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67 更新時間：19-06-27 11:51
思前想後，說是應了父親不再管那澧子曼的事，可既是牽扯家人，顧非也難以輕易釋懷。楊南丞也明白他的心思，並不催促於他，兩人又閑在京城裏好幾日，那澧子曼那邊倒是沒有什麼動靜。
這一日，天氣有些悶熱。
昨夜與楊南丞鶯鶯燕燕一宿，顧非難得起晚了許多，楊南丞倒是一如往常清晨便已起身習武練拳。
顧非懶懶起身，懨懨坐下梳洗，見著楊南丞練完拳回來，兩人還沒說兩句話，便聽著下人傳話，說是顧非的兄長已經入城，兩人趕緊收拾收拾準備去迎接。
才出了東籬齋，並肩而行的兩人就見著花門外頭竄來兩個興高采烈的小人兒。看模樣不過十四五歲，兩人皆是唇紅齒白明眸善睞，桃麵夭夭靈動可愛，一人穿水色衣裳幾分清逸文雅，一人著藕色勁裝配個半身品色軟鎧護胸更顯英姿颯爽。細看那兩張小臉長相也是一樣竟然是一對雙生兒，隻神情卻是一個安靜一個跳脫。兩人本是並肩牽手而行連走帶蹦，那跳脫的一個小孩瞧見著顧非便笑得更是開心，放開身邊小人兒的手就幾步衝過來便往顧非懷裏撲：
“小非叔父！”
顧非低身摟了小孩也是粲然一笑：“麟兒回來啦！”說完又伸手向著那安靜的小人兒，“麒兒又長高了呢！你爹爹和娘呢？”換作“麒兒”的孩子表情這會兒倒微微有些局促，小心看了顧非身邊楊南丞一眼，慢慢走到顧非身邊，叫顧非摸了摸頭，才乖巧應了聲：“小叔父，玉麒給小叔父請安！爹爹大伯和爺爺說話呢，娘……”
“在了在了，來了來了！”小孩兒話沒說完，便聽著一個女子的聲音跟隨而來，繞過花廊正向著幾人這邊走來，看來就是這兩個孩子的娘親了。
楊南丞聽這來回的話知曉對麵這位婦人應該是顧非的嫂嫂。這對雙生兒玲瓏精致，麵前婦人花容月貌不必提，傅粉描眉幾分雍容姿態，打扮卻是一身紅白勁裝雖不見兵器傍身但確是一副江湖打扮，不似尋常出入官門的夫人，楊南丞新下生奇卻沒聲張隻含笑不語。
顧非見了來人忙笑著起身應聲：“二嫂回來了，一路車馬風塵辛苦！”
“辛苦什麼呀，比起當年咱們在……哎不提不提，提了便又是叫小叔打趣，嗬嗬嗬……”那婦人咯咯笑著站定了，果然說話也是並無嬌柔之態，甚是豪爽。那喚作玉麒的小人見著母親過來又趕緊依偎在母親身邊。
婦人話到一半，摸了摸自己孩兒的頭頂，這才回頭笑著將顧非打量了一番，才道：“去年咱們回來的時候，公公說小叔隨著連伯辦案去了才叫辛苦呢。隻是小叔這一年多不見，卻是更容光煥發俊俏無雙了呢。”
“二嫂又取笑我了。”顧非笑著應了一句並未多做辯解，又低眼看著望向自己的玉麒，“方才麒兒說哥哥與爹爹說話呢，怎麼才回來就說正事麼？”
“哪裏取笑了啊，不是我這個做嫂嫂的說偏心話，咱家小叔叔在這京城裏卻又有幾個能比呀？至於夫君和大哥他們，方才咱們回來府裏才歇腳，便正好遇到公公下朝回府上，這會兒跟公公婆婆請完安了，他父子三人說些貼心話吧。芸芸自然和他娘親粘做一起，路上城兒那孩子受了些風寒，早上吃了藥這會兒還沒起便先送回屋子裏睡下了，”婦人笑著答道，“這兩個孩子想念小非叔叔，聽說你在便是誰也拉不住了！”
