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18 更新時間:18-09-24 13:01
“啪”的一下,電燈被人拉開,光線亮起的瞬間,男人的瞳孔成了完全的空白。
他僵硬地扭過頭,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個對眼。
那是個年輕女孩,白衣黑褲,打扮得很是利落。相貌算不上出眾,男人卻莫名覺得眼熟,他想了半天,掃見她胸口的工作牌,終於想起這女孩是組織這場酒會的工作人員之一,自己晚宴簽到時曾和她打過照麵。
男人繃成一團石頭的身體語言重新變得放鬆,他往牆上一靠,斜乜眼覷著這女孩:“我跑不跑關你什麼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叔叔花錢找你們來,不是讓你們吃白飯的!”
女孩垂了下眼簾,目光從手心裏掃過,男人順勢瞄了眼,瞥見一團溢彩的流光,不由被吸引了注意。
可惜不等他看清,女孩手指一攥,那團流光就消失在她手掌心裏。
她抬起頭,一雙眼睛靜如止水:“成海豐,男,1986年生人,捷順董事長成玉柱的堂侄。兩年前,成玉柱回家途中遭人綁架,綁匪索要一千萬贖金,錢財到手後打算撕票,被警方及時阻止。”
男人臉上的笑意陡然凝固,眼睛微微眯起。
“事後,兩名綁匪以綁架及殺人未遂罪被判處二十年徒刑,可誰也沒想到的是,他們隻是擺在台麵上的一把刀,至於握著刀的那隻幕後黑手,卻一直安安全全地藏在台下。”
女孩歪了歪頭,死水無瀾的眼睛裏泛起一點不甚明顯的譏誚:“成先生,酒宴還沒結束,您為什麼中途離席?是呆不下去了,還是……看到某個不想看見的人?”
男人的身體已經完全離開牆壁,肩背繃緊,做出“攻擊”的前兆。他死死盯著這女孩:“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女孩難得微笑起來。
“我叫魏離,”她淡淡地說,“你不用擔心,雖然你串通綁匪劫持堂叔的行為確實下作,但我不管活人的事。”
男人愣了下,沒等他反應過來什麼叫“不管活人的事”,那自稱“魏離”的女孩抬了下眼皮,目光從他臉上掠過,一觸即收。
那個瞬間,男人毫無來由地產生錯覺,仿佛那兩道目光凝成實質,刀片一樣劃過皮肉。
就聽那女孩繼續漫不經心地說:“當著我的麵上活人身,吸人陽氣、惑人心智,你膽子當真不小!”
男人先是錯愕了一瞬,緊接著,他的神色突然變了,血絲如帶毒的藤蔓一樣爬上眼白,額頭和脖頸暴起猙獰的青筋。
他劇烈地喘著粗氣,像一頭煩躁的野獸,惡狠狠地瞪著那女孩:“你、你到底是誰!”
魏離神色漠然,眼看那男人像是得了狂犬病,已經有暴起咬人的跡象,照舊穩如泰山:“冥界高階鬼差魏離,編號00144,負責本區的靈魂引渡——你身為亡魂,不思重入輪回,還膽大包天地與活人爭命,當打入寒水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她一字一句極為清脆,隱隱帶著回聲,話音落下,男人一雙眼珠也完全紅了,像是毛細血管爆裂,鮮血瘋狂地漫過眼白。他猛地仰頭咆哮一聲,下一刻,一團黑氣從他臉上騰起,濃霧一樣鋪天蓋地,黑霧中流動著令人作嘔的腥氣,仿佛巨蟒張開血盆大口,衝著那女孩一口吞下。
眼看那帶著腥風的濃霧已經碰到衣角,魏離不閃不避,反而迎著黑霧邁上一步,伸手憑空一抓,那頭蠢蠢欲動的蟒蛇就被捏住七寸,再怎麼掙紮扭動也是白費力氣。
