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719 更新時間:18-12-06 11:50
自離了馮府,一路前來唐家堡,爬山涉水千辛萬苦,更是叫人憂心忡忡。雖然顧自安慰說,在馮府之中,餘天堯既然叫楊南丞二人前來唐家堡救人,那麼被擄走的倪越和淩雪安應該暫時不會有性命之虞。可是從那炭火倉庫暗室棺材裏見到倪越之時,顧非還是擔心一切是否並沒有他想得那麼樂觀。
和楊南丞已經計劃好了這一次營救二人回來,暫時避人眼目安排在錦官城衙門之中,顧非也表明了自己的六扇門身份,讓衙門中人在錦官城外接應,這才能一路快馬不動聲色送了倪越到衙門裏。
顧非看著昏迷不醒不成人形的師兄倪越,自然擔心不已,可他也不得不牽掛楊南丞的安危。
這會兒天色已大亮,雖然楊南丞之前說過,為了避免對方尋到他們救人的蹤跡,會在唐家堡內稍作周旋,可這時間也未免太久了。
“顧三爺?顧三爺?”
顧非猛然醒神,才發現大夫已經為倪越看完傷勢,忙振作起來,問道:“大夫,我師兄傷勢如何?”
那大夫也不囉嗦旁的,點了點頭,細細說來。
聽著聽著顧非的神色漸漸不佳,倪越單是看麵色便知道受了不少活罪,可卻沒料到,除了之前顧非不願意去相信的,倪越的雙手經脈被挑斷,聽大夫所言,連同聲音也無法再發出。
“這話是肯定說不了了,而這雙手的傷就算治好,怕也是……”那大夫也是惋惜道,“可惜這般年輕,以後怕隻能叫人伺候著吃喝了。”
顧非轉頭看著內室裏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倪越,鼻尖有些酸澀,可這會兒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這大夫一家所言未必真的沒有回天之術,若是盡快回到京城或許……
“老夫這先開幾個方子,總之還是要先讓他好好靜養身子,他這個傷說來也就是要好好養,我看他也是好久沒有好好吃喝,身子全垮了。”那大夫道。
顧非聞言點點頭:“多謝大夫。”
送走大夫,顧非又去吩咐了衙門小廝準備一些軟和的食水。倪越消瘦不堪,怕是被關押之時難得有一頓飯可吃怕是水也沒怎麼喝過,這會兒雖然昏迷不醒,多少可以強喂些米湯。
吩咐罷了,顧非愁眉不展才回到倪越房間所在的後院,就見到楊南丞與人纏鬥在一起。定睛一瞧竟然是師兄李蔚君!而倪越房間門檻上,另外一位師兄蘇亭軒戟指怒目道:“不要留手!給我廢了這小子!!”
楊南丞在唐家堡兜了兩個圈子才出了城門往錦官城趕。
前腳剛落地到衙門後院,就見到房間門口站了兩人,那邊那兩人齊齊轉頭瞪著自己驚訝不已,瞬刻又怒氣衝衝跨步衝出來。楊南丞還不及開口說什麼,那背了雙劍的一個黑皮漢子就嘴角一抽,喝道:
“大膽狂徒!竟然還敢追到衙門來!”
楊南丞一愣,黑皮漢子身邊的俏皮小哥已經打了過來。
之前顧非也說過,師兄倪越被九蓮魔宗擄走之事已經書信了師傅和師兄,幾位師兄也會即日趕來。楊南丞見著二人都是捕頭打扮,加上那黑皮漢子一身行頭,應該就是七大神捕之首的“鳳凰雙劍”蘇亭軒。
楊南丞業已明白眼前兩位就是顧非的師兄,聽二人誤會他倒是想解釋,可對方手中絲毫沒有留情的意思。而且看來人雖然長相俏皮卻不帶半分笑意更帶滿臉鋒利殺氣,楊南丞心道要先叫他撒了這怒氣否則連說話的間隙都沒有,想及便連退三步避開鋒芒,再側身一讓。
李蔚君當然不會留情。
蘇庭軒和李蔚君其實也就是前腳才到了衙門裏,急著知道顧非和倪越的消息於是都沒等通傳就先往後院跑。在門口見著床上倪越不成人形慘不忍睹,素日裏幾個師兄弟雖然口角不斷可始終是親如兄弟,見著倪越如此,兩人都瞠目切齒植發衝冠!
