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83 更新時間:18-10-11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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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回開始到楊南丞出川情節為止,所有非特定標注人物都使用川話,為便於理解做了用字的適當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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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嶽州一路向西北,楊南丞和顧非二人進入了荊州境地。
荊州,亦稱江陵,貫通南北西東,古乃兵家必爭群雄並起之地,如今和平盛世,四方商賈雲集,夜如白晝,熱鬧非凡。
這“鳳棲樓”,取自鳳棲梧桐,三層小樓內外種遍梧桐,這會兒正是入春暖陽之日,新樹柔芽,和風送暖,在這二樓之上,沏壺新茶,一碟魚糕,遠觀城池山水,何其快哉!
楊南丞這會兒就在鳳棲樓二樓。
茶已是第二水,魚糕還熱騰騰。
從江州出發已有些時日,頭幾日,想到餘天堯和九蓮魔宗的事,猜不到淩雪安發生了什麼,叫楊南丞眉頭展也展不開。可隻是擔心猜測也不是辦法,線索隻有一條,除了入川再無他法。古語有雲蜀道難,這要入川,不論水路山路都不簡單,二人才準備在荊州多做打點。在那馮府所受的腿傷和風寒已痊愈,可顧非還是放心不下,這些日子都是他在操辦行囊馬匹之事,楊南丞不願違了他的好意,一個人乖乖在茶樓裏等著。
看著熱氣漸漸消散的魚糕,想到顧非入得荊州城對這小點心的喜歡,楊南丞不禁麵帶笑意。
樓下的花鼓子正熱鬧,聽得不住有人喝彩,楊南丞探頭望了望,回眼看了看窗外街市,從懷裏摸出了一本書卷。
看那書卷紙張雖新,書角卻已經卷曲,楊南丞淡笑著摩挲著沒有名目的書皮,隨意翻了一頁。
書頁之上字字雋永,楊南丞雙眼不移,口中卻輕輕歎了口氣。
楊南丞不是個書呆子,他是個俠客,是個浪子,自然不會隨身帶著什麼書卷。
這無名書卷,是前些日子他養傷之時,顧非送他的。
若是平常的詩詞散卷倒是做做消遣便罷了,可這書卷卻是那俊人兒一字一字謄抄下來,
“……小弟偶得詞句,楊大哥若是無事,讀上一讀權做消遣,也聊表我一路感激之情吧。”
這話說來輕巧,看著這書卷之上,字字提按分明,筆筆蒼勁有力,這主人家的用心良苦,何不叫人在意非常?何況睹物思人,楊南丞這浪子更是心旗動搖,每每逐字逐句讀來,暖意滿滿,心暢體舒。
這顧非謄抄的書卷,其實就是之前他在馮府密室中所見的散卷上的字句。
在馮府密室見到那些書頁之時,顧非雖然猜測,馮府主人家將這書頁如此隱秘收藏,還將原本好不容易得來的《新唐書》付之一炬,莫非真是師兄所提的武林秘籍《往生訣》?不過他並非武學大家,看不出這似佛經似禪語的字句如何是天下人爭奪的武功秘籍,但他總是心思縝密之人,過眼不忘的本事叫他將全部的字句記了下來。謄抄成冊送給楊南丞,不得不說也是他的心思,若這冊子真是師傅師兄所說的《往生訣》,楊南丞若讀了領會去,便也是他顧非對他的一番心意一片感激;若然不是,也真是好叫受傷的楊南丞打發時間,自己這功夫也不算白費。
