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41 更新時間:18-10-24 17:02
十年前。
近日來寧素生常作一個夢。
夢裏的人站在杏花樹下,花雨飄香,燦爛紛迭,瑰麗而絢爛.在繁複的花雨中,那人的身姿異常挺秀,青絲隨風飄舞,像在跟杏花鬥豔似的,在陽光下發出灼亮的光,溫和的旬陽在那人身周鍍了一層金邊,聖潔得不似真人。
寧素生越走越近,把脖子伸長了卻也看不清楚那人的樣貌。
那人穿著標準的製服,連最上排的鈕扣都沒放過——大概是個嚴謹的人。
夢裏的寧素生停步.即使他在心中不斷地催促著自己前進,腳步卻怎麽也抬不起來。
那人回頭,朦朧不清的臉孔,隻有微笑可供辨認。
“你是誰?”寧素生疑惑地問道。
那人似是聽不見,隻是對著另一個方向,像是和他人在談天,那薄唇上揚,似乎身心愉悅,“小刀……”
…………………………
寧素生從夢中驚醒。額上冒著冷汗。他努力地想把這個夢忘掉,可那些記憶卻像鐫刻在骨頭上一樣,再怎麼想忘記,也隻是無用功。
他跑去洗手間,急忙地打開花灑,冷水照頭淋了下去,連衣服也沒有來得及脫。濕噠噠的衣服粘在他的身上,讓他感受到陣陣寒意。這一天,是寧素生媽媽的死忌,也許,是母親托夢?
寧素生又一次曠課去媽媽的墳前,買一束紫色的風信子,紫色風信子——道歉和祝福天國的媽媽。
寧素生想,他對不住媽媽,如果不是為了照顧他,媽媽不會積勞成疾,最後一睡不起,而他寧素生,尚未盡一點孝義,還沒有到達能好好照顧她的年紀,她就如此無聲無息地離開了人世。
隻可惜,他太冷漠,以至於如果不是時常去母親墳前,恐怕他連母親的樣子也記不得。
母親死的那年寧素生也才七八歲。不久,他又有了一個親人,他的父親,他失蹤了多年的父親。在他記憶中,母親告訴他,父親已經去世,他至今也沒有明白,到底是母親騙了他,還是那個男人騙了母親。
可是,寧素生見到的卻也不是父親,而是他派過來的管家,蔣牧華,華叔。
他終究沒有見到那位父親,華叔說這都是為了他好。
寧素生看到華叔一邊哭一邊擁抱著他,喊著“小少爺”,可他還是無動於衷。
父親到底沒有成為寧素生的執念,終究他還是與父母緣淡了些。他或許也曾期待過,可多年的不聞不問,他早已冷了心。
他不知道該喜該悲,忽然失去了母親,忽然多了個從未見過的父親。
回想著前塵種種,拜祭完母親之後,寧素生又走到了那熟悉的校道,貪婪地吮吸著那清新的空氣,感受著那陣陣的芳香。
他很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喝酒——盡管酒後會更痛,三杯下肚就忘了,等清醒之後又記得,但是他隻想麻醉自己,片刻也好。
酒真的是一個好東西,隻是睡醒之後它卻告訴他他身在現實。
恍惚間,寧素生望見了一個人,那人站在杏樹下,黑色的頭發下是一張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那人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翹,給看似疏離的他多添了一分邪氣,可他那眸子卻是純黑色的,黑得驚心動魄。
他的兩肩很寬,乍眼望去,擋住了本來承接著的陽光。可他身上的氣息好複雜,像是帶著淡淡的疏離,卻又溫柔似水。
可此時此刻,寧素生心裏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心。一種莫名的驚心。
寧素生似乎是第一次看人看得這麼仔細,直勾勾地望著,那人背著書包朝他這個一等一的壞學生冷冷地望了望,然後望著落魄的寧素生還有他身旁的幾個空酒瓶,那人似乎有些懊惱,他的眉間泛起了皺褶,寧素生突然好想去問他皺眉的原因,可理智卻製止了他。
那人朝著寧素生走了過來,“大家都是同學,你這樣穿著校服卻喝酒,我覺得對我們學校校風不太好,而且我希望你能夠珍惜自己,別喝太多酒了,對身體不好。”那人的話裏似乎在壓抑著什麼,仿佛有極大極深的感情尚未噴發。寧素生不明白。
“你是社委嗎?多管閑事換來的可從來都不是感激。”
那人有些詫異,似乎在感歎這個人這麼地不識相,又好像是有些好笑,最後還是頗為認同地點點頭,“若是在校內恐怕我就要登你的名字了,你若是真相做些什麼違反校紀的事情,就隻能麻煩你離遠一些了。”
說罷,那人就離開了。
可寧素生仍呆愣著,也不知那些話有沒有聽見。
他心第一次這麼慌,自母親去世後,就從未有人可以如此波動他,今天卻因為一個陌生的男生,感受到內心的波瀾。
那種惶恐,不是因為一個人,而是因為這個人讓他對未來產生了恐慌。
寧素生想起了那個夢。
夢裏的他溫柔多情,溫和謙遜。
寧素生隻是躊躇了一下,又拿起了那酒瓶對著他的口那麼灌下去,酒很苦,到現在他還是沒有適應那苦澀,隻是他又沉醉於那迷糊之中。
別喝太多酒?
酒傷身可卻能醉人。
他又開始了倒計時,計算那沉醉的時間。
他又想起了那人的目光,似是熟悉,卻令人悲傷。
掛上那看似輕飄飄的黑色書包,回家。那書包純黑純黑的,猶如他一樣,從裏麵黑到外麵,心是冷的是黑的,連帶著外人看他也覺得是個冷淡的主。
寧素生住進了對於他來說是個陌生男人的所謂的父親的家,在父親找到他的時候,父親就讓他進去和蔣牧華住了。這裏在郊外,不過,學校也在這附近。
有時候寧素生覺得好像是天在和他開玩笑,但是他玩不起,每天晚上,他總愛站在陽台邊上,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月光,好想好想一步跨出去,那樣一切都會結束,什麼都會結束,沒有紛爭,沒有冷暖,隻有淡淡的微笑。
淡淡的微笑。
可他不甘心。
他熟練地拿出了書包,在學校,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聽課和像其他學生一樣做作業的,學校或許是他第二個家,不,應該說是第二個睡覺的地方。
寧素生總有一種反叛的情緒,總想去挑戰些什麼,總覺得這樣子每日渾渾噩噩機械式的重複的生活很駭人,可他卻又不能做些什麼。
他就讀的是培學高中。是廣城裏前幾的一所高中。小學初中高中都有,中考滿分八百一十,他考了七百四十多,自然進了培學的重點班,盡管這個分數也隻是比廣城第一的華學錄取分高了十分,全市排一千兩百多。寧素生分到的班五十四個人,三十六個都是老培學,自然地,他就又是一個人了。
晚上在家,望著冷清的月光,不禁感覺一絲寒意,是心寒,每當到了晚上,他都是無法入睡,或許是因為害怕黑夜,又或許是怕做夢,特別是關於那人的夢,因為一覺醒來,夢總能告訴你你現在在現實。
寧素生又拿起筆,舉起了手,那隻手撐不起自己的天地,那隻手隻承受得起一支筆的重量而已。從背包裏拿出了該做的作業,該看的書,又努力了起來。
望著滿目的數學題和天體物理題,寧素生又些發愣,又生出了一絲無趣,隻能放下筆,望著潔白的天花板發呆。
毫無意外的,寧素生又想起了那個人,寧素生知道,這樣子並不正常,他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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