慘烈的嘶嚎聲一股腦灌進耳朵,脫離惡鬼控製的男人猝不及防,當場翻出白眼,就這麼暈了過去。
魏離輕輕一抖手腕,那團黑霧就像被抖落的灰塵,一點一點散去,露出一個“人影”來——“他”雖然保持著大致的人形,半邊身體已經血肉模糊,斷裂的肩膀處露著支楞八叉的骨頭渣子,還在往下滴血湯。
這“人”怨毒地盯著魏離,似一個質量低劣的木偶,拚命扭動腐爛大半的脖子,張合的嘴裏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魏離再怎麼八風不動,瞧見這副尊容,依然覺得視線受到莫大的傷害。她別開頭,空著的左手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玻璃瓶,用牙咬開木塞,惡鬼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嚎,已經像紙人那樣被折成扁平的一團,幹淨利落地塞進瓶裏。
女孩晃了晃小瓶,透明的玻璃瓶裏十分應景地流動著一團黑霧,隱約凝結成一張扭曲的人臉。她把小瓶收入懷中,歪頭瞧著那暈倒在地的“犯罪嫌疑人”,眉頭蹙了下,似乎在琢磨該怎麼處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來人動作很輕,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幾乎沒有任何動靜,魏離卻驀地抬頭,往後退了一步。
緊跟著,門把被人擰動,推門走進的男人掃視過房間,除了失去意識、死狗一樣癱倒在地上的犯罪嫌疑人,連片鬼影子也沒瞧見。
他推了下鏡片,若有所思地一垂眼簾,旋即從衣兜裏摸出一副手銬,幹淨利落地鎖上男人手腕。
當晚,酒會結束時,蓄勢待發的警車也包圍了酒店。魏離裹著一件短風衣,遠遠站在牆根下,冷眼瞧著全副武裝的警察將那醒轉後拚命嚎叫的男人塞進車裏。緊隨其後的聞止慢了一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找了半天卻什麼也沒發現。
他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終於在同事的催促下坐進車,警車隨即鳴著笛,呼嘯著風馳電掣而去。
魏離就像旁觀完一場粉墨大戲,麵無表情地轉過身……然後和一個五大三粗、滿麵橫肉的男人看了個對眼。
男人穿一身不太合體的西裝,緊繃繃地裹在身上,似乎稍一用力就會掙裂布料,也不知他是怎麼把一身腱子肉硬塞進去的。這人搓著一雙大手,分明比魏離高了半個頭,卻露出一臉諂媚的訕笑,操著河南口音點頭哈腰:“力姐,幸虧有你啊,這俺頭一回碰上惡鬼上身,真不卓該咋處理。”
魏離:“……說普通話。”
男人從善如流地切換成普通話頻道:“離姐,這次多虧有你幫我,不然傳到十殿閻羅耳朵裏,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交代。”
魏離再怎麼八風不動,眼瞅著這男人看家狗一樣,但凡生出條尾巴就能搖禿嚕了,依然忍不住歎了口氣。她從懷裏掏出小玻璃瓶,隔空拋給這男人:“阿輝啊,你當鬼差也有兩年,該長點心了——今天這種狀況已經不算棘手,你連這也對付不了,真遇上難纏的厲鬼怎麼辦?”
男人搖晃著腦袋,像一顆圓潤的棒棒糖,在路燈下閃爍著十萬伏特的炫光效果:“離姐,這不是有你嗎?”