楊南丞從小在武當,兩歲背口訣三歲習武藝,夏修冬練,深得師傅張真人真傳,可謂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他從顧非手中得到這小冊子,這浪子心中不知道有多少浪花湧過,但想到自己一身情債未還,哪裏敢再多個心思?隻願自己能不負顧非這位知己對自己的情深意重。可這情字哪裏卻是人說不見便不見,每每睹物思人,叫他平添相思無數。初讀這冊子,隻幾句字句便已叫他生奇,雖然也曾想莫非是什麼武功要旨,可想到顧非一來並非武學之家,一來二人一路而行,他口中所言“偶得字句”,怕是何處佛理詩詞,便也不做深究。
顧非見楊南丞讀了也沒說旁的,道也是自己猜錯不複贅言。
——這寫書看書的人卻都不曾想到,這薄薄幾頁竟然就真的是傳聞中的武林至尊秘籍《往生訣》。
這楊南丞傷愈之前腿腳不便,閑時更多,每日逐字逐句讀來,心中總有良多感慨,書頁也被他翻破,卻總舍不得棄,到如今,這書卷之上的字句他其實早已倒背如流,依然每每顧非不在身邊,便忍不住拿起來看上幾眼。近日裏讀上一讀倍感意舒氣暢,他自覺是心中對著顧非的歡喜上心強行壓下,卻不曾知道,這《往生訣》的要旨本是內力調息,活經暢血之法,習武之人通常是觀於眼行於身,如今他早已將《往生訣》的口訣牢記於心,行止入睡和呼吸吐納也在不知不覺之間融彙了《往生訣》的心法,此刻雖然楊南丞自己不曾發覺,可實際上他的內力著實已大有長進。
合上書卷,楊南丞長舒一口氣,笑著搖搖頭將書卷細細收好了,這才端了清茶淺淺喝了一口,卻聽得窗外街市裏傳來一陣吵鬧人聲。
探頭望去,卻是鬧市中間圍了一群人看熱鬧。人群中間一個公子哥模樣的年輕人抓著一位姑娘的手臂,言語甚為輕佻:
“哎,小娘子何必街頭賣藝,這什麼鐵槍鎖喉有什麼可看的?不如你給公子我摸上一摸,就賞你幾兩銀子……”話沒說完,另外一隻手就伸向身邊姑娘的雙峰。
這公子哥模樣的人叫做王大河,是這一帶有名的地痞,一張方臉一雙圓眼整日裏和兩個手下人遊手好閑。
眼見著狼爪就要摸向那姑娘家,那姑娘單腳提上,輕巧踢開那隻狼爪順勢劈在王大河臉頰,反身一擰,掙脫了對方禁錮。那王大河被姑娘一踢雖然不曾受傷,麵上卻是掛不住,臉色一黑,就招呼身後的另外兩個手下:“他娘的,竟然敢踢你爺爺!給我拿下!”
那兩個手下一高一矮,聽了王大河發話,兩人就撲了過來,看手腳功夫倒確實是練家子。
周圍看客見著開打紛紛退開來讓出場地,楊南丞這邊才見著,那姑娘身後還有一個老人家,頭上包著白布頭巾,一個勁兒咳嗽,臉色蠟黃像是害了什麼病。二人包袱不大,三根紅纓槍架在老人家身前,地上還有一隻銅鑼,裏麵不知道誰丟了點碎銀,看來這兩人是沿街賣藝的。
楊南丞正看著想著,那姑娘已經和對麵兩個漢子過招。
看那姑娘穿戴紅白相間,一條粗長麻花辮子,頭上別了個紫色藤花發簪,手作柳葉,虛步上前,雖然看不出是哪家門派的功夫,但看他對付麵前兩個漢子倒還是綽綽有餘。
兩個漢子一頓拳打猛撲,被姑娘家擰身抽掌打得連連退步,周圍看客倒是覺得熱鬧不住叫好,還有幾個好事的打賞了幾錢銀子。
那公子哥自然臉上掛不住,扯著脖子吼了一句:“誰,誰給王大少我拿下這小妮子,就賞一錠銀子!”
這話一出,就從人群裏跳出一個長衣男子,看麵青削臉,也不多話,單掌直逼那姑娘麵門。
那姑娘微微一驚,連退三步接住對方的招式,不料對方力道頗大,竟然叫他半跪下去。
那長衣男子也不收手,反手一掌按下,姑娘雙手相托接住對方一掌,再低身橫腿一掃!
