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85 更新時間:18-10-24 10:41
當晚,警察們著急忙慌地搜找了大半夜,隻差把房子的每塊地板磚掀開一遍,依然一無所獲。
不知是整宿沒睡熬的,還是純粹累著了,荊子輿本就胡子拉碴的臉又邋遢了一圈,眼睛下坳出烏青,眼白裏爬滿血絲,整個人往“毀容”的方向又邁進了一步。
平心而論,丁允行相當樂見這貨吃癟,然而眼看失蹤人數從“六”上升到“七”,他心裏就像墜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也沒心思幸災樂禍了。
趁著警察們忙得團團轉,他一閃身進了魏離的房間,仔細一瞧卻發現自己不是第一位訪客。
“坐吧,”見到他,魏離一點沒驚訝,隨手一指床沿,“今晚誰也睡不好了,不如泡杯濃茶解解乏,我包裏有茶葉。”
不用她第二句話,聞止已經很自覺地走到行李箱前,翻找出幾包茶葉,用開水泡了,依次端過來。
這麼折騰了一番,丁允行的困勁早被丟到九十九重天外,他顧不上喝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你剛才在密室裏看了半天,有啥發現沒?”
丁總自詡聰明蓋世,可惜破案抓鬼實在不是他的技能點,隻能用“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古語來安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恥下問。
魏離單手托腮,露出沉吟的神色。
“首先要弄清楚,那些人是怎麼失蹤的。”她攤開筆記本,在紙頁上隨手畫了一個“一”,又在周圍重重圈了一筆,“從你之前的遭遇,還有失蹤警察同事的證詞來看,我傾向於‘空間扭曲’。”
丁允行的眼珠差點從眶裏飛出來:“啥、啥玩意兒?”
“時空並不是平坦的,如果有足夠的能量,就能讓空間發生彎曲,從而讓生活在三維空間裏的人發生瞬間轉移,”聞止簡單解釋了一句,又轉向魏離:“所以,已經可以確定造成連環失蹤案的元凶不是‘有生命體’?”
丁允行每個毛孔都在不遺餘力地往外噴冷汗。
“八九不離十,”魏離說,她低頭在“一”下麵寫了個“二”,“那麼第二個問題,這些人不會平白無故消失,他們到底去哪了?”
丁允行抓了抓臉頰,有點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失蹤的這些人,都被那什麼‘扭曲’抓進了這個、這片‘空白地帶’?”他把筆記本翻回房子構造草圖那一頁,伸手一點中心大片的空白區域,“可……為什麼?我是說,這個‘幕後元凶’把他們抓過去幹什麼呢?”
“有很多種可能,我現在沒法下定論,”魏離輕聲說,“但要是我沒猜錯,這些人,還有這麼多年來隻進不出的陰氣,最後落到的地方很可能是同一處。”
丁允行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往外冒,快把自己炸成一隻榴蓮了。
聞止看向魏離:“何以見得?”
“我們今天繞著房子周圍的樹林兜了一圈,你應該留意到,樹林裏掛了許多引路的風燈,”魏離輕聲說,她翻過一頁,在空白紙張上重新寫寫畫畫起來,隨著圖案的輪廓顯現出來,聞止和丁允行不約而同地擰起眉。
“這是我目測出來的,風燈大致的位置分布圖,”魏離抬起頭,恰好迎上聞止的視線,“你看出這是什麼了?”
不用聞止開口,丁允行已經倒抽了一口冷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是……這不是陰陽魚嗎?”
陰陽魚三個字一冒出來,他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一連串話機關槍似的突突出來,中間甚至不帶換氣:“所以這個應氏真跟那幫日本鬼子有勾結?這回的連環失蹤事件也是那日本鬼子整出來的?欸,你說那小日本到底咋想的,不好好在他們自己地盤上待著,跑到我大中華來搞風搞雨,有糖給他們吃不成?”
魏離沒吭聲,她用虛線將風燈分布的位置連起來,又著重點出兩個“魚眼”,攤開在聞止和丁允行麵前。丁總探頭一瞧,皺眉尋思了好一會兒,伸手一點左邊的魚眼:“這裏、這裏好像是……”
他大約不太確定,吭哧半天沒說出來,聞止輕聲為他續上:“……是藏寶的密室。”
魏離點了點頭。
她勾勒出陰陽魚之間的分界,又在對稱的位置點出另一個“魚眼”:“——這裏。”
丁允行盯著那一點瞧了半天,突然跳起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跑。
聞止一把拽住他:“你去哪?”
丁允行掙紮兩下掙不脫,隻能梗著脖子嚷嚷:“既然知道失蹤者的下落,當然要告訴警方去找人啊。”
魏離“啪”一下把筆扔在本子上:“你冷靜點,這些隻是我們的猜測,並沒有實際證據——照草圖來看,藏人的位置是在應氏祖宅的內牆深處,警方又不是拆遷隊,沒有半點憑證,就能把人家的屋子強拆了?”
