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566 更新時間:19-12-18 12:06
神馬喵病啊,他們百裏家的人說話都靠吼的麼?
百裏諾夕的雙手迅速抬起,緊緊捂著被吵囔得有些疼的耳朵,沒好氣答應道,“誒誒誒!聽著呢,您請說!”
許是見她終於收起了進門以來的吊兒郎當模樣,老人的臉色這才緩和如初。仔細又看了她許久才扯動嘴皮子擠出一句,“雖然有些遲,但還是得祝賀夕丫頭一戰成名,恭喜恭喜了。”
喲,這會兒倒是不焦灼了啊!居然還想著同人家客套客套。
吐槽的同時,她順手就從一旁的筆筒裏抽出一支筆,一圈一圈擱指間隨意玩轉著。想著反正當事人也不緊張,她就更不著急了。
同樣長的時間端詳過對方之後,才淺淺一笑,“成名?嗯,勉強也算是吧。不過,您這厚厚的恭喜什麼就算了哈。您也知道的,我呢,那日確確實實是忙活了一整天,卻是半點兒好處都沒有撈到啊!如此費力不討好的差事,何來之喜?”
呃,雖然她的話不太中聽,卻說了個大事實。反正老人是被懟得無言反駁了。
見他半晌也不言語,她索性將話題拐得更遠了,“嘶啦啦”開始翻陳年舊帳。
“啊,還有,老頭是不是還欠我一個解釋哪?話說當初,您慫恿著人家應戰的時候,隻說會有其他七所學校的學子一同參賽。可半字沒有提文拚武鬥兩場都報了名的……那位。”
嗯,她怎麼會還不記得許宸的名,不要太深刻才是。隻不過是顧及著對方可能清楚他的來路,不想將其卷入自己的紛爭之中而已。
意外的是,站桌子旁邊的這位似乎並不知道“那位”的來頭,至少這下意識的愧疚讓她感覺很真實。
“畢竟是萬俟教授的麵子,總是要給的吧。”
事實上,百裏家的這位老頭,百裏碩睿在計劃賽事之初,真的沒有想到之後的比賽現場會那般驚險。
最開始時候,聽聞她要挑戰第一中學的全體同學,他是樂見其成的。也正應了她那會兒的猜測,入校以來的每一場考試確實都是特別安排的,主要為了探摸她的虛實底細。雖然結果並沒有他預想中的那麼明朗,但至少讓她主動發出了挑戰,也是有所收效的。
思量著既是關起門來自家孩子間的小打小鬧,那多年前所受的饋贈,“百題庫”自是綽綽有餘的。哪曾想,那段時間總有那麼幾隻“螞蚱”來家裏瞎蹦達,索性就將賽事的高度給提了提。
正發愁這麼寒磣的試題實在不好意思拿到如此大規模的比賽上。碰巧歸鄉遊玩的萬俟教授前來雪中送炭——非常大方地主動提出出借萬題庫,條件就是要一個挑戰的名額。
當時隻滿心感激著對方解決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他確實也沒想太多。實在不知那位前來挑戰的選手實力那麼強悍,竟讓整場賽事進行得那麼驚險萬分,真真是看得人心頭緊凜不馳。
聽他解釋得詳細,百裏諾夕卻隻是挑了幾條重要消息聽了聽,內心對那個自負至極的男人就更加不待見了。
“然後呢?”見對方終於結束了這麼一段長篇累牘,她才嘴角含著笑看了過去。左手略略一抬就將尚未停下的筆丟回了筆筒,掌心攤出一片花白伸到人家跟前,討要道,“最後既然是我贏了,理當有權要求將獎勵提現的吧?”
“呃……這個……不太好吧……”
嘁!她的要求芥末低,這老頭有什麼可為難的!
似乎一早就料到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她也不撒潑耍賴,隻挑起一對細長眉梢,勾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意。
“嗯,我那日看大家反應挺熱烈的,想來那玩意兒也是尋常時候大可能出現的。雖是有市無價,但好東西嘛,總歸會是有些人的夢寐以求,對吧?”
夢寐以求之人?百裏碩睿若有所思地在辦公室裏來回踱了好幾圈,突然站定在了門邊。倏爾扭頭看向身後,那位依舊擱桌子上晃著雙腿,那誌在必得的神態直教人心頭一震。
這才叫做“步步為營”呐!
“行,老頭我幫你搞定它!”布滿滄桑的手捋了捋心愛的花白胡子,一張老臉就笑得皺成了一團,邀功似的看向不遠處的辦公桌,弱弱地問一句,“夕丫頭可有獎勵?”
“有!這個必須有!”
