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14 更新時間:19-09-14 15:54
“呼……”
長長吐了口濁氣,百裏諾夕再次席地而坐,周身的疲憊在身旁之人麵前根本不需要刻意掩飾。小腦袋習慣性地往他的肩頭一歪,枕著沒多久就沉沉睡著了。
果然是受傷了啊!
現場的比試他雖然沒有機會看,相關的監控畫麵也還來不及調取,但從剛剛才被遣走的那倆人口中還是了解了個大概的。就那樣的幾下主動接招,應該還不至於受到重創的。
這麼濃重的血腥味兒,早在她駐足於數米之外時候就察覺到了的。現下如此近距離,那濃鬱的藥香根本就是撲鼻而來了。
她的體質,是幾經生死之後由他一手調理出來的,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其體內之血的珍貴?毫不誇張地說,每一滴鮮血的流失都是與她生死相關的!此番重創,到底是誰人幹的?
男人的一對新月眉瞬間擰起,冰結的清眸紫氣東來,從其身上一掃而過,最後灑落在了左手腕上。那個被打成繁複結帶的絹帕,根本遮掩不住馥鬱清香。
居然連特製的紫珠草藥膏都用上了!這是傷及了動脈,恐怕還失血不少吧。
猜測到真相的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終於還是順了她刻意掩飾的意圖,三緘其口地選擇裝聾作啞,權當一無所知。
不過,她既留下左肩上的傷口作為借口說辭,倒可以好好問詢一番。雖然這一身青墨色的行頭即便被血色浸染透了也看不出太明顯的痕跡,但是,肩胛一處骨多肉少啊!她得是被傷得多深才能流出大量清血,竟也夠散發出這麼厚重的血腥味?
左手才攬過她的腰肢,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收力,肩頭的那個小腦袋突然就動了。隨後,一個輕盈而低柔的聲音便如同空穀風鳴飄出,盤旋於他的耳畔。
“不用擔心,沒事的。剛剛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狗?”
柔聲問了一句,看著眼前這張麵色並不太好的臉蛋,他那隻抬起的手還是自然而無力的垂下了。內心的怒意卻是半分未減,暗戳戳地就腹誹上了那條不長眼的“狗”。
哼,這條色狗的彈跳力要是差上那麼一丟丟,便宜豈不是要占大發了去?太無恥了!
閉目養神的百裏諾夕當然不可能知曉他的諸多想法,隻疲糜地點點頭不再多有言語。
“諾兒安心休息。”側臉摩挲在烏黑發頂,男人柔聲安撫了一句便也同樣默然不語了。
隻是兩灣溫柔的清泉底部,深深淺淺地落滿了心疼,對她當初的決定更多了幾分遲疑搖擺。
明知外麵世界多是非紛擾,為何非不選擇安然無憂的陵埌呢?想她為了今日之事,從淩晨動身一直忙到現在,中途不過休息了半盞茶的工夫。饒是鐵打的身子骨,恐怕也是吃不消的啊。
歎息才輕飄飄落下,一抹蟬翼般輕薄的乳白色閃動出淡淡光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對秀目微微揚起,左手則略顯慌亂地抬起,小心翼翼地托起那枚帶著涼意的腦袋,仿若生怕驚擾了她的美夢。
見她並沒有動靜,右手才探入背包,許久拿出一小塊米黃色的塊狀物體。兩指捏著就均勻有致地在她鬢角輕輕塗抹了一圈又一圈……
“呼……這麼重要的事,諾兒怎麼都給忘了呢……”
看著消失的白色暈層,他才如釋重負地拍了拍胸膛,隨手將塊狀物體收回背包。
紛紛思緒便悄悄飄飛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柳絮翩翩的春季。