就在這個當口,楊南丞卻忽然憑空落在院中,穿一身夜行衣蒙著麵,身上明顯還有打鬥痕跡,兩人自然也就當他做是追兵了。就算蘇亭軒不開口,李蔚君也不可能眼見有人傷了他幾位師兄弟放任不管。
李蔚君的兵器是一對一尺七寸的鐵尺。這兵器看與刀劍相似,又稍顯短板,可卻是剛柔並濟,專專克製刀劍的兵器,更兼有劈砍與點穴的套路。個中高手如李蔚君,內外雙修氣力合一,非但發勁剛猛,更是進退自如攻守兼備。這會兒看他一招如劍砍下雖然落了空,但是旋即腳步一轉,右手鐵尺斜揮跟來,左手兵器也直直點向楊南丞心口!
楊南丞不敢貿然接招,屈身後退再躲開斜來的一尺,反手以小臂格開一劍,翻身再退開半人遠,扯了蒙麵拱手道:“二位誤會!”
見對方隻守不攻,麵相也不似不肖之徒,李蔚君本也有些疑惑,可連續幾招竟然都被人輕巧閃避開,武者爭勝之心倒是又占上風,也不聽楊南丞開口說話,反手一轉,鐵尺又直刺過來。
楊南丞皺了皺眉頭,看李蔚君眼神殺氣不散,隻能一退再退,來回吃了兩三招,心口一陣發悶。好在他輕功了得,躲開這殺招也不在話下,可看著對方不停手自己也沒有機會再做解釋,眼角瞄著旁邊的茶樹,虛進一招。李蔚君鐵尺橫手一擋,楊南丞就兩腳一點飛身而上,反手折了一枝山茶枝在手中,做了短匕接下倪越忽然而來反手而握刺出的一劍。
李蔚君的左手鐵尺劈山開石,被這細細山茶枝輕巧接下,未免有些驚訝。楊南丞卻單掌推在李蔚君右手圓頭鐵尺之上,借力打力引得一雙鐵尺相交而擊!金聲一響,李蔚君心中一凜,才退一步分開雙手,楊南丞卻是手腕一轉斜著順勢將他左手送出,瞬刻將那山茶枝鬆手,手做刁手輕巧按下,向外一蕩一甩,李蔚君隻感覺身子不由自主被其力道牽引,一股內力推著他向後倒退了兩步!
李蔚君一驚,忙後踏一步穩住下盤準備接招,可對方非但再趁機沒有進招,反而率先退了兩步。李蔚君憶著方才那一招不禁心歎麵前這人內力實在深不可測,可再看對方身無長物,倒是覺得自己有些勝之不武,手中也就收了半分力。
楊南丞趁了這空隙,又再三退開兩步,再一拱手:“二位捕頭誤會誤會!天大誤會!”
蘇亭軒在一旁看著,見這人雖然樣貌些許邋遢,不過看過招之間確實有大將之範,況且李蔚君與他都是殺氣外泄而來,對方也是一退再退絲毫沒有爭鬥的意思,怕是自己與李蔚君見著倪越這般可憐模樣都一時衝動,心中也是幾分動搖。
適時,顧非總算出現,不禁大為驚訝,忙開口道:“蘇師兄,蔚君!誤會!楊大哥是自己人!”
“小非!?”
蘇亭軒見著顧非自是歡喜出聲,那邊的李蔚君也趕緊收手,楊南丞心裏舒口氣,三度拱手:“二位捕頭,在下武當楊南丞,方才怕是有諸多誤會,還請二位捕頭坐下說話!方才楊某言行唐突多有得罪,還請二位捕頭多多見諒!”語畢卻是一口甜血上溢,嘴角見紅,怕是之前硬吃下東郭過兩掌,剛才又多番謙讓李蔚君的殺招,叫他內府受傷,不過看對麵二人尚有疑慮,楊南丞也沒有多話,隻是站定作禮。
顧非在那邊自然看得清楚,心中盡是心疼,趕忙兩步過去跑到楊南丞身邊:“楊大哥,沒事吧?傷了哪裏?”說完卻忍不住撫了楊南丞的心口,楊南丞微微一頓,倒是不著痕跡地避開來。
蘇亭軒聽顧非說話,也知道自己一時衝動,可見著顧非竟然毫不忌諱和麵前的男人看來甚為親密,不禁大為火光,半晌也不答話。
倒是李蔚君這人本就大咧咧,剛才出手打人,這會兒聽說是誤會,立刻歉意地笑著過來,兵器往腰間一收:“誤會誤會,原來是自己人。楊兄別介意別介意!”
