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91 更新時間:19-12-17 12:11
這是羲城的一處小賓館,連星級都排不上,但衛生環境還是可以的。對於已經入住213室的那位顧客而言卻是一個好住處,最重要的是它不需實名登記。
前來入住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前台那位被叫醒的服務生起床氣還不小,吹鼻子瞪眼地打量了她許久才肯給開房間。索性也就是交個押金,程序並不繁瑣。
渾渾噩噩地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又強撐著與前台對峙了那麼許久,才進入房間就疲累地癱坐在了地上。她隻覺得這一夜的腦袋很混亂,渾身更似跑了個馬拉鬆般酸軟無力。
就這樣在冰冷的地板上緩了很久,她才打起點精神完成了洗漱。之後,整個人就一直懶懶地倚在床頭,雙目無神地飄忽在窗外的深遠天際。
來此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那片竹林裏?怎麼會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呢!斷片的記憶,好似是從入夜開始的。用過晚餐後,她便想著四下走走,之後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竹林裏。這期間的幾個小時,她到底怎麼了?!
心中的疑惑如同草芽入了土,轉眼便生根發芽,長長的根莖於心底盤根錯節,根本理不清半分淩亂。她就這樣幹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才勉強入了睡。
可氣的是,即便睡著了,夢中也無安生。那句足以令她癲狂的話語,就如同魔咒一般不停不休地重複著,讓她承受著無法清醒的痛苦。
這一折騰,一個上午就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十分。沒有刻意裝束,簡單得連妝容都沒有上就退房出了賓館。又於路口隨手攔下一輛的士車,目標直奔羲城火車站。
打道回府?當然不。既然來了這兒,於情於理都該同自己那位未來夫婿打個招呼不是?這一趟老不容易了呢!
車行一半,她就往外掛出了一通電話。隻可惜,等了很久那頭也沒有接。低笑著,索性就掛斷了不再主動聯係。
約莫半個小時後,幾乎在車子才到達火車站的時候,電話鈴便響起來了。悠揚的音樂,甜膩的聲音,乍聽之下倒也讓人身心愉悅。
她甚至沒有拿手機出來看一下,更別說著急接通了。隻任由著獨白一般自吟了很久,終於在第三通電話再次響起之時,她才慢悠悠地從挎包中掏出手機。疲糜的雙目落在四下,其神態慵懶,卻不等對方出聲就先開口告了罪,語氣還略顯慌亂。
“啊,是秦叔叔啊!對不起對不起,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剛剛沒有聽見您的電話。”
對方隔著遙遠距離,顯然隻能從其語氣中聽出充滿歉意的低姿態。心裏才因其怠慢而滋生出的那麼點兒為數不多的煩悶,當即便消失了。
於是,紅色的手機裏傳出了“哈哈”的爽朗笑聲,還有客套的安撫,“還真是挺吵的,小語這是在哪兒嬉鬧呢?”
“嘻嘻……人家現在就在羲城火車站喲!”輕柔而溫和的聲音雖然一如往常,卻多了幾分對方鮮少見過的俏皮。
感覺到對方明顯一愣,她卻不以為意地走進了旁邊一家小商店,刻意壓低聲音說道,“麻煩幫我拿一瓶水。”
她的突然造訪確實讓電話那頭的人感到非常意外。往常時候,她都是逢年過節或特殊情況才會陪同其父親來走個過場,這一次莫不是又有什麼緊要的事情要交代?
