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三八回.雪落三尺立程門 老牛落淚舐犢情

章節字數:5755  更新時間:19-03-25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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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當掌門的清修之地,位於武當山紫霄岩。

    鑿山而建,一邊是青翠花廊蜿蜒,一邊是萬丈深淵飛雲走霧,縱橫捭闔宛若棋盤布展而開的一方小院,正對半丈厚的山石門。進了山石門,顧非才瞧見這石屋真顏。

    半壁顏筋柳骨,半壁瓊漿玉露,石屋北隅一張石床一副書架,中間玉石桌椅精致小巧,其上一枝蘭花幽香暗送,雖有幾分簡陋淩亂,倒確實是一方之士清修閉關地。

    顧非才看定了石屋中的擺設,跟在二人身後輕功而來的楊南丞也落下地來。

    “丞哥。”顧非輕喚了一聲。

    楊南丞沒答話,倒是總算對他微微笑了笑,輕輕按了按顧非肩頭,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歎了口氣,才隔空扶了顧非的腰背,兩人齊齊走進石屋之中。進了屋中,楊南丞卻又不再看顧非,隻垂頭喪氣以眼觀鼻。

    顧非知他心思,倒是幾多心疼,抬眼看了看張三豐。

    張三豐倒是一點不含糊,進了自己屋子甩開手中拂塵,先起手撈了一壺酒咕嘟嘟美美地喝了一口,才走過來,拉了顧非坐下,自己也坐在顧非身邊,又將顧非稍作打量,才開口道:

    “來,告訴老道兒你姓甚名誰,又是怎麼被這臭小子的甜言蜜語給哄騙,還哄騙到山上來的?”

    顧非聞言一頓。

    張三豐的性子其實在方才顧非也算見識過,這會兒這話裏幾分不正經,可舉止之間卻無半點失禮,這話雖然是對著顧非在說,字裏行間卻全是對楊南丞的關懷,顧非心裏一熱。

    且不說這麵前之人是德高望重,懷瑾握瑜的武林泰鬥,單是看張三豐豪爽飲酒的派頭,雖是上了年紀依然可見幾分俊朗的麵容,說話時帶了三分痞氣,笑意裏卻全是溫柔,倒叫顧非忽的心念,丞哥百年後便也是如同張真人這番模樣吧。

    如此想著,顧非沒答話倒是先笑了一回。

    這顧非的性子,膽大心細處變不驚,常做出非常人之事來。且看他與劍魔楊倚天幾次言語交鋒也知一二。此刻麵前這位和藹老人家,畢竟是全武林敬仰的泰鬥之輩,方才又見識了對方的武藝,若是旁人多少也有幾分敬意和緊張;而且對方又是自己男人的師傅,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作為見到情人兒的師傅或是親眷,旁人多少也下意識地幾分討好順意。

    顧非卻沒有。

    看張三豐笑眯眯望著自己,絲毫沒有要與楊南丞說話的意思,顧非星眸一閃,微微帶了一絲嗔意:“哦?張真人這意思,這可不是第一回有人帶了人回山上了麼?”

    張三豐與楊南丞師徒情深,從楊南丞繈褓之際便一路愛護有加,楊南丞於張三豐更像是百年得子的歡心。兒子幾年遊離在外忽然回到家裏頭,張三豐自然是最為關懷。但見著楊南丞身邊這位妙人兒俊小夥,說是沒有半點調笑的意思倒是妄語了。剛才一路而來也摸透其武功修為實在一般,自己兒子的脾性他最是了解,這俊人兒與楊南丞的關係大約也是猜到了。可張三豐這等性子倒也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就是書香門第出身,一眼驚豔其精致多看兩眼才歎其俊俏的美青年,非但眼中沒有半點懼色緊張,倒是順著他的意思倒出一壇醋來!

    “哈哈哈……”張三豐哈哈大笑,看著顧非的眼中又多一份喜悅,“這臭小子哪裏有那個膽兒!”

    “哦?”

    “這臭小子啊,從小就愛看美人兒,自詡風流年少,卻是有色心沒色膽!十三歲帶著他去了樓裏頭見著別人美人兒就腿發軟,可是人家脫了他褲子他便落跑了,哈哈哈!”張三豐大笑著又大喝一口酒。

    顧非半眯了眼,輕輕哼了一聲:“是哪個不要命的小蹄子敢脫他褲子!”

    張三豐這回忍不住差點噴出一口酒來,虛指著顧非,笑道:“哎喲喂,咱家這媳婦哪裏是醋壇子,整個就是醋缸醋池子醋海啊!”

    顧非麵上一熱,也是顧自笑著回道:“怎麼就是媳婦不是兒婿了?”