丁允行:“……”
他煩躁地抓抓腦袋,將自己最寶貝的發型抓成一團草窩:“那該怎麼辦?要真是那小日本,這些人可就凶多吉少了,咱們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不聞不問?”
魏離:“……聽人把話說完行嗎?當務之急是先想法證實我們的揣測是否正確,如果是真的……隻要能找到失蹤者,就算強拆了屋子,應氏也說不出什麼來。”
丁允行徹底被她繞糊塗了:“等等,證實?你打算怎麼證實?還有,如果證實了,你還打算先斬後奏不成?”
魏離將筆記本一合,抬頭瞄了聞止一眼,聞警官心領神會,不用她多說一個字,就從魏小姐無所不有的行李箱裏抱出一個古舊的木匣。
丁允行看著那匣子莫名眼熟,托著下巴想了半天,猛然想起來:“這、這不是那什麼香來著?我記得你上次就是用這玩意召喚阿止的,難不成又想故技重施?可我明明記得你說過,這東西隻能召喚鬼魂,難不成還能用來搜找活人?”
魏離瞥了他一眼,不溫不火,無喜無悲。
丁允行陡然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臉色刷的慘白。
聞止打開房門,左右看了看,確認走廊沒人後,反鎖屋門,轉身拉上窗簾。魏離點燃牛角狀的香料,一縷白煙嫋嫋娜娜地盤旋而起,繞室三匝,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窗簾褶皺裏。
片刻後,某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晦澀香氣若有若無地浮動在空氣中。丁允行抽了抽鼻子,表情一言難盡,一會兒擔心這犀角香起不了效用,一會兒又希望別有魂魄應召而來,兩廂催逼,內外煎熬,差點糾結成一根九曲十八彎的麻花。
不知過了多久,臥室裏依然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動靜。丁允行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輕聲道:“看來這香沒用,我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
他話沒說完,一股冷颼颼的氣流忽然擦著後脖頸過去,雞皮疙瘩蹭的竄出來。密不透風的房間裏不知從哪刮來一陣風,擦過窗縫時發出嗚嗚的動靜,丁允行陡然閉上嘴,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樣,整個人僵在原地,連眼神瞬間直了。
聞止猛地一抬頭,隻見魏離一拍桌子,台燈水杯像是經曆了一場七級地震,集體跳了跳。她低聲厲喝:“放肆,竟敢當著本座的麵上活人身,還不給我滾出來!”
“丁允行”木著一張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活像個按照真人等身複製出來的充氣娃娃。
魏鬼差八風不動的眼睛裏露出一絲煞氣,手腕微微一動,卻被聞止一把攥住。
“稍安勿躁,先聽聽‘他’的目的是什麼,”聞止低聲道,好不容易安撫住魏小姐,又扭頭看向“丁允行”:“你是不是連環失蹤案的受害者之一?你上活人身,是不是有話想說?”
“丁允行”微微抬起眼,泥雕木塑的眼珠裏像是被誰渡進去一口氣,有了活轉的跡象。
聞止心念微動,把紙和筆推到他跟前:“想說什麼,你可以寫下來。”
“丁允行”像個半身不遂的木頭人,僵硬地拿起筆,在攤開的筆記本上一筆一畫地寫起來。剛開始,他寫得很慢,似乎還沒適應用手拿筆,不過沒多久,他越寫越快,機械地甩動手腕,仿佛被某根看不見的線繩操控著,筆畫幾乎從紙頁上飛出去。
有那麼一瞬間,魏離懷疑這人手腕要被自己甩脫臼了。
“夠了,別寫了!”她一把扣住“丁允行”的手,卻錯愕地發現這人手腕像是生鐵鑄成的,力氣大得出奇,以魏鬼差的武力值一時也摁不住,用力大了,手腕關節嘎啦啦作響,似乎要被活生生掰斷。
那人猛地抬起頭,魏離瞳孔微微一縮,那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她,眼珠居然是血紅的。
魏離脫口低呼:“允行!”
仿佛與這一聲形成呼應,下一秒,“丁允行”手腕上浮現出一個金色印記,曲裏拐彎的筆畫蝌蚪一樣遊動著,一路往血肉裏鑽,像是要在骨頭上啃下兩顆牙印。
聞止眉頭微皺,認出那是一個篆體的“離”。
金色的烙印一閃而逝,魏離伸出手,在“丁允行”眼前打了個響指。緊接著,就跟變戲法似的,“丁允行”十分配合地應聲閉眼,整個人仿佛打散了骨架,軟綿綿地往下一栽。
聞止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將人扶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魏離摁了摁他脈搏,確認這人隻是一時昏厥過去,於是替他掖了掖被角,衝聞止做了個手勢,兩人悄然走到窗前,並肩翻看起那張塗滿字跡的紙。
隻見那紙上開頭幾個字寫得橫平豎直,筆畫娟秀,顯然是女子的字跡。而往後幾行,字跡突然一變,筆畫淩厲剛硬,轉折處連筆突兀,分明是男子書寫。
心理學上有一個理論,說是筆跡能暴露出一個人的性格,按照這個說法,寫字的人活像是共用一具身體的多重人格。
但這還不是最離奇的,魏小姐匆匆一眼掃過,發現那張紙上從頭到尾隻有兩個字——救命。
聞止抬起頭:“阿離?”