心裏的疑慮被他聰明地暫時壓下了,一時半會兒並沒有打算問及一二。不過,人家既然來了,那他便該誠懇地歡迎一下,“小語怎麼不提前同軒兒知會一聲,也好讓他早些去接車啊。”
“噓……秦叔叔不要聲張喲,人家可是偷跑出來的哦……”
低低的聲音說完,隨即又接上了一串俏皮的“嘻嘻”笑聲。電話那頭的人再次愣了一下,腦海中便浮現出了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深深的追憶中隱著絲絲不明的愧疚。
緊接著,他又聽到這邊傳出一個心虛的怯怯之音,“小語連飛機都不敢坐呢。”
“哈哈……”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他似有所悟地點點頭,對著電話直道,“小語又調皮了哈。”
回應他的依舊是那天真的笑聲,又聽對方要自個兒找地方落腳,連忙接話,“不忙不忙,小語稍微等會兒,叔叔這就安排軒兒過去接人哈。”
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電話那頭就先掛斷了。捋了捋額前的碎發,紅手機的主人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朱唇一開一合地自語道,“阿軒還要上課哪……咯咯……”
再說電話那頭的秦叔叔,正是羲城第二中學的副校長,秦甯。電話才掛斷,就連忙去安排相關事宜了。看他那神色,儼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畢竟,早些年兩家的主附關係擺在那兒,他雖年長於來人,目前卻也僅僅是場麵上的長輩。所以,雖然現在兩家的關係算不得親厚,但作為曾經的手下又是東道主,對原上級的千金自當盛情款待。
要說秦雨軒那邊,速度也是不慢的。從接到自家父親的安排,不過二十幾分鍾就抵達了火車站。
平日裏都是在地圖上看到羲城火車站的地理位置,此番首次親臨,他還是有那麼一點新奇感的。大家都無法想象,若不是他家司機的盡職介紹,他甚至連進站出站口都找不到。
當然,他不需要知道這些,畢竟自己要接的人並不在站裏。眼尖的他很快就發現了“泡吧”咖啡屋,其中一個顯眼的靠窗位置正坐著一位麵容倦倦的女人。
一襲青藍色的長裙將她那凹凸有致勾勒得分明,單手半支著長發披肩的腦袋,右手隨意攪動著桌上了一杯飲品。那一雙嫵媚的眼眸,微眯著看不到焦距,目光遊離在不知方向的天際。
鬼使神遣地,他竟隨之瞟了一眼湛藍天空,心頭浮現出些微從未有過的悸動。這一刻,他突然對這樁娃娃親一改曾經的冷淡與默然,反倒有了幾分期待。
雖然去年便已是男人,卻永遠改變不了比她要小一些的事實。他倒是對姐弟戀無所謂,問題是他們根本談不上戀。倆人是從小就知道有這麼一個將成為自己終生伴侶的彼此存在,卻也僅此而已。一年到頭也就見上那麼幾次麵,說過的客套話還沒有百句,更別說打情罵俏的感情交流了。
她的態度素來清冷,而他也僅僅待其如同普通異性。
就像此刻,兩人雖並排坐在後座之上,車內的氣氛卻有些尷尬。她隻見麵時候禮貌地同他打了個招呼,自上車就始終看著窗外不斷走遠的風景,一言不發。
靜默的空氣給人一種壓抑的可怖,至少坐在他們前頭到位司機大叔的神經繃得很緊。那肅穆的表情仿佛被鐫刻在了臉上,一雙圓圓眼睛隻關注著路況,不敢妄自移動半分。他的身子挺得筆直,後背冷汗如雨淋濕了T恤衫。再被車內的空調一吹,頓覺涼意絲絲侵膚。
終於還是秦雨軒先隨口撿了個話題,打破了車內的可怕安靜。
“曦語,聽爸爸說,你這是偷跑出來的?”
一直以來,他對眼前這位未婚妻都沒有反感之意,而彼此也始終相敬如賓。她很優秀,又深得程當家器重,於他而言便足夠了。
愛情,有那麼重要嗎?