    張三豐哈哈大笑,揶揄道:“你這俏生生的模樣又這麼酸溜溜的,勢必是媳婦了!”

    顧非笑了輕輕睨他一眼:“非也非也,女子的醋是酸的,我這男兒的醋可是辣的!”

    “噗!”張三豐終是噴出一口酒來,忍不住拍著顧非的肩頭哈哈大笑。

    這邊的兩人倒是說笑了得,那邊半晌不言不語的人,總算是低聲開了口:

    “師傅。”

    本是大笑著的兩人聽到聲音便齊齊收聲斂了笑。見著顧非方才還和自己揶揄不止,這會兒滿臉都是心疼,盡是寵溺,張三豐倒是先滿意地點了點頭,才轉頭看著那邊的徒弟,微微不悅道:

    “舍得說話啦。”

    楊南丞心緒翻滾。

    他是回武當謝罪的。

    不管是他所做的,被迫答應的,遭人暗算的,由他而始的,楊南丞深知一切終是要他自己有個交代的。

    隻是麵對自己最為尊敬的師傅,麵對最為疼愛自己的慈父,他這一樁樁的罪過要從何說起?從哪一樁開始謝起?

    張三豐出現的時候,楊南丞心口一窒,張了張口卻連一句“師傅”也叫不出口。

    ——他背叛了武當,背叛了誓言,背叛了師傅,怎麼還能開口!

    ——因為自己的作為和不作為而連累武當如此落魄,自己又有什麼顏麵見到師傅和同門!

    ——身為劍魔楊倚天之子,他哪裏有臉說一句“武當楊南丞”!

    在冰洞之中沒有想過武當山是不可能的,來武當之前沒有想過種種是不可能的,回到武當沒有激動感恩是不可能的,可自己背負的一切也是不會消失的,不管他身在何處,也不管他是不是決心遠離江湖。

    看著心疼自己的情人兒,看著關愛自己的師傅,楊南丞狠狠下著決心。

    “徒兒不孝,背叛師門,連累師傅,請師傅將我,廢除武功逐出師門!”

    顧非聽著既心疼又生氣。

    張三豐卻是站起來走到低著頭的楊南丞麵前:

    “跪下!”

    楊南丞噗咚一聲推金磚倒玉柱。

    張三豐低手往他懷裏推過一壇老酒:

    “喝!”

    楊南丞一頓,仰頭咕嘟嘟一壇盡飲。

    張三豐卻不停手,連推了七八壇給楊南丞,楊南丞都一言不發全數喝下。

    顧非在一旁看著師徒二人不知言甚。

    張三豐忽然停下,看著喝得滿身酒氣,眼眶發紅的楊南丞,眉頭微微一皺,顧自也先灌了一壇酒下肚,才道:

    “多久沒喝酒了?盡說些胡話!”

    楊南丞麵帶愧色,搖頭道:“徒兒……我連累武當在先,又違背不習劍的誓言在後,還另投了旁人做師傅,實在愧對……實在無顏麵見師傅師侄們,實在不敢以武當門人相稱,還望師傅嚴加懲戒!”

    張三豐眉頭一皺,不解地看著楊南丞。

    楊南丞繃了繃唇,低頭道:“徒兒……我,因為身世之事連累的武當和師傅,如今不但學了別家心法,還違背誓言,學了,楊倚天的劍法。”

    顧非在一旁聽了楊南丞的話,想要開口為他辯解兩句,卻見著楊南丞遞來眼神,他也隻能捏拳忍將下來,抬頭看了看張三豐。

    張三豐臉上微有驚訝之色,低眼想了想,又猛喝了一口酒:“他果然還活著麼。”

    楊南丞點了點頭,開口答道:“一年前徒兒在冰洞中遇到楊倚天,不過半月前他也死了。”

    張三豐眉頭一皺,問道:“冰洞?哪裏的冰洞?怎麼死的?”

    楊南丞咬了咬牙,卻不作答。

    顧非知道他不願為自己辯解,便輕輕咳了一聲。

    張三豐轉過頭來看著顧非,顧非才開口簡略一說:“一年前丞哥受傷前往不歸山求醫,後來在雪山遭遇雪崩,我二人卻巧合落入一幹涸冰池形成的冰洞,遇到了楊倚天。他逼迫丞哥習劍,不久前卻在與丞哥比武後,大笑而死了。”

    張三豐想了想,明了於心地點了點頭。

    顧非說完了,眼神卻是擔憂地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楊南丞。

    “真人……”顧非輕聲開了口。

    張三豐看著麵前俊人兒心思全全在自己徒兒身上,這會兒似乎心疼地想要向自己求情,卻又不想傷了自己徒兒的自尊,終於倔強地咽下了後半句話,心中輕讚了一句好,嘴角上揚,遞給顧非一個眼神,喝了一口酒才重新坐下來。

    楊南丞跪在地上低著頭,沒聽到師傅說話也不敢再多言。

    張三豐想了想,忽然開口:

    “神鬼七勢,你跟你爹學了多少?”