櫥窗裏從來沒有響過的通訊器突然鈴聲不止,正在調製藥材的他當時就愣住了。少時反應過來,哪裏還顧得上手裏正抓著一把準備放入砂鍋的藥材,隨手一丟就衝出了房間。
兩年了,自那日離開,她已有整整兩年未曾主動聯係他了。猜測著當時應是情況危急,打開卻隻接收到接二連三的數字,按著頻率更像倒計時之類。耳邊的提示音依舊不絕,想來是她無聊時倒騰出來的程序,此刻專門整蠱他來了。耐著性子往上翻了好久,終於看到第一條信息的內容——一張有些發黃圖畫的照片,兩個配字,“留住”。
連細問都沒有,拿著通訊器直接就跑進了研究屋。這一待就是兩天兩夜,再出來的時候他的身上一處幹淨的地方都沒有。消瘦了許多的臉上除下巴鑽出了一圈黑色胡渣,到處都掛上了斑斕的色彩。
至於那個就被他遺忘的砂鍋,湯藥早就燒幹了底,裂痕猶如溝壑般爬滿暗紫色的鍋身。底部的淡藍色火苗搖曳兩下,終於還是熄了,隨即發出刺耳的警鳴聲。
他的腳步並沒有轉向,反而加快了速度往北部樹林而去……
察覺到肩頭上的小腦袋再次滑落,他動作輕緩地將其轉移到了大腿上。
不遠處幾盞昏黃的路燈早早就被點亮了,暖光打落在那恢複了些許血色的臉頰上,卻沒滋擾她的清夢。
“阿嚏!”
睡夢中突然打了個噴嚏,百裏諾夕被自己嚇醒了。悻悻摸了摸鼻尖,惺忪睡眼才遲遲睜開一條縫,原來天已經這麼黑了啊!
許是眼前這塊墨藍色的幕布在廣袤蒼穹裏鋪開,簽出的靜然太美好,她竟看得有些癡了。
“是夜了,諾兒可是覺得有點兒冷?”
冗長的目光被拉回,看著他不失溫柔地再次緊了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百裏諾夕長長吸了口氣,搖頭否定了。
他的擔憂,她聽得出來的。不過,這一覺睡得深沉踏實,一日的疲累已然緩和許多,身體機能差不多恢複到了五五。這一點兒涼意根本無關痛癢。
回想起這一日的種種,思忖著興許因此就被人家給惦記得狠了。故而假意無奈地歎了口氣,開口更是委屈極了。
“唉,也是沒有辦法的吖。這一天下來,人家可是招惹了不少人物呢!”
雖然,無論是中午還是下午的離場她都走得瀟灑,未曾多逗留片刻。場內各大人物又究竟懷揣著怎樣的複雜心情離開的,她當然是不得而知的。但是,這也並不妨礙她腦補一下千家幾位的驚恐模樣,以及秦家那位鐵青而難看的臉色。
“諾兒……”
不等他繼續說點兒什麼,她便仰起臉迎上他的擔憂目光,安撫地搖了搖頭。
“子墨啊,我一直都很乖的喲。問題是,我不主動去招惹,他們也沒想讓我好過啊!既然如此,那我為什麼不可以在還手的時候順便沾點兒便宜,權當利息呢?”
這通說法倒是完全沒有毛病!
秉著“誰吃虧也不能虧了自家諾丫頭”的原則,遠子墨讚同得毫無心理壓力。
臉上的寵溺笑意才起,不過須臾,那對新月眉便蹙了起來。
呃,被她這麼一打岔,他貌似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這不科學啊,既然辣麼緊要,怎麼就給忘了呢?抬眼看了看才起的幾顆黯淡星子,餘光落在她那張寫著問號的臉上,靈光閃過。啊,想起來了!
指尖柔柔撫過她的鬢角,他突然俯身靠近她的耳朵輕聲說道,“諾兒可得勤快些,不然就該破相了喲……”
“唉……”幽幽歎了口氣,略略側頭看向相隔數寸的那雙明亮眼眸,百裏諾夕那兩顆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骨碌轉著撒嬌式埋怨,朱唇開合出戚戚之音。
“太麻煩了啦!子墨下次幫人家弄個更持久點兒的唄,現在這個也不耐用了。”
“嗬嗬……行啊!”
“真的?!”