不過,作為世家名媛的她,這一次竟做出如此少女般“離經叛道”的事。這還是令他挺意外的。被無意牽動的心弦,竟隱隱非常期待她給出的答複。
沉默不語的程曦語聞言,果斷收回遊離的目光。優雅地伸手拂去平鋪於大腿上的衣裙褶子,裙底兩條並攏的長腿微微右側,坐姿異常端莊。
抿嘴低低一笑,開口便是百靈鳥般悅耳的聲音,“偷跑出來看你……”
一句話說完,至少在秦雨軒聽著正是如此,就見那枚羞紅的腦袋略微低下了些,細碎的長發自然而然地滑落,遮住了她的側臉。然而,不等他接話,她又突然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紅唇彎出濃濃譏誚,“你……的熱鬧啊。”
言語間,左手已經拿起身側的那份報紙,無視掉他驟變的臉色將其放在了倆人指之間。
這是她剛剛在那家咖啡屋裏書架上隨手拿的。原本那兒的書刊報紙都隻是供進店顧客消遣時間,並非出售的商品。她卻以高價將這份報紙給買了下來,此番用心還挺耐人琢磨的。
垂眸瞟了一眼,秦雨軒的神色再次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頭版頭條的紅色標題醒目非常地寫著“羲城才子,馬失前蹄”,密密麻麻的內容旁邊還配上了一張當事者神色不悅地端坐在答題案後的照片。如此慣用操作,無非是想要證實編者所言非虛。
對於它的存在,他倒也沒所謂。隻是眼前之人的意味不明眼神,恍若一把利劍,深深戳中了他的驕傲。之前才泛起的微薄心動,瞬息之間便被毫不留情地抹殺得一幹二淨了。
是了,原本就是他奢望了。她與他果然是同一路人,在意的從來都隻有對方的價值,與情愛無關半分。她介意的應該是他糊裏糊塗地就輸給了那麼一個來路不明的小丫頭,而令其在明城的上流社會蒙了羞吧。
“嗬嗬……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隻是誰又能想到,不過一夜的工夫,眾人心中的秦少也有了負麵新聞呢……”
自嘲著斂去所有心緒,秦雨軒這才伸出左手勾起那份報紙,饒有興致地閱讀著上麵的頭版新聞。
不得不說,這些報社所掌握的消息還真不是一般的詳盡啊!還扯什麼“小編認為”,這些“可靠消息”明明都是一早就被人高價出賣了的真實內幕嘛。
問題是,昨天的賽事雖有直播卻也僅限於八所中學,現場除了各校同學與領導,也就烏魯魯當家一個外人。這一次,到底是誰出的手呢?
“一夜?阿軒太低估了自己的知名度,昨天就已經上熱版頭條了喲。”抬手拂過臉頰上的細碎長發別於耳後,程曦語指了指報紙左上角的日期,輕勾眉而細揚唇地又補充一句,“阿軒倒是挺好心態。”
車內之人都不是傻子,當事者怎麼會聽不出她這話裏話外的嘲諷。也不知想到什麼,秦雨軒不由得嗤笑出聲,一抹輕薄的笑意更是高高掛在了眉梢。
“豈敢豈敢,我這苦中尋樂的心態,怎比得了曦語的庸庸坦坦更自在呢?”
這會兒倒是應對如流了,昨天怎麼就被個小丫頭給羞辱得那般狼狽呢?程曦語的麵色一滯,隨即又恢複往日的清冷,衝他比了個誇讚的拇指,“嗯,阿軒眼下倒是真君子了一回呢!”
說完,她便扭頭又看向窗外,不再打算同他作無謂的口舌之爭。
雖彼此都說得含蓄,但還是多少撕破了些臉皮的。至少在程曦語看來,他素來在外人,包括曾經的自己,麵前保持著謙謙君子的紳士形象,此刻卻連裝都懶得裝了。
虛偽才是他的君子本性吧!