“允城受了風寒？”
“哎，那可不是，天氣燥熱他怕是晚上貪涼反而受了風寒，等他起了咱們再一塊兒笑話他！”那婦人笑著說道。
顧非笑著點頭，又看著一直抱著自己不放的玉麟。
“這位是？”那婦人笑眯眯看了看自己兩個孩子，這才抬頭看向顧非身邊的楊南丞。
顧非忙開口：“是我怠慢了我來介紹。丞哥，這位是我二嫂，兩個小侄子玉麒玉麟，方才所提的允城是大哥的長子，素日他最是得意自己身子骨強健。二嫂，這位是我……”
顧非還沒說完話，那婦人笑著哎呀一聲：“果然呢，這就是傳聞中，咱們家的三少奶奶了吧！”
“二嫂！”顧非假意瞪了婦人一眼，轉頭笑著對楊南丞道，“丞哥別見笑，二嫂他本是江湖中人，說話直爽你可別見怪。”
看顧非明明一臉得意卻做埋怨，那婦人笑出聲來，甚是豪爽道：“哎，我聽翠菱那妮子說了還訓他碎嘴多事，誰料小叔這護食卻是黑白不分簡直六親不認呢！咱們以前是走江湖的，可你這心上人卻又不是江湖人了麼？不是武當的大俠麼？”
顧非聞言倒是難得臉上一紅，看了楊南丞一眼，嗔道：“那，那丞哥就是不一樣麼……”說完自己卻不好意思地推了楊南丞一把。
楊南丞忙拱手作禮：“失禮失禮，在下楊南丞，嫂嫂有禮！”
那婦人看顧非麵上掛不住倒不追著打，隻笑著轉頭看向楊南丞，瀟灑一拱手：“好說好說，天龍寨沈燕青。”
“天龍寨？”楊南丞微微一頓，真是沒有料到顧非的嫂嫂竟然是江湖女俠，還是個綠林，難怪這說話間直爽不似一般大家閨秀扭扭捏捏，倒是一股巾幗俠氣。
顧非笑道：“對啊，二嫂與二哥啊，就是二哥去天龍寨剿匪的時候結下良緣。”
楊南丞點點頭，心道，這天龍寨多年前本是一大綠林大山寨，傳聞歸順朝廷，卻原來還有這樣一段往事，竟然還有一道良緣，真是萬萬沒想到。
那沈燕青聽顧非打趣也不生氣，隻道：“是啊是啊，都是你家顧二少英俊非凡無人能當，叫我這堂堂二寨主啊也真是從良做了相爺家的好媳婦呢！”說完顧自咯咯笑起來。
楊南丞聽到這裏倒是有些佩服這婦人心性，卻聽著腳邊一個尚且稚嫩的聲音開口道：“武當就是那個武當麼？”低頭一瞧，說話的卻是一直抱著顧非腰身不放的玉麟。
這十四五歲年紀的孩子最是敏感，楊南丞正在斟酌說話，那玉麟總算撒開手，臉上興奮道：“我爺爺說，天下功夫除了少林武當就是咱們天龍寨！你真的就是那個武當？”
沈燕青聽著兒子說這話臉上一熱，噗嗤一笑看著顧非道：“哎喲，這可遇到正主了，那可是沒有想到啊！在這武林泰鬥麵前，我這為娘的麵子可掛不住咯！”
楊南丞聞言先一拱手：“嫂嫂過謙了，天龍寨綠林好漢大寨主沈克林聲名在外，楊某也素有耳聞緣慳一麵，盤龍拳柔中見剛，宛若遊龍盤旋伺機而動，家師也大為讚賞。”
聽楊南丞說了沈燕青卻是神色微微局促麵色發紅，聲音也稍微做小了些：“楊少俠過譽了！家父當年之事還有少俠記得，家父當是欣慰！”
楊南丞忙擺手：“嫂嫂哪裏話！”
那玉麟又忽然開口道：“那你厲害麼？武當的拳真的比我們厲害麼？我可不信！”
沈燕青忙輕聲嗬斥了一句：“顧玉麟，不許無禮！”
那小孩兒自然乖乖哦了一聲，卻是大為不悅退到了哥哥身邊。
楊南丞看著一臉沮喪的玉麟，笑著看了看神色略微尷尬的沈燕青一眼：“家師豁達，楊某也是個不知規矩的混貨，況且童言無忌，嫂嫂無須顧忌。”
