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35 更新時間:23-07-25 22:59
我不知道什麼是磐石鍾,卻見他眼睛一眯,周身縈繞著殺氣,濃重極了,我抱著手臂,沒出息的挪了幾步。
他看我。
我趕緊站直了,狗腿的笑著。
他依舊在看我,凡人眼中大多是盛了黑色的眼波,他的眼珠兒卻是琥珀色的,流露出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我也看他,看他身穿青色的僧袍,像崖壁上的青鬆,看他唇紅齒白,比這鮮花繽紛,比這綠草盎然,比這山川青空好看一萬倍。
可是,他冷漠。
他像冬天的花,冬天的草,冬天的山川青空,縈繞著寒冷,旁人近不得,觸不得,更、喜不得。
和尚,哪能如此呢。
我的頭有些疼,腦子混亂起來,我好像看到了許多灰色的畫麵,鮮血,伏屍,腐朽,還有踏著屍體一步步走來的人。
是……
“你怎麼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要我看不得腦中的東西,江流看我,我搖頭,他環視一周,這是小溪上遊,湍湍水流順著山勢盤旋而下,他挑了一條路,慢慢的走著。
他問我,“你還記得磐石鍾麼?”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
他嗬笑,有些惆悵,“妖界磐石鍾好比人間的懸賞令,以一些好處來滿足一些人,促使貪欲萌發,不要命的前赴後繼。我是人,人間的懸賞令沒有我的名字,卻二度使妖界的磐石鍾敲響,磐石鍾響,妖族上下,無論種族,無視手段,隻要將其誅殺,便是功,不過,可惜了……”
我眨巴眨巴眼,搓著手臂腆著臉挪了過去,“可惜什麼?”
他回頭,嫣然一笑,我毛骨悚然,我竟然忘了好奇心不僅能害死人,還能害死狐狸,於是我看著他紅唇啟啟合合,頗有磁性的低沉聲音吐出無情的話,要我頭暈目眩。
他說:“可惜了,我是個除妖的和尚,殺生。”
除妖二字拆開了扔進妖族教科書裏也找不出來,一旦組合到一起,就是碩大字體加上粗重邊框,老師唾沫星子橫飛,醒木拍得啪啪直響,非要讓我們把它刻到腦子裏一般。
跟除妖組合到一起的,便是人間有法力的人。
這些人,有道士,有和尚。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有靈性。
我沒去過人間,但在書中領略過它的風采,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風景,不同的水土,養不同的人。
人間的人喜好讀書,他們說書中有顏如玉,有星辰萬顆,繁城千座,有數不清的人世美好,寫書的人把真善美大力弘揚,卻將那些假惡醜寥寥幾筆帶過。
有的人隻看到真善美,有的人隻看到了假惡醜,於是將兩者都看清,且心懷善意的人得到了上天眷顧,上天給了他們靈性,又給了他們典籍引導修煉,要他們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世界,又要他們製定秩序來約束自己,於是便有了道和佛。
若是那時妖族沒有野心膨脹,閑下來的道家和佛家也不會擼起袖子跟妖族杠上。
妖族被趕回了山中。
自此,人妖不兩立。
這些東西我想不起來,我隻是突然間想起麵前的這個小和尚,是真真切切,會下殺手除妖的。
我沒見過他除妖的手段,但隻要想起他這幾天對我的摧殘,我深感覺得、可怕。
他伸手,頗為自然的摸了摸我的耳朵,“放心,我不會殺你。”
哎呦喂,這心完全放不回肚子裏去了好不好。
他說:“這次來,我也無心殺他們。”
我眨著眼睛,像扇子一般的睫毛跟著舞動,“隻是找人。”
他深深的看著我,目光有些幽暗,我趕緊思索上一句話是否又說錯了,思來想去隻是一句普通的話,並未帶有諷刺嘲弄的意思,於是我小心翼翼問他,“怎麼了?”
他淡淡一笑,略微有些惆悵,“你說得對。”
我問他,“你要找的故人,是什麼樣子的?”
江流說:“是個無法言說的男人。”
你也是個無法言說的男人,尤其此刻臉上的表情,溫柔中夾雜著落寞,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他,想必那個人對他很重要,我問,“你找他做甚?”
“……”小和尚不說話了。
世界猛地安靜下來,隨後他淡淡的說,“關你屁事。”
我:“……”
一個出家人能這樣說話嗎!能嗎!能對如此可愛的我說這種話嗎!
當然是能的,嘴巴長在他身上,他想說什麼便是什麼,就是他要和別人談情說愛我也管不著!