    楊南丞身子一僵,隻覺一股涼氣由頭頂而來,鼻尖竟然一酸。

    ——這一年來,他雖然說服自己接受了這一事實,可心中多少依然抱有一絲希望,或許自己和楊倚天並不是……自己不過是一個陰謀中的一步……

    但從師父口中聽到這一句,楊南丞竟然覺得心中有什麼崩塌的聲響,一股難以壓抑的耳鳴叫他不能自製,好不容易才穩住了呼吸:“……學盡了。”

    “多長時日才學盡的?”

    “……”楊南丞不敢欺瞞,“三個月。”

    顧非聽著,卻不明白張三豐的用意,便沒有插嘴。

    張三豐想了想,道:“嗯,那還不算給老道兒丟臉。”

    楊南丞一頓,眼眶含淚抬頭:“師傅,我、我對不起您老人家,破了誓言,我……”

    張三豐看著他,說道:“確實,”

    楊南丞聞言一顫,又低下頭去。

    張三豐接著道:“你四歲那年,為師教了你第一套功夫,叫你立了個誓言,一生不可習劍,你這臭小子跟老道兒一樣牛脾氣,倒是還算聽老道兒的話。”

    “我……”

    “那你可知道,”張三豐打斷了他,“我為何當年要你立下這誓言?”

    楊南丞臉色一青,雙拳緊握又鬆開來:“因為徒兒是……是劍魔楊倚天的兒子。”

    顧非聽著楊南丞聲音低沉痛楚,心中也是又急又恨,卻聽到身前張三豐開口道:“那又如何?”

    楊南丞雙眼一瞠。

    “你是楊倚天的兒子又如何?難道你又不是我張三豐的徒兒?”

    “不,徒兒當然是師傅的徒兒!隻是……”楊南丞說不下去,心中一陣悲喜,深深低下頭去:如今能再聽到師傅叫自己一聲徒兒其實當是知足,自己的父親畢竟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劍魔,江湖中將會如何看待自己,看待養育了自己的武當,看待收養了自己的師傅……

    張三豐看著他,知道他這個徒兒的心思,不禁長歎一口氣:“二十年前楊倚天忽然上武當山來,為師與他大戰三天三夜,不分勝負,最終他是如何敗於為師你可知道?”

    楊南丞搖頭。

    張三豐點了點他:“因為當時在繈褓中的你的一聲啼哭。”

    楊南丞一頓。

    張三豐繼續道:“當年為師與楊倚天你來我往鏖戰三日,棋逢對手難分伯仲,兩人都疲累無比,正所謂勝負一時之間。就在那個時候,楊倚天上山之時帶著的包袱裏頭忽然傳來一聲嬰孩的啼哭,”

    原來當時楊倚天就帶著還在繈褓的孩子一起上了武當山挑戰張三豐,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決鬥,嬰孩是因為饑餓還是受傷而忽然一聲啼哭,兩位比武中的高手都為之一驚!較之隻是驚訝的張三豐,楊倚天心中更有一分焦躁。這絕世高手的比武勝負不過一念!楊倚天輸了半招與張三豐,當時就想殺了繈褓中的嬰孩,卻被張三豐一劍擋下。楊倚天甩袖而去將嬰孩留在了武當山。這嬰孩就是後來的楊南丞。

    “……”楊南丞這才聽明白自己的身世,竟是怔怔無語。

    張三豐看了看他:“我二人比武之時你就在一旁,可憐你繈褓之中就被二人內力所傷,故而自小你身子骨便不好,需得為師以內力調養。這也算是天注定你我師徒父子的緣分,隻是我張三豐一生放浪不羈自詡瀟灑江湖,怎麼卻教出你這樣食古不化隻知墨守成規的兒子來?”

    聽到張三豐一句“兒子”,楊南丞忍不住落下淚來:“我……”

    “叫你立下不習劍的誓言,因為你是楊倚天的兒子?我張三豐有那麼小氣量?”張三豐反責道。

    “不……”楊南丞辯解道,“徒兒豈敢是這意思……”

    張三豐見著楊南丞臉帶淚痕,驚慌失措的樣子,眼中也盡是疼愛,歎了口氣道:“你啊,為師從小便叫你脾氣不可太暴躁,也不知是不是說得太多,倒是叫你現在變得這樣不知變通,也不知道你我師徒到底哪一個更像老頭子!”

