把貸款還了,要沒這個底,我哪敢啊?!”
白家明坐到椅子扶手上,攔著小聖,摸著他的臉。“……看看,胡子都急出來了……你繼父真的好狠心誒,看你把日子過成這樣,也不管你。你看我們‘雅郎’的孩子,雖然和我沒什麼關係,可是我待他們不知道有多好,沒有哪個缺錢花的,即使有人臨時手頭轉不開,我也敢借給他們,因為他們能掙呀,能掙我就敢借。弟弟你千萬別怪哥哥,哥哥全是為你好……”
“我懂了——”小聖從家明哥胳膊裏掙出來,諾諾地說:“我再去別的地方想想辦法。”
“哥哥是擔心你,債欠的太多,到頭來要‘掛臘鴨’!”
小聖剛走出“雅郎”,便接到“煙熏妝”打來手機,說你爹哋終於想明白了,隻要你同意到店裏來做,就答應借一部分錢給你。“煙熏妝”說,我好不容易說服你爹哋,你可別為剛才的事賭氣啊!
小聖聽著,覺得心好痛……好歹自己都管他叫爹哋誒!真的忍心我為了錢……
他默了片刻,對“煙熏妝”說:“不用了,替我謝謝我爹哋。拜托哥哥了。”
這一刻,小聖突然就有了某種堅定,他轉身回到“雅郎”,對白家明說:“家明哥,我在‘雅郎’做,你把借錢給我!”
白家明對小聖去而複返毫不驚訝,聽了小聖的決定,臉上露出一絲得勝的微笑。
言嚴從拘押室出來時,讓小聖陡然一驚。也就過去幾十個小時,言嚴已然消瘦了許多,眼窩好深,嘴唇上都冒出了胡茬來。他看著亂發遮擋住半隻眼睛的言嚴,輕輕說了句:“沒事了,跟我回家吧”。
對於這次釋放,言嚴似乎並沒有顯得很激動,他擁抱了小聖,在他耳邊說:“大神!”
出了警局,小聖覺得好餓,這才想起一天都沒好好吃。他知道言嚴在裏頭也一定沒什麼吃的,於是把他帶到一家簡餐館。小聖給言嚴要份日料烏冬麵,自己則要了燒鵝飯。如果不是因為言嚴這樣的富家子弟,小聖連這樣的簡餐館都是不進的。隻在排檔買吃的。
餐食上來,言嚴對著好大好有料的一碗烏冬麵,居然哭起來,不出聲的那種,光是刷刷地流起眼淚。
小聖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傷感起來,是因為簡單的餐食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有過的富綽生活?還是因為連日的焦慮驚惶,突然沒事了,有一種特別想發泄的願望?是想起爹哋媽咪如今不知逃在哪裏,生死未卜?還是看到白色的袖口好髒好黑,不忍卒睹,不禁為自己的落魄而傷心油然?不知道。小聖想,這個眼淚,在當時放出來的時候流還合理,此刻這麼刷刷地流個不停,很莫名誒,也很讓人抓狂。
小聖不屑搭理他,兀自吃完,在餐館外等,一邊汲著一瓶冰水。
後來,言嚴吃完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回家去,一路無語。
幾天都沒心思打理,家裏好亂,小聖噼裏啪啦整理著,動靜好大。言嚴見小聖火氣挺大的樣子,不敢出聲,乖乖地從旅行箱裏取出一些衣服,準備一會兒換洗。言嚴的“裝備”都很有逼格,鮮豔而時尚,都不是小聖能買得起的。
小聖粗粗地把木屋整理完,去一邊的衝浴房衝浴。衝浴房簡陋而潮濕,必須把衣服脫在屋裏,光著身子進去。好在這一切現在都沒所謂了,兩個男生,一間僻靜的木屋,周邊連鄰居都沒有,沒什麼避諱。
……好累……小聖往身上衝著水,隻感到身心俱疲。幾天來的變化,仿佛將他的人生撕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要彌合怕是很難了。今後在生命的裂縫中如何生存?一團昏黑,完全看不清……他將膠皮管掛起來,讓涼水從頭澆淋下來,他不知道此時自己是不是流淚了,即便有淚,也和涼水混為一體,浴遍全身,流入了排水道。
他不知道言嚴是什麼時候進來的,言嚴在外頭悉悉索索脫光自己,他也沒有察覺。當言嚴用占滿浴液的海綿替他擦背時,他依然閉著眼睛。這時候拍馬屁還有用嗎?小聖想。如果不是因為你,我至於有今天嗎?但是他不想把這種情緒流露出來,一輩子都不想說這句話。這句話讓他心痛。痛到不能自已時,他便想,一切都是命定。