雖然這般想著,腳卻狠狠踹了一棵小樹,隻覺得樹上掉了東西砸到身上然後滾落下去,待我望去,一條青色紅花蛇嘶嘶的朝我歡快的吐著蛇信。
我……
一聲悲嚎,然後不要臉的蹦到了江流的背上,再也不肯下來。
江流回頭,眼中的警告意味很明顯,就差說滾下去,我看著腳下那條盯著我流口水的蛇,又看著江流那張和藹可親的臉,頓時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他的神情明顯一愣,僵硬的低下頭,看著那條搖著尾巴獻完諂媚、想往他腿上爬的蛇,臉黑道:“滾。”
昂首挺立的蛇縮回腦袋,然後灰溜溜的爬進了草叢裏。
他說,“下來。”
我摟著他的脖子使勁搖頭,“不要,不要。”
“它走了。”
於是我哦了一聲。
還未等我雙腳落地,他便快步離去,我趔趄一下,非常不滿他此刻的行為,縱使我對他的不滿有天那麼大,但還是得憋著,畢竟天塌下來砸的是我。
一點也沒感到江流像落荒而逃的腳步,顛著小腳丫啪啪的追了上去。
待我追到他時,他已經走到了另一個森林裏。
這個森林,幽森昏暗,還頗為陰冷。
樹木長得很高,漏下來的陽光少得可憐。
我裹緊了自己的小胸,挪到了他的背後。
大長老抹除了我的記憶,所以我忘了妖族的好多事,妖界種族甚多,山中山頭多,大大小小的森林也多,為了妖族的共同發展,所以要劃分領域。單獨的一個種族一片地兒,隻要不違背妖族律條,可勁兒的造作也不會有人管。
這塊兒陰涼的地兒,是蛇族吃飽喝足納涼喝茶嘮嗑的聚集地,偏偏蛇族還不喜歡幻化人身,所以小和尚與我來到這片森林時,隻覺得陰冷昏暗,還特別寂靜。
殊不知那些蛇都躲在暗處,屏住本來都沒有的呼吸,瞪著眼睛看我們。
小和尚說:“走吧。”
我哦了一聲,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森林,因為普通的森林裏不會有妖怪把老鼠當甜點擺上桌。
我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緊緊挨住了江流,江流似乎很排斥我,當然,我也很排斥他,若不是此情此景難為情,我們的互相排斥會表現的更加明顯。
我緊緊揪住了他的衣袖,並發誓打死也不鬆開,江流一開始掙紮了幾下,但見我表情似乎太可憐,也就默許我拉住他的袖子。
他嫌棄的看著我,“你不像一個妖怪。”
我望著自己白皙修長的手,讚同的點著頭。
他又說,“妖怪沒你這麼窩囊的。”
我:“……”
生來膽小怪我嘍?
江流自然不會怪我,反正在他那裏,我一直都是個沒用的狐狸精,不能甩的拖油瓶,我翻了翻白眼,愚蠢的傲嬌小性子冒了出來,我鬆開拉他衣袖的手,昂著頭邁著大步走到了前麵,江流皺了皺眉頭,沒有喊住我,於是我就風風火火的把自己送到了蛇妖的嘴邊。
那是一塊植物茂盛的地方,草地上窩著一隻瑟瑟發抖的兔子,看到兔子,腦子還沒有轉動,嘴巴倒是誠實的流了口水,就在口水剛剛流出時,草叢裏嗖的冒出個東西,卷住兔子收了回去,然後它警告我,“這兔子是我的。”
“!”
蛇!
好大的一條!
我的媽,害怕!於是我慫了,撒丫子就往江流身上撲去。
許是他討厭投懷送抱的男人,就在我要抱住他的一刹那,他躲開了,佇立一旁,且麵無表情看著我撞上了樹。
頓時樹上啪嗒啪嗒如同下雨一般,掉下來好多偷看的蛇。
於是這靜寂的森林活了過來。
“哎呦喂,我的腰。”
“媽呀,他咋這麼有勁兒。”
掉下來的蛇如同活人一樣,尾巴揉著腦袋,揉著他們的七寸,非常不悅的看著我。
一條大蛇的身後探出了七八個小蛇的腦袋。
其中一個看著我說:“是隻狐狸。”
另一個說:“長得倒是挺好看。”
又一個說:“狐狸好吃嗎?”
他們抬頭看著大蛇,大蛇望著我,嘴角流出可疑的液體,這種可疑的液體,是快樂的代表,美食的象征,它容易噴發且不受控製,就如同我看到兔子一樣。
待它看到江流,就很識時務的搖了搖頭,“不好吃,可能。”
狐狸偶爾吃蛇,蛇也吃狐狸,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誰不吃誰,也沒有什麼是不能夠吃的,隻要你夠強大。
強大的不是我,是我身後的那尊殺佛,不然我早就被他們生吞活剝了,這是一種頗為憋屈的死法,為了生得光榮,死得偉大,我決定抱好江流這隻金大腿。
江流打了個稽首,道了句阿彌陀佛,便開始詢問去狐族的路。
這一問,倒是把這些大大小小的蛇難住了,他們均看著那條大蛇,大蛇無奈的看蒼天,之後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我並不知道如何去狐族,他們喬遷了。”
舉族喬遷,大事。
“知道去哪了麼?”
大蛇搖了搖頭。
可惜瞞天過海,無人知曉。
江流道了聲叨擾,又道了一聲多謝,離開了,於是我在一群流著口水的蛇的戀戀不舍的目光中追上了江流,待到我們走遠後,那些蛇便開起了小會。
比較有威望的紅花蛇問大蛇,“族長,磐石鍾敲響,一和尚,一狐狸就是我們妖族的敵人,我們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大蛇歎息,“這是我們欠狐族的。”
我耳朵尖,模糊間,好像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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