作出秒回的百裏諾夕迎著對方期許目光,笑得人畜無害地給出了個鄭重承諾,“嗯,關於賽事的失察之過,欺瞞之錯,本夕通通既往不咎了!”
!!!照她這意思,他眼下是不是應該高呼三聲“謝主榮恩”啊?!
直覺腦海中無數天雷滾滾而出,炸出的動靜那叫一個驚天動地。然而,百裏碩睿的表情根本還沒到位,遠處又冷不防地砸過來一句沒有什麼溫度的警告。
“老頭此番若是再敢起了些許的圖謀之心,小心本夕將貪汙之罪連同之前的數罪,一並懲處了哈……”
百裏家的這位老頭當時就石化在了淩亂的晚風中。那隻還不及放下的手一個失誤,竟將那花白胡子硬生生給扯斷了好幾根。隨著那短暫停滯的呼吸再出,它們便無聲無息地飄蕩在了死寂的空氣中。
可怕的安靜就此蔓延而出,百裏碩睿既未提及本次“召見”主題,她百裏諾夕自然也是懶得主動過問一二的。隻繼續玩弄著指甲蓋,偶爾用餘光瞥了繞過辦公桌的他一眼,又繼續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而靜靜站在窗口的百裏碩睿,也隻是深邃目光投放在杳渺天際,思緒紛亂不明。
待到第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響起,他似乎才醞釀好情緒,緩緩走回沙發坐下。略顯幹枯的指頭揉著太陽穴,用一個遲暮的聲音說出了曆經無數歲月的滄桑,“夕丫頭可知我們百裏族人所剩無幾……”
“停停停……老頭,糾正幾個錯誤哈!”
豎起手掌急急打斷了對方的說話,雖然僅僅才開了個頭,可誰叫人家百裏諾夕並不樂意聽他絮絮回憶呢。
“首先一點呢,您和老男人是你們,同我並木有神馬關係哦。”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她也不管對方的臉色變得多麼複雜,自顧自地繼續糾錯,“其次一點,您想說的故事,我既不知道,卻也不想知道。啊,還有一點最終要,百裏,與我無關。”
其實,也不能怪她最後這一句說得如此涼薄。若是初初見麵那會兒,他如果願意講,她興許還是樂意作為一位吃瓜群眾聽他嘮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家族興衰史。現而今,那個刺耳的詞眼讓所有往事曆曆於目,不管他如何說破了大天,也想都別想了。
百裏碩睿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拒絕得如此直接而果決,抬起頭看過去的目光中嵌滿了驚訝。可是,他看到的隻有一雙比冷冬秋霜更為寒涼的清眸,所有的期許也便於這一刻轟然崩塌,揚起了無數的失落。
唉,終究是他奢望了……
“老頭,如若您還計較著想要說服本夕聽你們家的那些破事,恕不奉陪!所以,或者您同我直接談談這個咯,也或者您繼續擱那兒傷春悲秋,本夕分分鍾果斷閃人……”
見她雙手撐在桌上,作勢就要跳下來,百裏碩睿急急妥協了,“還是談談吧……”
“所以,這玩意兒……”
“它是發給,百裏一族……”不等對方把問題擺出來,他便非常清楚地作出了回答。
隻是一顆頹唐的腦袋低垂著,將眼底圍繞著洶湧恨意的那份不甘心掩飾得極好,竟是連不遠處的百裏諾夕也沒有察覺到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嗬,這麼說來,其實還是與我無關咯。”她的輕鬆落地動作依舊進行著,隻是看過去的目光變得愈發涼薄而冷酷了,“所以呢,我應該是可以這麼認為的。您喊我過來,不過就是想找把好使的槍。因為這個相似的複姓?”
沒錯,興許就是相似呢!或者她其實隻是姓“百”,被那對素未謀麵的爹媽取了這麼一個創意的名也說不定。反正那些已被解封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與之必然相關的信息。倒是與他們百裏家的有些恩怨糾葛,很是清晰分明。
言歸正傳,反正這個“逃兵”的罵名,她是絕壁不會替他們背滴!
正腹誹著,一個手癢便將手邊的那份邀請函捏起來瞄了一眼。誰知,她的一雙瞳孔瞬息被放大到了極限。
那片搖搖晃晃的紅色紙張上,落滿了蒼勁有力的字跡,卻在她的視線中漸漸變得模糊。一陣短促的恍惚過後,她的眼前便隻剩下了紅血如華的一片,再也看不到更多的光景了。
而她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狀態有多麼糟糕。
那副頎長的身體貓成了弓,重量盡數壓在那雙慘白的手上,還不自主地顫抖個不停。渾身冷汗不斷滲出浸透薄薄衣裳,額前汗珠更是如雨滑落,“吧嗒吧嗒”地直往桌上砸。桌沿被她一雙修長的手指緊緊扣住,堅硬的實木桌子對抗著那十顆堅韌的指甲,將其盡數折斷,血肉隻翻現出了慘不忍睹。
至於她的呼吸,已然急短若無,根本就是大腦休克的跡象!