聽楊南丞這樣說了，沈燕青這才回複神色。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那玉麟聽到楊南丞的話卻是嘀咕了一句。
三個大人相視而笑，楊南丞這才微微欠身，低頭向玉麟拱手：“是楊某失禮。楊某不才，願與玉麟少俠以武會友！”
玉麟驚訝地瞪大眼，卻又怯怯看了娘親一眼，見母親沒有責怪，才又跳將出來，一臉雀躍：“真的！那你快快，來，我們比試比試！先說好，你可不許因為我小就讓著我，我們府裏可沒人能打過我呢！”
幾人退回東籬齋，顧非幾人在花廊裏坐下，院中兩人卻真是擺開陣勢，說是擺開陣勢，楊南丞其實不過笑著站定，那顧玉麟倒是真的摩拳擦掌。
“請！”小孩兒雙手拱手作禮。
楊南丞也不怠慢，笑著拱手：“玉麟少俠請！”說完單掌劃出作勢。
那顧玉麟也不客氣，眉毛一跳，說了一句“先下手為強”便左右擺步舉掌而來。
楊南丞倒是不曾說假話，他在武當習武多年專研拳法掌法，這天龍寨的“盤龍拳”他確實也有耳聞，這拳法雖然本取自形意拳的龍拳套路，卻又加入了旋腕掌法與鴛鴦掌法的路數，步法更為講究曲折蜿蜒，謂之連環步。這套拳法剛柔並濟，其中掌指變化頗有些武當拳法的意味，故而也才被張真人當年提及。
楊南丞當然也並非要與個小孩子比武，隻是不想挫這年輕人的銳氣，看玉麟第一招攻勢頗為淩厲，步法與路數確實有大家之範，他倒是不吝先叫聲好，才微微點頭側身避讓開。
這顧玉麟確實是少年心性，這會兒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聽到對手叫好也忍不住有些得意，手中更是變化不斷，全部路數都一一使出，左右騰挪上下旋掌，謹記“粘”字訣貼身而戰。隻是他的對手畢竟是楊南丞，這十七八招打完了楊南丞一招沒進可他也沒摸著人一下，小孩兒倒是有些著急泄氣了。
楊南丞看玉麟臉色心中不禁笑自己孩子氣，手腕一轉手背微微拱起，以指背格開他一招，正準備輕輕回一招，卻聽到顧非那邊傳來玉麒的聲音，雖然有些氣息不穩，卻是吐字清楚：“繞殿盤柱、戲水掀波！”
楊南丞微微一頓，卻見著玉麟眼色頓生鋒利，雙手內收，前後成形向著自己身側攻來，腳下步法也忽然變作下臥穿梭。
對方這攻勢忽然變化，楊南丞措手不及，便被玉麟二指繞著身側點在腰背之上，雖然不痛不癢倒是叫楊南丞有些驚訝，不禁開口呼道：“妙招！”
那玉麟一招得手便又得意起來，忍不住輕聲一哼，向上劃掌做出水勢。
“卷腕刁手、盤根錯節！”
“縮地三尺、騰雲吐霧！”
在玉麒時不時的提點之下，兩人又過了三五招。那玉麒雖也有幾分好勝，可畢竟不過半大孩子，見著楊南丞幾次變招，倒也想不出別的法子應對，心中著急卻是無措，隻能幹幹看著。那玉麟少了玉麒提點，自己應對了兩招便有些吃力，卻無半點退縮之意。
楊南丞看他神色微微緊張，但出掌毫不猶豫頗具架勢，更是欣賞地點點頭，看他手勢變化，也正色立掌相格，反手一掌順著玉麟的來勢下滑到他的腋下。
楊南丞這一招頗是出其不意，玉麟一時反應不及，倒是聽到楊南丞開口道：“龍形刁手，勢若飛天！”