雙唇微抿,遠子墨眯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清眸中明滅不定的期許流光,忍不住抬手勾了勾她的鼻尖。飛揚的眼角自然掛出玲瓏笑意,再次俯身對其耳語道,“興許諾兒可以嚐試著用那個永久性的……”
“哼!這個點兒根本都不好笑!”
也不知他究竟又說了什麼,枕在腿上的人當即就炸毛了。賭氣般一把扯掉身上的外套丟在一旁草地上。完了似乎還覺得不夠解氣,小腦袋一歪,身子在草地上滾了一周。最後,整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了草地上,扭頭不打算再理會他。
“諾兒……”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雖然有些詞語他並不想說出口,但終於還是問了,“說真的,既然已經回家,諾兒為何還要堅持這樣呢?”
為什麼?是啊,她也一直沒有想明白當初的決定因何而起的。稀裏糊塗地開始,一堅持就是幾年,這會兒連她自己都覺得原本就該是這樣的了。習慣啊,真是一種可怕的癮。或許,她是因為害怕戒掉這個習慣後,回首隻剩無盡的空虛與落寞,所以才無限抗拒吧。
懶懶地伸直腿腳,伸展了下四肢,看著月微星稀的深邃蒼穹,隨口應答道,“因為……這樣更帥咯。”
其實也不過這麼一問,就像當初義無反顧地為她執行計劃一樣,他也從來都沒有真的非要得到個真假對錯答案的想法。
察覺到她要起身,遠子墨快一步將兩個背包抓在手裏,隨意地一起搭在右肩站了起來。左手習慣性伸出,給她搭把手。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並未摻雜半分做作。
“咕嚕嚕……咕~”
肚皮鼓非常有節奏地乍然響起,才拉住手的兩人皆是一愣。默契地對視一眼,溫暖的笑意便徐徐彌漫開來,被晚風吹得皺出層層紅豆色的漣漪。
“諾兒今天的晚餐鈴倒是響得一點兒也不積極呢。”
握在一起的兩隻手突然被推到了百裏諾夕的跟前。看著熒光閃爍的指針,她再次跳腳,扯著嗓子就尖叫了起來。
“吖!居然這麼晚了啊!子墨怎麼不早點兒叫醒我呢?”
為什麼要早點兒連她起來?就算天塌下來也沒有她將養好身體更重要。遠子墨衝她翻了個白眼,拉著她就往東南方向跑去。也不知存了什麼心,口中還不忘再刺激她一下。
“諾兒可別忘了,人家喬大公子已經心驚膽戰地熬過了半節課,這會兒恐怕有了別的想法喲!”
對哦!差點兒給漏了,還有正經帳沒有算呢!
原本還一身慵懶地被拖著走的她,突然來了精神。幾下就反超了遠子墨,角色轉換地拉著他往東邊跑去。
“子墨快點兒!快點填飽肚子,人家才有力氣去上晚自習啊……”
當前這個速度雖快,他卻知曉就這也已是她遷就了自己的。腳程不由得配合著加快些許,努力用平穩的語氣問道,“諾兒要請客嗎?”
“不要,早餐就是人家請的!”
果斷拒絕,似乎還怕自己的話音被風吹散了,她又連忙搖了搖頭,步伐卻未減速分毫。
“這倒是真話。不過,諾兒當時丟過來的錢包貌似就是我的耶……”
晚風傳送來一句輕飄飄的真相,百裏諾夕不禁勾起嘴角,雙眸含笑若粲然星子。回應他的話語,卻是顯而易見的犯渾耍賴,“嗯?還有這事?不可能!絕壁是子墨看錯了,記岔了。”
“我隻知諾兒素來習慣把錢捆放在背包裏。幾時還變勤快了,居然還會散放兩張在皮夾裏了?”
嘁!沒意思!子墨真是個小氣鬼啦!腳步一頓,百裏諾夕索性不走了,隻嘟著嘴生悶氣也不作聲。
“不小氣,子墨的就是諾兒的。諾兒的呢……”眼前的這副孩子氣模樣,是遠子墨許久未見的,一張俊俏的臉蛋笑得異常明媚。見她終於轉身看過來,才不疾不徐地補充道,“當然還是諾兒的咯!統統都是諾兒滴!”