是,他!竟然是他!
百裏諾夕那渙散的意識之中,直盤旋著那張字跡不清的簽名,耳畔卻是一聲聲突兀而慌亂的呼喚,“夕丫頭!夕丫頭……”
“是誰,在哪兒?”
“老大,這是調查結果。”
一身黑衣裳的壯碩男子抬頭衝樓上遙遙答應了一聲,推開那片虛掩的大門,目不斜視地直奔二樓而去。
若非剛剛這兩聲一問一答打破了這一方的靜謐,籠罩在這片遲遲升起的水霧之中,此一方湖心別墅也是被迷蒙上了一層神秘的。
那位男子路過的一樓,燈火通明卻空蕩無人,隻從側邊的廚房裏發出輕微的“噗噗”聲響。那是小火慢燉著滋補腦力的湯汁,且不說內涵賣相如何,僅僅四溢而出的誘人香氣就令人胃口大開。
偏偏他並未有所意動,從容不迫地穿過一條算不得太長的廊道,利落停在了一間房門大敞的房間前。
直到裏頭傳出一聲低低的輕嗯,他才幾步入內,正身站在同樣一身墨色的對方身後。本就是過來複命的,前者自然不敢有所怠慢。微微躬著身,雙手伸得筆直,遞出去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袋,“所有相關資料都在裏麵了。”
隻可惜,人家的心思眼下全部在自個兒手中的資料上。既沒有要轉身理會的打算,更別說接手那份文件了。
“那日,遠子墨是以受托人身份收購了一家芯片移植器的生產商。委托人是一家新近注冊的公司,相關手續都是依法辦理的,沒有什麼特別。”
黑子男子自覺作了個概括介紹,心中卻有著自己不太理解的困惑。
沒錯,那個東西的營銷利潤的確很可觀,但前提是得發展到一定規模以後。就它本身,其實是一塊很難消化的硬骨頭。除去帝城的那兩個龍頭,其他各處的境況都不太理想。
而那個被自家老大惦記上的男人幫忙收購的這個生產商,雖說是羲城甚至於周邊幾個城市的唯一產家,卻與同行的其他人一樣並無太大建樹。
這樣一個燙手山芋,為什麼要接下來?
“是在替小狐狸打雜呢。”
前方依舊沒有影動,卻是很難得地開了口。他的後腦勺好像也長了一雙眼睛似的,居然能看穿來人的心中困惑。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才繼續不瘟不火地補充說道,“看來,壹沒有仔細看資料。那家廠子,原先是有為千家供貨的。”
呃,貌似……好像……是有這麼一條簡單信息吧……
這位代號零壹的男子迅速收手,從文件袋裏抽出一遝紙,飛快翻到了它的客戶那一頁。果不其然,眾多采購方中,千家顯得毫不起眼。若不是它那微不足道的采購量也勉強算個多數,他根本連這一絲絲的印象都不會留有。
“老大,這不科學。”
從未對眼前之人的決策提出過異議的他,這一次卻是很罕見地提出質疑,一雙濃眉微微擰出了沉思。
在他看來,就算那個丫頭想要針對千家出手,也不應該在這個人生的關鍵時候,而且還是選擇了涉足那個隻虧不贏的領域。這根本不似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作出的決策。
“科學?我家小狐狸行事幾時科學過。”這話明顯有了逗趣的意味,還被說出了暖暖的溫度。端坐在椅子上的那個男人抿嘴一笑,端起手邊的杯子淺淺呷了一口,驕傲得不動聲色,“她想要的東西,還真沒有……”
未完的話音戛然而止,那個才被端起的咖啡杯隨著“咚”的一聲悶響脫了手。那些迫不及待想要離開杯身的滾燙咖啡當時就潑灑在了木板地麵上,還濺起了好些點液汁。至於那個沒有碎裂的杯子,翻滾幾圈出了陽台,最終也沒有幸免於難——樓下很快就傳出瓷器破碎的聲響,瞬間劃破了靜謐的夜空。
男人的修長手指緊緊抑在胸口,努力想要按壓下此處出現得猝不及防的鈍痛。可惜效果甚微,眼下的每一次呼吸都叫一顆心髒抽痛無比,這是多麼熟悉的感覺啊!
“老大!”