魏離閉上眼,沉默片刻,輕聲吐出幾個字:“那幾個消失匿跡的人……大概凶多吉少了。”
這個結果,聞止不是沒料到,可由魏鬼差親口證實,他的眼神還是微微一沉:“……真的沒辦法了嗎?”
魏離搖了搖頭,將筆記本翻過一頁,目光陡然一凝:“你看!”
聞止循聲看去,捏在袖子裏的手指陡然攥緊,隻見那頁紙上隻有鮮紅鬥大的一行字——受命於天,永生不死!
姑且不論書寫的內容是否符合科學精神,普通的碳素鉛筆又是怎麼寫出血紅的字樣?
那一刻,就算是神鬼不畏的前人民警察聞止先生,也不由微微打了個寒噤。
魏小姐似乎想說什麼,剛一張嘴,忽地若有所覺,猛地扭過頭,隻見那反鎖的屋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一線,一團白蒙蒙的霧氣躲閃不及,正飛快地從門縫中消散。
……那霧氣深處分明藏著一雙冷冰冰的眸子!
魏離想也不想地追上去,追到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叮嚀一句:“允行還沒醒,你留下看著他。”
聞止已經邁出的一條腿倉促收回,隻是兩三秒的遲疑,那行動力爆表的鬼差小姐已經追了出去,壓根沒給他留說話的機會。
聞警官縮在袖子裏的手指遽然收緊,片刻後,又慢慢鬆開。
那團白霧消散得很快,眨眼已沒了蹤跡。魏離追到走廊盡頭,閉目探察片刻,發覺空氣中殘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就如被斬斷的線頭,似有心似無意地引誘她追上去。
魏離:“……”
這麼明顯的誘餌,拿她當熱血上頭就不管不顧的愣頭青嗎?
不過事實證明,這半夜沒事玩偷窺的兄弟把準了魏鬼差的脈門,她腳步稍有遲疑,卻沒停下,依然循著對方留下的線索緊追不舍。
頗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無畏精神。
那絲陰氣順著樓梯往下延伸,盡頭卻是一堵封死的牆壁,像一道閘門落下,將刻意留下的魚線幹脆利落地斬斷。
魏離百忙中來了個急刹車,屈指敲了敲牆磚,發現那牆封得很嚴實,沒什麼機關暗道。她原地轉了一圈,漫無目的地四下逡巡,掃過牆角時忽然愣住——
一把古琴安靜地立在暗影裏,琴弦上泛著幽微的光,仿佛從沒移動過。
好端端收藏在藏寶密室裏的古琴,有誰會想不開,費勁巴拉地將它搬到暗無天日的樓梯死角裏?
魏離覺得那人不是腦袋裏有坑,就是吃錯藥了。
她走到近前,歪頭打量古琴,見那琴焦尾七弦、黑漆斷紋,龍池鳳沼間以玉為徽,一頭刻了兩個模糊不清的字跡,仿佛是篆體的……“離音”?
魏離瞧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於是試探著拂過琴弦……果不其然,沒動靜。
所以這琴也是看人下碟,不是誰的情麵都買?
雖說自古就有古琴通靈認主的說法,可它看上精通音律的高人雅士也就罷了,逮著一個披著刑警外皮的資深流氓不放算怎麼回事?
莫非這琴見多了陽春白雪,也想換換口味?
魏小姐一邊漫不經心地胡思亂想,一邊隨意撥弄琴弦,指尖拂過最後一根弦時忽然頓住。
她又數了一遍,確認自己沒弄錯,這琴分明少了一根弦。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魏離轉過身,荊子輿帶著老管家著急忙慌地跑下樓梯。見她毫發無傷,荊子輿顯然鬆了口氣:“你沒事就好,嚇死我了……以後別一個人瞎跑,這地方邪乎得很,不安全。”
魏離有口無心地應了一聲,目光越過他肩膀,筆直地看向老管家:“這琴少了根弦,是怎麼回事?”
老管家慢吞吞地回憶了片刻:“哦,好像是三個月前……您也知道,書房一直是應老先生親自打理,那天他擦拭琴架,不知怎的,琴弦忽然斷了開。這琴十分名貴,應老先生本想找懂行的匠人接上琴弦,可自那之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沒多久就住進了醫院,修複琴弦的事也就耽擱下來。”
魏離微微眯起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三個月前,”她喃喃自語,“我記得第一起失蹤案件……就是發生在三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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