魏離:“……”
她驀地扭過頭,堅決和這男人劃清界限。
當晚,魏離回到住處時,牆壁上的掛鍾不偏不倚,正好指向午夜十二點。
這是位於東城區的一座小區,地段也算不錯,隔了一條街就是繁華的商業區。雖然是深更半夜,小區門口依然相當熱鬧,水果攤、燒烤攤、各式各樣的大排檔剛拉開午夜場序幕,吆喝聲此起彼伏,人間煙火肆無忌憚地鋪陳在夜色之下。
相隔一道圍牆,夜幕中的小區萬籟俱寂,已經陷入沉睡。
魏離把挎包扔在沙發上,把自己扔在沙發另一頭,從衣兜裏掏出一團溢彩流光,漫不經心地翻看著——離近了才能看清,那居然是一部手機,但並非市麵上流行的任何一部品牌,款式設計與iPhone相似,卻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屏幕薄如一張A4紙,幾乎可以卷起來揣兜裏,機身近乎透明,流動著一團團虹霞似的彩暉。
而魏離翻看的那一頁,曲裏拐彎的字體鋪滿整個屏幕,最底下加蓋了一個血紅色的印章,形狀像是燃燒的火焰,又如纏枝盛開的蓮花。
魏鬼差一直以來帶著點散漫的視線終於凝固了,但凡高階鬼差都認得出,這是冥王大印。
她把屏幕撥拉到最頂端,又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這份公文字數不少,廢話套話卻占了長篇大論的半壁江山,中心思想隻有一句,就是魏離派駐00144轄區的任期將滿,十天後調回冥界本部,聽候派遣。
簡單說來,這是一份調令,而且是冥王親手簽發出的調令。
魏離微微皺了下眉,又很快舒展開。她沒再深究這道調令背後的深意,隨手將冥界版iPhone拋到茶幾上,又從衣兜裏掏出另一部手機。
這才是她在人間的正牌通訊工具。
魏離撥拉兩下,隻見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手機上嗖嗖跳出三個未接來電和一長串糖葫蘆似的微信留言,大部分來自同一個人。
她的便宜上司,丁允行。
魏離手指一頓,點開最新一條留言,手機屏幕上跳出一句“到家了嗎?到了請回複,路上注意安全”。
冥界高階鬼差死水無瀾的眼睛裏泛起一點波折,她沉吟了一秒,還是回複了四個字:已到,勿念。
回複完消息,她就像完成一件任務,一把抓起茶幾上的“冥界牌”iPhone和挎包,重新走出門去。
上市酒會半途牽扯進了警方,雖說企業還算明理,沒把這事怪罪在活動負責人身上,可終歸不是什麼好兆頭。丁允行懸了一夜的心,所幸第二天的上市儀式沒再出什麼幺蛾子,順順利利地鳴了銅鑼,一從交易所大樓回到公司,他整個人便仰麵癱倒,恨不能化身烙餅,攤平在椅子上。
丁總狠狠喘了幾口氣,起身去給自己倒了杯水,一仰脖喝了大半,這才意猶未盡地一抹嘴角,轉身就看見背對著他坐在電腦前的魏離。
丁允行剛展開的眉頭又擰成一個結。
他思忖片刻,把這女孩叫進會議室,兩個人麵對麵坐在會議桌兩邊。坐下時,丁允行刻意將麵部表情調整至“嚴肅正經”頻道,打算進入說好的“談話”環節。
然後,他在猝不及防間被魏離丟了一個大雷。
“我打算辭職了,”這女孩連個過門也沒有,直截了當地切入正題,“很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希望沒給您添太多麻煩。”
丁允行:“……”
這個雷砸得有點突然,丁總雖然閱曆豐富,倉促間舌頭還是打了結。他有點費力地擼平了舌頭上的蝴蝶結,若無其事地問:“我能問下原因嗎?”
魏離腹稿也不打,瞎話張嘴就來:“我媽說我年紀大了,讓我回家相親。”
丁允行:“……”
這理由掰得也太沒誠意了。
這兩人雖說八字不和,好歹共事了一個多月,丁總對這女孩的能力還是頗為肯定,也希望她能留下。可惜任他好說歹說,魏離吃了秤砣鐵了心,丁允行再怎麼舌燦蓮花,對著一塊水潑不透的石頭也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
好在魏離話雖然放出去,卻沒提出立刻離職,總算還有一段緩衝時間。
從會議室裏出來後,丁總習慣性地伸手捋了把頭發,他看了眼窗外陰沉沉的天色,忍不住開始放飛思緒,心想改日是不是真找個靠譜的寺廟算上一卦,看看最近是流年不利還是犯了太歲,不然怎麼諸事不順,走一步絆一跤?
沒等他盤算清楚去哪家寺院,前台小姑娘忽然走過來,把一個快遞盒子遞給他。丁允行伸手接過,眼睛突然一亮,隨手撿起一把裁紙刀,三下五除二拆開快遞包裝,取出裏麵的紙盒子。
坐在他旁邊的女總監打眼一瞧,笑著調侃一句:“丁總,這回淘來什麼稀罕貨?是T恤還是鞋子?”
丁允行:“你家鞋子長這麼小?是童鞋嗎?”