“不敢當。”楊南丞客氣道。
顧非倒是看著李蔚君輕輕歎氣搖搖頭。
李蔚君自來熟與兩人站作一起,看了看顧非,才道:“小非你可別怪我,我看到小倪……哎……”李蔚君說到一半便顧自歎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顧非看了看他,又看看那邊的蘇亭軒,道:“兩位師兄我們裏麵說話吧。”
四人前後進了房間坐下看茶,顧非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一說。
蘇亭軒本來就是個暴脾氣,若非是顧非在說事情,怕是聽到一半就跳起來了。這會兒見顧非總算說完,他已臉紅筋暴,拍案而起低吼道:“簡直欺人太甚!這九蓮魔宗竟然敢動我六扇門的人!還有那個為虎作倀的陸家刀行!真是當我六扇門無人麼!!李蔚君,立刻帶人去全數抓回來!!”
李蔚君也是聽得心裏冒火,點頭就往外衝,好在顧非手快拉了他一把:“蔚君!蘇師兄別急!”
蘇亭軒粗眉一皺,咬了咬牙:“小非,這事你別管了!”
楊南丞在一旁聽到蘇亭軒的話,那九蓮魔宗之人固然可惡,可若牽扯到陸家刀行,難免會給穆家父女帶來麻煩,而況,關押倪越之人他也已經交手過,便一拱手開口道:“蘇捕頭,請聽楊某一言。那關押之人不過收人錢財替人辦事,怕是倪捕頭的身份他們也不清楚,至於陸家刀行,應該也隻是受人人情,並不清楚這內裏關係……”
楊南丞話沒說話,蘇亭軒盱衡厲色拍案喝道:“片麵之詞豈可輕信!這是我六扇門之事,你個外人有什麼好說道的!不是你武當的人被弄得不成人形,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楊南丞被噎得一頓。
顧非忍不住開口:“蘇師兄!”
蘇亭軒也覺口有失言行有失禮,可終是倔強地瞪了楊南丞一眼,聲音卻緩了許多:“這是我六扇門的辦事方式,若不將嫌犯一一審問,怎麼能知道沒有幹係。”
楊南丞沒回話。
顧非知道蘇亭軒雖然言語不善,可道理總是對的,楊南丞所說也定非虛言,這會兒一邊是師兄一邊是知己倒是叫他有些為難。顧非垂眼想了想,道:“蘇師兄,楊大哥為人言必有因,還請師兄訊案之時亦做參詳。”
蘇亭軒微微不悅地掃了楊南丞一眼,顧非的話他倒是總聽的,便點了點頭。
楊南丞知道自己多說無益,的確如他蘇亭軒所言,江湖人講得是“言出必行,行必有果”,而官家宮門辦事講究物證人證齊全,他楊南丞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阻止堂堂六扇門的捕頭追查案件?如此想著楊南丞便也不再贅言。
蘇亭軒也不再理會他,隻叫顧非照顧倪越,便和李蔚君一起去衙門裏頭,帶了一幹衙役齊齊往唐家堡而去。
倪越昏昏沉沉偶爾囈語了三五天,總算醒過來。
這三五天裏,蘇亭軒和李蔚君將陸家刀行的人一一問話,又追到了受傷的盧思辰和東郭過兩人齊齊帶回了衙門裏。不過最終還是和之前楊南丞所言,這陸家早年受了盧思辰二人的恩惠,所以一句話沒問就允了兩人借了那炭火倉庫;而盧思辰兩人本是兩個草寇,幾個外地腳夫抬了兩副棺材,一副裝了倪越,一副裝了銀子,兩人也不問來曆便接了這關押人的生意。
倪越平日裏話本是不多,這回大難不死,醒來知道自己失聲倒沒有太過悲慟,隻是雙手被廢,叫這漢子幾欲求死。
楊南丞看倪越也是可憐,將養了幾日臉色才稍微恢複,可他也是實在擔心淩雪安的下落,隻能開口相問。
“倪捕頭,倪捕頭大傷未愈本不該叨擾閣下靜養。可雪安他下落不明,楊某實在惶恐難安,……”楊南丞開了口,卻又問不下去,對方已經不能說話,如今雙手也被廢,連寫字也不能,就算問了又要怎麼答?
顧非在一旁看著,輕按了楊南丞的手背好叫他放心,卻是輕聲對著倪越道:“師兄,你且說,我能聽到。”
楊南丞一頓,恍然大悟,顧非懂得唇語,若倪越能張嘴,他便能“聽”到!那倪越也是明白過來,便點點頭,努力張嘴“說話”。
倪越剛遭受大劫,如今不過才剛醒來,虛弱不堪,“說話”斷斷續續,格外吃力。
楊南丞也可憐他,看倪越幾乎氣若遊絲不知何時便又會昏睡過去,他也不多廢話,隻撿了最重要的事相問:“倪捕頭可知道雪安現在在何處?為何沒有與你在一起?”