“哼,這還差不多!”
傲嬌地又哼哼兩聲,這才心滿意足地回轉身繼續腳程匆匆。看著她的一頭長發隨風飄揚,背影輕快而歡愉,他突然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哈哈……”
當這兩抹一前一後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範圍,耳畔連那個討厭的笑聲也消失無蹤,體育館內寒氣一片。
她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自己,竟全是為了趕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兩潭桃花池中的紅暈遽然散盡,一隻寬大的手從門緣艱難地收回,緊緊捂著胸口。
那裏麵,不知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多出了這麼一枚金屬重錘。此刻,正在努力敲打著心口,且力道不受控般愈來愈大,沉沉鈍痛竟一時半會兒無法消弭。被擊打得血肉模糊的一顆心,還小心翼翼地護著那隻冷漠的小狐狸,痛不及它。
門旁這個高大的身影透著極寒之氣,才抬起頭,一對桃花眼再度猩紅一片。一團團明紅色的雲彩厚重地沉在池底,寒涼之意更是薄如雲天。另一側,關節分明的五指緊緊扣在了右側的門沿處。即便是金屬材質,依舊被他盛怒地捏得明顯變了形。
自那抹頎長的俏影閃出大門的那一刻,他就一直站在這裏。幾個小時都過去了,期間硬是連姿勢都沒有變化過,已然要站成萬千年的頑石,披著食古不化的執著。
他正是拉著百裏諾夕去了休息室的許宸。雖然此處相隔他們那群人距離不近,奈何他五感太過強大,她與所有人的“談笑風生”都清晰明白地聽在耳朵裏。
是的,他嫉妒了!
就算她對那幾位說的每一句話都連坑帶威脅,卻始終有幾分熟稔的交情在。不似待他這般,永遠表現出再明顯不過的趨之若鶩般疏離。那樣待普通路人的常態,於他竟變得遙不可及。
而她對那個男人的態度更是讓他嫉妒得快瘋了。
她的人,就能獨享她最依賴的特權嗎?她居然可以那麼毫無戒備地靠在那個男人的肩頭入睡,那安然模樣是完全的信任,甚至連生死安危也能全盤交付給對方。
哪怕是突如其來的責備,也帶著早就習慣了的撒嬌。最可怕的信號,他們居然可以那麼近距離的咬耳朵!所以,他才是住在她心裏的那個人!
妒火並未隨著眼前的空曠之景而消散,反而被心裏的各種念頭猜測拱得愈發旺盛了。
努力克製著內心的衝動,大門鐵皮上的五指再度深入幾分。每一根指頭都被翻起的鐵皮直直紮入肌膚,血珠如泉汩汩直冒,他卻始終不知不覺。
隻因殷紅一片的桃花池與那顆慘破的心裏,皆隻剩下了那隻睡容倦倦的小狐狸——即便是睡夢中也不安分,滴溜溜直轉的眼眸隱在眼瞼之下,黯翼輕輕撲扇出靈黠之息。微揚的嘴角勾出清淺笑意,一枚酒窩若有似無。
是啊,不過幾麵之緣,他於她隻是個連名都不值得被記住的路人大叔。甚至於根本不願意在他身邊多待哪怕一秒的時間。似乎從始至終,她都隻願與自己保持距離。此刻恐怕更是恨不能立刻劃清彼此界限,從此涇渭分明再無相幹吧?
“小狐狸,我該拿你怎麼辦……”
也不知時間究竟過了多久,他才神情恍惚地從體育館離開,直奔校門口而去。
是她?!
心灰意冷的許宸猛地抬起頭,正看見百裏諾夕獨自一人走了過來。歡喜輕而易舉地主宰了他的心情,可張嘴半天,卻連招呼都不知該如何表意。
直到她頭也沒抬地與自己錯身而過,胸口的重錘砸得更凶狠了。來勢洶洶的疼痛讓他當即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就因她而變。一切都無法再回到從前,他無法做到對她視而不見並若無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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