言嚴開始用海綿擦拭他緊實的腰,隨後便是讓水流形成轉折和瀑流的臀——當小聖還在適應別人溜須拍馬時,不期然,言嚴從身後猛地將他抱住……兩個人在完全沒有預感的瞬間緊緊地貼合在一起。言嚴的一抱是那麼使勁,那麼情感噴薄,然而小聖仿佛並沒有太大的震蕩,或許……被驚得石化。
能感覺到,腿股處緊貼著的,是他曾經在浴房外窺到的那番動人的美麗。這件事,對於如今的小聖來說,已經不需要避諱。遲早的事。當他承諾做“雅郎”的“員工”,並從白家明手裏接過一頁潦薄的支票時,這個禁忌,無形中已被徹底打破。這就是他今後的人生。將每一寸肌膚、每一個零件化為貨幣,作等價交換,是他自己的選擇。如果說,對此還有什麼驚悸、厭惡的話,那就是對金錢的驚悸和厭惡,而金錢在時時逼迫著你,你和它過不去,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你厭惡它,就是厭惡人生。
小聖驀地轉身,捧住言嚴的臉一陣狂吻。他不知道這是愛還是恨,是爆發還是報複?有一瞬,他隻覺得自己是掐緊了仇人的喉管,準備與他同歸於盡一起赴死……
霸道的強吻很快帶來相向的熱烈,所有的能量都在此刻迸發出來,仿佛體內的小宇宙在爆炸。
先前,家明哥還問他,你懂不懂?要不要找個“紅牌”哥哥給你開開竅?此刻,小聖覺得,有什麼懂不懂?一切皆為天然。在你踏入人世前,上帝早把愛恨情仇植入你的骨髓,融入你的血液,成為你隨時可以引爆的潛能。
小聖一邊吻著,一邊本能地去抓自己的身下物,讓他驚訝的是,不僅初嚐熱吻讓自己覺得特別棒,一下子就能找到蝕骨的感覺,其他反應也非常及時,不打招呼就來。難道我一直都是喜歡言嚴的?小聖驚了。這怎麼可能?!他害得我有多苦,初級學院的三年,如今的一身債務,都是拜他所賜。可是,如果不喜歡,為什麼答應他留下?為什麼給他洗衣?為什麼怕他餓著?為什麼要把唯一的一張床讓給他睡?為什麼甘心一次次為他舉債?到底是心騙了我,還是我騙了心?
小聖發現言嚴也是一杆硬器直抵他小腹。雖然,此刻他沒有低頭去看,但知道自己已經捕獲了它,而它也在希冀著情感的滋潤。小聖想,不能猶豫,猶豫的結果,往往是喪失勇氣……
衝浴房四周都是瓦楞板,沒有一麵是牢靠的,稍一動,地動山搖。隻有門框還結實。小聖把言嚴反摁在門框上,讓他用雙臂作為支力。誰也沒有教會他,不需要“紅牌”哥哥的開導,他一次就成功了……像一把劍插入溫熱的大地。
……
“床是有點小誒,”小聖嘀咕著,繼而惴惴地問:“剛才……有沒有弄痛你啊?”
言嚴對此不作答,側過小臉,萌寵的眼神。
這天晚上,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倒沒覺擠,隻是壓著兩個有份量的男生,床顯得不大牢靠。
有一刻,小聖沉默著,想起“進哥”的那句話,“他欠你太多”“怎麼折騰他都不為過”,不覺心亂,他怕自己真是那種患得患失的人。
言嚴的一隻手一直在小聖胸前遊走,他覺得那個小點點特別有靈性,給點撫慰就驕傲。他對小聖說:“Jason,是不是你一直不信——”
“什麼?”
“剛進初級學院時,我就喜歡你了?”
“不信。”小聖微笑著說。
“現在我也覺得那不是喜歡。”
“嗯?”
“是……”言嚴羞澀一笑,吐出驚天動地的一個字:“愛。”
小聖內心好抓狂,但這個晚上,他不想去咀嚼這句話的真偽。他輕輕吻著言嚴的眼睛,一口又一口,吻得他無法睜開。言嚴此刻的乖,完全顛覆了小聖先前對他的印象。
突然,言嚴睜開眼,流露出既天真又驚惶眼神:“不是我把它弄大的。”
“你賴!”小聖去胳肢言嚴……床吱吱紐紐地響,仿佛立馬就要塌的樣子。兩個人最不經事的基點,像磁鐵一樣,再次貼到一塊……
也就是在這天晚上,小聖問了言嚴這樣一個問題——
小聖說,言嚴,你幹嗎要參加“白捍”啊?
作者閑話:
本周再次回歸“都市小說周推薦榜”,朋友,為我加油!我不會辜負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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