倪越吐了一口氣,雙眼也不能盡睜開,幹裂的雙唇張張合合,卻沒有半點聲音。
顧非知道楊南丞心急,“聽”得完整一句,便輕聲開口:“原本是和他一起關在棺材裏,”“後來他們抬了好幾副棺材,”“分別關押著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分開的。”
顧非說完,看了看楊南丞。楊南丞想了想,開口道:“倪捕頭可知道大約什麼時候或是到了什麼地境,才與雪安分開?”
倪越想了想,又“說”了兩句。
顧非轉述道:“棺材裏頭不清楚日子,”“應該是快出江州的時候。”
楊南丞微微吃驚,他與顧非在江州城外與餘天堯相遇才得知淩雪安和倪越被九蓮魔宗所擒獲,可若如倪越所言,淩雪安卻早被安排到別的去處;天堯斷然不會欺騙自己,那就是連同天堯也根本不知道關押之人被送往了別處。這九蓮魔宗的人辦事竟然如此謹慎,連同自己人也搞不清楚真假?
顧非與楊南丞也想做一處,看楊南丞眉頭不解,他輕聲道:“楊大哥別太擔心,淩公子他吉人天相,”說完卻又自己也底氣不足,想了想開口問倪越道:“倪師兄如何與淩公子認識?又怎麼會落到了九蓮魔宗的手裏?”
倪越聞言卻是苦了一張臉,淩雪安的事他倪越也是愧疚不已,作為一介捕頭,竟然令淩雪安身陷囹俉,實在叫他覥顏見人。
閉眼想了想,倪越才又道。
“我二人因為中原鏢局的鍾信結識,”“我追蹤中原鏢局的線索,偶遇了他,”“淩公子認出了,打劫中原鏢局的白衣人。”
倪越追蹤中原鏢局之事,顧非倒是早就清楚。原本顧非會到江州去,也是因為師父吩咐他去幫倪越辦這中原鏢局滅門之案。如今聽倪越一說,顧非倒是有些自責。若自己早些時候到江州去幫師兄,或許就不會讓師兄和淩雪安遭此一劫!顧非這麼一想,不免愧疚地看了看楊南丞。
楊南丞滿臉疑惑不解,中原鏢局滅門的事江湖中也有盛傳,他楊南丞也有耳聞,可是這事與淩雪安有什麼關係?“白衣人”?什麼白衣人?是什麼人?
倪越說了一半,便有些昏昏欲睡,顧非輕聲喚了喚他,他才又張開眼,歇了一歇,繼續道。
“我們追蹤那白衣人到了江州城東華府,”“原來那個白衣人就是九蓮魔宗的人,”“沒想到九蓮魔宗的人,淩雪安也認識。”
顧非聽到此處便也猜到倪越要說的人就是餘天堯,心下思量多提此事便也徒生楊南丞的傷心,便輕輕伸手阻止倪越:“此事我們已經知道。也是他給了線索,我們才知道師兄你和淩公子被帶往唐家堡。隻是沒有想到,淩公子卻早已被送往別處。”
倪越微微一頓,他原本確實也要提餘天堯的事,也更要一說秦逍之事,可聽顧非這樣一說,再看楊南丞一副強忍悲苦的模樣,便也沒有多說什麼,隻點了點頭,愧疚開口。
“我二人不敵對方功夫,怪我沒保護好淩公子,”“身為捕頭,我……”
顧非“聽”倪越埋怨自己,隻輕聲安慰道:“倪師兄不必自責,此事並非你之過,是那九蓮魔宗之人實在卑鄙。”說完看了看楊南丞。
楊南丞這幾日等著倪越醒來早已心力憔悴,如今聽倪越一席話,更是悲楚難耐,餘天堯與九蓮魔宗難脫關係,淩雪安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自己現在空無線索全無頭緒,叫他怎麼能不倍感絕望?
顧非看他一臉愁容黯然神傷,不禁有些心疼,拉了他的手想要寬慰兩句。
楊南丞卻隻對他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已經疲累不堪的倪越,拱手客氣道:“多謝倪捕頭為楊某解惑,倪捕頭貴體欠安還請多加休息,楊某就不打擾了。”
“師兄你好好休息。”顧非也輕聲道。
二人起身離開了倪越的房間,才闔上門,楊南丞便轉身對著顧非一拱手:
“既然雪安果然不在唐家堡,我留在這裏也無益。顧兄,這一路來承你噓寒問暖,南丞不敢相忘半分。如今你師兄受我牽連,實在叫我汗顏對你!”
“楊大哥……”顧非微微皺眉,楊南丞這見外來得突然倒是叫他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如今你兩位師兄在身邊,我也可放心離去。你我青山不改,南丞俗事纏身暫且別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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