零壹急忙丟掉手中的物件,快兩步上前搭手扶住了對方搖搖欲墜的身體,擔心地問詢意見,“我這就讓九過來吧。”
顯然,這位老大已經被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得根本聽不見旁人說話了。雖不知道這種熟悉感源於何處,眼下也是無法去思量計較的。
他清楚地感覺到,一顆心就那樣被一隻無形的手寸寸撕裂。鮮血淋漓之上還翻覆著無數飛舞的發絲,如針引線般不斷縫合各處蔓延開來的傷口,針口異常密集。
“嗬!”
一記積蓄了極大力量的重拳聲聲落在了書桌上,桌角須臾就碎裂成了渣渣。雖然僅僅是緩和了些許的疼痛,他的大腦卻清醒了許多。後知後覺才意識到,這個熟悉感正來源於小狐狸!
可他並不知道,其實自那日休息室的意外之後,他們之間就存在了某種特殊的關聯。那種感同身受的痛苦感知,就恍若心血相連一般真切。
所以,小狐狸出事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哪裏還會去顧及自身的痛苦。任憑著額前碎汗不止,一把抓過旁邊小書櫃上的一塊黑黢黢金屬塊。隨之慘白食指的艱難落下又抬起,非常有條理地發出一條條指令。
是的,他後悔了,白日裏就不該放她去學校的!
“你是誰?”
站在沙發旁邊的百裏碩睿按下整個辦公室的電源開關,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向門口的來人,卻依舊無法看清對方的麵目。隻能警惕地將身子擋在沙發前,雙手張得大大,根本不讓人靠近半步。
男人並沒有看他,更沒有搭理這麼一句問話。隻順手抓起旁邊的笤帚將他遠遠撥到一邊,自顧自地走近右手邊的沙發。這個棕色皮革上,正躺著一位臉色慘白得不曾有一絲血色的少女,一雙細長眉目擰出了深深痛苦。可是,空氣中安靜得可怕,根本沒有半點兒呻吟聲。
這是開始承受封印的衝擊了啊!所以,最後還是選擇了覺醒嗎?可到底是因為什麼非要改變現狀不可呢?罷了罷了,既許她風華一世,便是要把天給捅出個方丈窟窿,他也是舍命奉陪了!
深情地看著她許久,來人的一雙明眸中隻明滅出溫柔的堅定,修長的手指遲遲落在了那對緊蹙的眉頭之間。一陣心疼地撫摸,紅唇才貼上她的鬢角,徐徐而言,“都過去了……不怕……”
這聲音溫潤如泉,竟是很神奇地安撫住了她周身的暴動氣息。不僅舒緩了眉頭,嘴角還漾出了似笑非笑的釋然。
見此狀,來人才直起身子,從背包裏層掏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棕色藥丸,小心塞進她的嘴裏。一隻手才溫柔地托住對方頸項,另一隻手就隔著手帕替她將藥順下了喉管。
無論如何,這道坎兒一定要挺住啊!內心的擔憂並不能影響他的行雲流水動作,而那柔情寵溺的眼神也始終都在。
至於粘在身上的那兩道打量目光,來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要理會半分。直到察覺指腹下的臉頰恢複了些許的溫潤,才沒有抬頭地冷聲問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這是對方進門以來的第一次開口,雖分貝不大,氣場卻是極強大的。被這麼突如其來地質問,百裏碩睿當即驚得完全沒了年長之人的威嚴。
“沒有!”
才急急開口否認,又生怕人家並不相信他的說辭似的,連忙轉身跑向不遠處的辦公桌。貓著腰擱桌腳邊摸索了好久,才又直起身子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對方跟前,“她好像是因為看到了這個……”
“哦?”冷眸隱約著清淺紫光,淡淡掃過遞到眼前的一份燙金邀請函,輕嗤一聲,“一張一文不值的破紙而已,她還有什麼世麵沒見過?”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說她的心理素質不過關。隻是當時實在太突然了,我……”
實在事發突然,除了這個與其有點兒關聯,百裏碩睿真的想不出更合理的誘因了。當時他也亂了陣腳,隻想著先把人安置妥當了,哪裏有心思去細細琢磨事故的前因後果。
隻不過,這份邀請函在來人看來,真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是發函者的慣用伎倆,千年不變的明邀實迫,再卑劣不過的手段了。至於受邀者,既是百裏族人,便也就同她毫無幹係。
食指輕輕一撥將邀請函合上,隨手就將其丟還給了欲言又止的百裏碩睿,麵無表情地交代一句,“不管她之前同你有什麼約定,明日都必須履行了。”
後者有些意外他的不追究,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隻一臉木然地點點頭表示了一下同意。
“數日後的那場活動,你有幾分把握?”