他一邊耍貧嘴,一邊打開紙盒,女總監眼睛登時一亮——裏麵是一個巴掌大的小瓷盒,描金粉彩,周邊飾纏枝花紋,天青色的盒蓋上繪了幅工筆美人圖,一個紗堆綢裹的美人憑欄靠坐,手裏提著一根柳枝,正逗弄著池塘裏的紅鯉。
女總監躍躍欲試,大有客串一回攔道劫匪的意思:“這是什麼?挺漂亮的,看著像是古董。”
丁允行但凡長了尾巴,此時已經翹上了天:“我在網上淘的,是個胭脂盒。”
女總監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你淘個胭脂盒回來幹嘛?送人?”
緊接著,她眼珠骨碌一轉,似乎明白了什麼,捂著嘴低笑:“我知道了,是不是女朋友生日快到了?”
丁允行沒搭理她,左右端詳了一陣,欣賞夠了,這才伸手去擰盒蓋……沒擰開。
他不由咦了一聲,顛來倒去地研究半天,發現盒蓋銜接處封著一層半透明的膠狀物,嚴絲合縫地固定住。
丁允行用手指摳了摳,又拿起裁紙刀,試圖用刀尖刮下粘膠,然而那凝膠像是生了根,他忙活半天,仍舊沒有鬆動的跡象。
丁總啪地將刀拍在辦公桌上,恨恨罵了句:“臥槽,居然拿假冒偽劣產品糊弄我。”
斜刺裏突然有人插了句嘴:“……那是用石粉、米漿、貝殼碎末混合工匠的獨門秘料配成的,古時曾用來黏合修築城牆的石塊。據說城牆完工時,甲士刺矛而入,若矛斷則工匠無恙,否則立殺無赦——可見這種凝膠的堅韌度。”
丁允行抬起頭,魏離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麵前,很自然地接過胭脂盒。她試探著擰了下,不出意料地沒擰動,正要加幾分力,餘光瞥見盒底,手上的動作忽而一頓:“這是……陰陽魚?”
她把胭脂盒倒過來,朱砂繪製成的鮮紅符印大剌剌闖入視線。魏離摸索了下,一貫沒有表情的眼睛裏少見地浮出一絲凝重。
丁允行頭一回見她這麼鄭重其事,忍不住問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圖案是陰陽魚,是陰陽師封印邪魔的符印,”魏離低聲說,“……為什麼會畫在這個盒子上?”
她看向丁允行,丁總無辜地眨巴著眼睛,頂著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茫然和她兩兩對視。
魏離捏著胭脂盒的手鬆了又緊,好幾次想把盒子捏碎,不知為何又沒動手。她猶豫良久,還是將胭脂盒還給丁允行:“陰陽魚是鎮鬼祛邪的符印,會出現在這裏……這盒子大概有什麼不妥。你小心收著,千萬別磕了碰了。”
丁允行:“……”
且不論魏離是煞有其事還是裝神弄鬼,在丁總有限的印象裏,這女孩但凡開口,就沒說過幾句好話。
所以,他倆是命中注定的八字不合,沒錯吧?
嘀咕歸嘀咕,神鬼之事總是寧可信其有,丁允行猶豫半天,終究沒敢將她的叮囑當耳邊風直接甩到腦後。他把胭脂盒重新裝進盒裏,隨手塞進桌子底下,打算抽空聯係商家,把貨品退回去。
丁總想的很好,可惜老祖宗的古訓“人算不如天算”終究不是沒有道理,等他第二天來到公司,想起這個神神叨叨的胭脂盒時,卻發現躺在包裝盒裏的小瓷盒多了一道橫貫盒蓋的裂痕,裂紋恰好從仕女臉上劃過,美人寧靜的微笑仿佛被砍了一刀,變得支離破碎。
不知是不是錯覺,丁允行竟覺得那微笑的女人正若有若無地看來,微笑中透出某種詭異的氣息。
他登時炸出一身寒毛,手指一顫,居然沒拿穩,胭脂盒摔在地上,轉了半個圈……原本封得嚴嚴實實的盒蓋就這麼歪向一邊,露出一條縫隙。
與此同時,丁允行心頭咯噔一下,冥冥中有種預感,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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