如此想法就像解除了某種魔咒,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那句謾罵之後,驟然又浮現出那個溫暖的畫麵。
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唯獨其所給予的那份似水柔情恍若深深刻入了她的骨髓,無論如何也忘不掉了。那雙冬日暖陽般的清眸,溫和而耀眼;那對柔軟的掌心帶出不冷不燥的春風拂麵;口唇微啟,欽欽然,沉醉不拔的吻……
實在是太過貪念那段真假不明的夢境,她竟不分場合地醉了心迷了情而亂了意,身體更是實誠地作出了情動反應。但見那羞紅如勃發的爬山虎熟練占據所有空地,躁動的身下便自然春水漣漪了。
一個激靈,她立馬恢複了清醒,下意識地搖下車窗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她忘了,車內正開著空調呢!當時就被拂麵而來的熱浪熏得愈發燥熱不安了。
她的異樣表現得太明顯,秦雨軒就坐在旁邊距離她不過一人之隔的地方,如何會察覺不到?一抹寒冰般的狠戾即時於眼底蕩動不休,心道自己這一定綠帽子戴得好沒道理。
這隻含苞待放的紅杏,就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牆嗎?她也不過二十出頭,竟饑渴到了隨時隨地發春?這是在責怪他長得太遲緩了?既然如此,那他是不是應該盡下未婚夫的義務,好好安撫下自己的嬌嬌未婚妻呢?
他心裏的小算盤還沒有打好,車子突然來了個急速轉彎。
正探出半個腦袋大口呼吸的程曦語,險些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操作給甩出了窗外。索性秦雨軒因為慣性而貼上了她,這才將人給拉住了。隨著車子又一個緊急刹住,她整個人都重重地撞到了他的懷裏。許是受驚過度,她隻心有餘悸地愣了許久,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而秦雨軒不僅覺得自己的胸口被撞得生疼,意識更因手上的柔軟觸感而心猿意馬,對懷中之人竟滋生出了貪戀之意。
深深吸了口氣,抬眼卻變了臉色。一雙寒涼的眸子落在前頭司機的身上,沉聲問道,“怎麼開車的?”
“少爺……”同樣被驚出一身冷汗的司機,驚魂未定地看了看正前方許久,轉而才看向後座,連忙出聲為自己辯解道,“剛剛,前麵的車子臨時改變了車道。之後又突然放下來了一個小女孩……”
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被後座之人揚手打斷了。溫柔的聲音明明聽不出半點怨怒,卻教他渾身一顫,冷汗直流。
“再開不好,就永遠不用開了。”
當即連連點頭答應,注意力更是集中了百分之兩百於駕駛上。
直到車子再次啟動,程曦語才回轉過神來。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肌膚上的炙熱感,猛地用力,一下推開了仍舊抱著自己的秦雨軒。
她的突然之舉實在太劇烈,他正想說點兒什麼,卻被她接下來的舉動氣笑了。隻見她急急轉身背對著他也就算了,居然還避如蛇蠍般往車門挪了又挪。那動作趨勢,整個人都快貼上去了。
他有這麼可怕嗎?
然而,下一秒,素來自傲的秦雨軒同學,身上的書生氣勢全變了。冷眸閃爍著極度的酷寒凝視著她,殘忍的笑意非但不曾消減半分,反而愈發濃鬱了。
他看到她居然從挎包裏掏出好幾片濕巾,極為認真地擦拭著被她碰觸過的每一寸肌膚!那努力想要掩飾的厭惡表情,仿若那兒堆積了無數肮髒的病菌一般避之不及。
終於在幾分鍾後,她完成了清潔工作,將最後一片濕巾裝進了垃圾袋中。看著被她隨手放在腳邊的大半袋垃圾,他的眼中飛逝過一道極冷的寒芒。
沒錯,他,改變主意了!
解除婚約?嗬嗬,此薄禮如何能夠還她送與自己那麼一頂虛幻的環保帽呢?她既那般熱情,他須得回應同樣的炙熱才不顯牽強啊。更何況,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既窈窕,身為真君子的他,定當竭盡全力地去追求才是。
趨之若鶩?哼,他,要她此生都逃不出自己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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