倒是來人的突兀跳頻拉回了百裏碩睿的思緒,這下反倒不感到驚訝了。但他也沒有給出直接的答複,緩步又踱至窗前,雙手交叉置於身後,隻沉默不語地看著外頭那更深露重的夜晚。
應該有把握嗎?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過打算的。苦苦支撐這麼多年,他也是很疲倦啊。
百裏,世人都隻道它是一個存在得比曇花還短暫的可憐種族,卻不知一直處於隱世狀態的他們其實傳承於一個極遠古的部落。世人信仰的神明,還是他們的祖先呢!隻可惜年湮代遠,神之血脈早已稀薄得可憐,否則如何能淪落到現今地步。
十幾年前的那日,一代大祭司預言的墜星之禍終於應驗了。一群外來人帶著各種冷兵器闖入了山穀,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全族千餘人竟死傷過半。或有那麼一些僥幸活下來的族人,也多被他們給擄殺了。
災禍的最後,不僅年輕一輩的幸存者寥寥無幾,連族內的新生嬰孩都下落不明且死生不知。
他看到的冰冷族人,惟有滿眼空洞的絕望——天欲滅暗神一族啊!
後來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隻一雙腳不停不停地走,根本不敢在任何一個地方多停留片刻。索性運氣不錯,叫他碰到了好些失散的族人。從此,找尋並守護好他們,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做個交易如何?你若取得成功,我們就接下那玩意兒。”
來人顯然沒有那麼多工夫等他仔細思量或緬懷往昔,非常唐突地開口打破了死寂的氛圍,還很善良地給出了另一個提議,“當然,也可以拒絕。”
他們?!對方是指夕丫頭嗎?
百裏碩睿聞言,異常激動地轉身看過去,卻隻見到一個彎曲的背影。還不等他醞釀好情緒,遠處又飄過來一句,“你的選擇?”
“善!”一抹決然劃過眼底,他最終是答應了。
看著來人抱起還處於昏迷中的百裏諾夕一言未留地離開,他的內心一片翻江倒海。
選擇?嗬,太可笑了。他多年前就已經沒有了選擇。
當初,族中長老們便是因為拒絕並無視了這麼一份從天而降的邀請函,才招致那橫禍。顛沛流離十數年,當再次麵對這道沒有選項的選擇題,他雖不過普通族人,卻不想重蹈覆轍了。
“百裏璟謙,來辦公室一趟……”
話說來往於百裏碩睿辦公室的這個男人,自出現到消失其實也不過才數分鍾而已,卻給另一方的人馬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那位被遣返回“黑客都”的零七,眼睜睜看著那個才追蹤到的紅點一閃不見,整個人都傻了。
這又是什麼操作?!就算對方財力雄厚擁有獨立的天網,也不至於這麼快作出反應啊,一點兒也不科學嘛!
十指僵硬地抖動兩下,他咬著牙還是心有不甘地重新又操作了一遍,結果卻是連那個紅點兒都不出現了。
“老大……小丫頭她……她……消失了……”戰戰兢兢地接通通訊器,零七是真的很想拿它直接將自個兒給拍暈了。
他都不敢說自己剛剛分明已經成功完成了定位,隻道一句,“消失點是百裏碩睿的辦公室。”
“老大,九到了。”
一直陪在自家老大身旁的零壹眼見著對方的雙眸被鮮血浸染了個透徹,不動聲色地將通訊器撥開,很是擔心地勸說著,“就安排人過來給您看看吧。”
看了又如何呢?她若是安好,一切便會無虞。
承受著巨大痛苦的男人幽幽抬眸看了一眼,並沒有作出任何答應。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那些折磨根本不是實質的傷害,不過是虛幻的感知罷了。可一想到真正承受這一切的是他的小狐狸,就恨不能當下就真切地為她抗下了這所有苦痛。
消失了?嗬,又一次進退得這般自如,且未留下蛛絲馬跡!這手段,隻能是那個男人了。既然對方有那令人白骨生肌的本事,她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一顆懸著的心雖寬緩了許多,卻還是很不甘的。曾經的陪伴錯失已是無法改變的過往,眼下分明是他更近水樓台,卻再次落後了一大步,教之如何能夠甘心?
越想越覺得憋悶,抓著桌沿的那隻手突然就青筋暴起了。抬落之間,大半張桌子徹底碎裂開來,一時間細碎木屑紛飛如雪。猩紅的雙眼更是直迸射出凜霜寒芒,落在寂寥的夜空,沉聲出一個指令,“開車過來。”
小狐狸答應過的,從此不會再讓他看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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