    “我張三豐行走江湖這幾十年,你爹楊倚天算是為師見過劍意劍藝最高之人,劍魔也好劍仙也罷,武藝本無正邪,他劍術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我為何不要你學別家劍術?你既然是劍魔楊倚天的兒子,為何舍近求遠,何必再學其他二般劍術?”

    “……”楊南丞愣愣地看著張三豐,嘴唇動了動,“怎麼會,武當劍術……”

    張三豐並不理會他,繼續道:“江湖傳聞黃尚那幾個小子除掉了劍魔,說楊倚天死在北疆,此事真假也罷。若然是假,你與你爹有緣自會相遇;若果是真,那就是你與你親爹無緣分相認。莫不是你忘記為師總是教你,學無止境,技無最終麼?”

    “不,師傅教誨徒兒不敢忘。”

    “就算沒有你爹的劍技,我武當這些拳腳功夫,難道不夠你行走江湖?”

    “怎麼會!我……”

    “如今既然你與他得見,又正好學了他的劍術,算是命中注定你父子的緣分。他那劍術自成一家,與旁家門派全然不同,你本不懂半分別家劍藝,學來應該順手。倒是你這臭小子還給我花了三個月才學盡了!”張三豐說著敲了敲楊南丞的腦門,“可是和這小情人兒貪玩了,臭小子!”

    楊南丞卻不知疼痛,隻眼中含淚看著張三豐,他何曾想到師傅的用心良苦?腦中卻忽然想起之前顧非的一句小聲咕噥,果然是自己一直以來想錯了麼!自己最為尊敬的師傅如此厚待自己,自己怎麼能如此不知足!!

    “師傅,我……”

    張三豐看了看他,假意哼了一聲:“知道錯了?”

    楊南丞無意識點頭:“是徒兒錯了。”

    張三豐聽他認錯倒是臉色好了許多,想了想繼續道:“至於你師兄的事,”

    楊南丞聞言頓了頓,眉頭重又皺在一起,悶悶開口道:“都怪徒兒,陳家的事不清不楚,叫師兄和武當都受了牽連。”

    張三豐瞪了他一眼:“我張老道教的徒兒什麼樣我還不知道?陳家的事我已經聽說了,這事已經天下大白,你怎麼做自然有你的道理,你師傅還不至於老糊塗到想不明白。至於你師兄,”張三豐說到這裏,眼色微微一暗,“昌雲他一直心高氣傲,想要自己開山立派也無可厚非,此事又不是什麼壞事,你又何來什麼牽連?”

    楊南丞沒應話。

    其實楊南丞也不蠢,自己身為張三豐最疼愛的徒兒,多少人都認為他楊南丞一定會繼承張三豐的衣缽。雖然他楊南丞從來沒有想過要作為武當掌門,可眾口鑠金,他並無法阻止其他人這樣想。如今劉昌雲忽然離開武當自立門戶,還帶走了許多武當弟子,使得如今武當山上門人不過鼎盛時期的一半,這些事情都是與自己的身世有關,師傅如此說來雖然是為了安慰自己,卻也更叫他感覺愧疚自責。

    “不,都是徒兒的錯,叫武林笑話武當,叫人欺到武當山上來……”

    張三豐雙眼一翻,道:“怎麼,我張老道做事還要教別人來管教了?那些小娃兒是各家管教不好,這事說來叫人生氣!倒是你的身世怎麼被旁人知道?雖然叫旁人知道也無妨,當初不讓你師兄二人外傳也不過是想等你成人以後再與你說道,誰知道你這個牛角尖的脾氣,不說也罷。可是這事如何被人知曉,還被人利用此事來擺了我武當一道,你倒是去給為師查個清楚。這是我張家的家事,可容不得旁人來管!”

    楊南丞聽完點了點頭,臉上依然糾結萬分。

    張三豐忽然咚一個爆栗:“臭小子,還在胡思亂想什麼?怎麼,你還要教我張老道怎麼做事做人?”

    楊南丞一頓,腦門被敲得發疼,趕緊開口:“徒兒不敢!”

    “還說不敢!”張三豐又敲了一回他的腦門,“看你這臉色,剛才還誰要教我這老頭子怎麼管教兒子管教徒弟的?”

    楊南丞摸了摸自己被敲紅的腦門,眉頭卻依然不展:“……師傅,我……”

    ——可自己終究是那武林中人憎惡的劍魔楊倚天的兒子,這樣的人卻是武當的門人,是武林泰鬥張真人的徒弟。就算師傅說了不在意,可……

    張三豐看他臉色自然知道他所想,輕輕歎了口氣,甩了甩手邊的拂塵:“你啊,自小跟隨於我,瀟灑豪爽風流多情甚過為師,些許事卻為何如此執著?你是劍魔的兒子又如何?此事確實千真萬確,誰也改變不得。可難道我武當我張三豐養你二十年又不過子虛烏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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