那顧玉麟瞬間得其要義，雙手齊齊反手卷腕雙腳並用使力，刁手向下一把捉住楊南丞的左手，反手向上一推，雙手再一轉腕，又反過來將楊南丞的手穩穩製住。
“好！”
楊南丞一聲讚歎，左手卻是並力，右手輕拍玉麟右肩，手掌順手臂而下，在手肘處著三分力一推，左手伺機旋轉而下，便輕易掙脫對方束縛。
“遊龍出洞，勢若盤柱！”
楊南丞話音一落，顧玉麟也是言聽計從，步法變化粘身而上，雙掌拍在楊南丞的心口之上，隻是立刻又被楊南丞一邊讚好一邊雙手一捉，動彈不得。
這一次小孩兒可不認了，哼一聲便跺腳道：“你耍賴啊！你怎麼你怎麼給敵人遞招啊！你，你……”
看小孩兒急了，楊南丞忙笑著放開孩子的手：“在下失禮失禮，玉麟少俠動若飛龍，緩若遊雲，更是雷動風行，他日定當名動江湖。至於這比試，功夫不過強身健體，傍身行俠，何來高低上下之分？倒是，玉麟少俠與令兄心有靈犀天作之合，在下羨慕。”
顧玉麟這年紀喜人稱讚讚同，又覺楊南丞的話確實有理，不禁大為心動，又聽他稱讚哥哥便又更高興了幾分，嘴裏卻是倔強嘟囔：“什麼呀，還不是沒打過你，哼……”
“哎，不過見招拆招，玉麟少俠不輸在下，在下不過癡長幾歲，多練了些時日而已。”
“才不是呢，我知道你沒用全力，哼……”
“玉麟少俠見笑見笑。”
那邊觀戰的兩人聽他二人說話倒是相視而笑，那顧玉麒聽楊南丞提了他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回到顧非身邊，臉上也是藏不住笑意。
楊南丞話雖不假，可若非他來回招式看穿對方路數，便也無法遞招，隻玉麟年幼尚未領會罷了。沈燕青卻是看得明白，心理也生出幾分佩服不禁歎道：“咱這三少奶奶的功夫可是真真的，不愧是武林泰鬥！”
顧非聞言笑而不語，看著打完的兩人走向花廊這邊。
這顧玉麟也是年輕人心性，方才才與人過招，這會兒倒是不吝討教起來：“你剛才可使的是武當太極拳？我爺爺說太極拳可是武當最厲害的拳法！”
不等楊南丞回答，他又道：“平日我與他們過招，都能捉了他們不得動彈，你卻是厲害，到底方才那脫身一招是什麼？你卻教教我，下回我也試試……”
“還有……”
那沈燕青見著楊南丞與玉麟不打不相交，這會兒還叫玉麟開口討教大有稱兄道弟的意思，忍不住轉頭對顧非笑道：“小叔叔這位好哥哥可真是不得了，咱家麟兒何時與人這樣有眼緣？見著生人沒有為難人家便已經是難得，這會兒倒好了，還與人說開了呢！難怪咱小叔叔也這樣青眼有加！”
顧非聞言卻微微頓了一頓，才微微含笑回道：“丞哥他虛懷若穀平易近人，從來都是叫人喜歡的，麟兒自然也是喜歡他的。”
沈燕青見他答得自然噗嗤一樂，又做溫柔一笑，倒叫顧非不禁紅了紅臉膛。
“二嫂總是取笑人……”
“哈哈哈哈……”
楊南丞與玉麟二人一大一小，一邊說話一邊比劃掌法，回到顧非幾人身邊坐下，又閑話了幾句，聽了下人說酒席備好，這才齊齊往主廳而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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