長衣男子雖然沒有避開,可姑娘家力道不足,男子隻是打了個拐就站定了,臉色不佳卻強作鎮定開口道:“小娘子可別太囂張!再不服輸,在下可不客氣了!”
姑娘家退了兩步,方才一腳踢出對方不倒,自己腿上倒是有些疼了,微微皺了眉頭,轉眼見著自己家的三根紅纓槍,順手就拔了一根,打了個槍花立馬身前。
那長衣男子一聲冷笑,又劈掌打過來。
姑娘的槍法還算有板有眼,頗有些少林長棍的意思,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學藝不精還是對方武藝了得,左劈右刺卻始終拿不得半點便宜。那長衣男子功夫明顯遊刃有餘,左擋右格,步步緊逼,眼見了越來越貼近姑娘家身邊,伸手便捉姑娘家的衣領。
旁邊的王大少爺見著姑娘家落了下風自然得意,邊淫笑著邊開口:“小心著點兒,可別打壞了小娘子,晚上公子我可要好好享受的!”
姑娘家手中本已有些應接不暇,那長衣男子出手又重,再聽得王大少爺一直出言調戲,更是氣惱,手中也有些發亂。
正在這時,王大少爺的兩個家丁卻是忽然繞到了姑娘身後,想要抓住那剛才一直被氣得咳嗽不止的老人家。
姑娘一驚,大呼了一句:“爹!”——聽這口音卻是西南官話。
那老大爺也是一驚,看兩個家丁猛撲過來,趕緊往前一撲,翻身一滾站起來想要接招,卻是又忍不住連連咳嗽。
“爹!”姑娘擔心家人又一喝,這一分神卻是被長衣男子一把扯掉了一塊衣衫,趕忙退了兩步。
再抬頭,卻見著自己的爹爹麵前立了個漢子,姑娘臉色一變。
別說那姑娘,在場的所有人都沒留神什麼時候憑空冒出了一個漢子,就見著地上兩杆紅纓槍“嗖嗖”被那漢子足尖蹭蹭兩踢,騰空而飛!眾人才瞧著那長槍飛起,那漢子兩隻長手伸出一抓就將兩個家丁拽到身邊!長手再左右橫著一擺,兩個家丁咚得就兩顆腦袋撞在一起嗷嗷一叫!那漢子也不停手,單腳踩了兩個家丁各一隻腳,反手一推,兩個家丁就麵麵相對倒向地麵!那漢子一鬆手,鏗鏗兩聲,那被踢起的紅纓槍竟然不偏不倚從兩個家丁的這邊袖口穿進去,那邊袖口穿出來,將兩個家丁串了個人串!漢子反手一拉又將兩個家丁拉了起來,長腿輕掃,雙掌一推兩個家丁就擺了兩個“十”字撲向了那長衣男子。
長衣男子一頓,自詡力道過人雙掌一接想接住撲過來的兩個人,卻被巨大的力道逼得咚咚咚退了十餘步,生生倒坐在地上心口發悶臉色發青!
“哈哈哈哈哈……”周圍看客看得明白不禁轟然大笑。
那長衣漢子看了這邊漢子的手腳功夫自知不如,低眼想了想,一拱手旋身飛走!
那王大公子倒是沒跑,嚇得腿發軟,說話也哆嗦:“你、你,什麼、什麼人……”
漢子也不多話,姑娘家隻覺得眼前一花,那漢子竟然就到了自己身前,自己手中紅纓槍也到了漢子手中,漢子輕輕一揮手,那槍頭就釘向那王大少爺的腳邊,這回王大少爺一字不多轉身連滾帶爬,後麵兩個“十”字跟在後麵不停地叫著“少爺少爺”。
看著王大少爺落荒而逃,看熱鬧的人哄笑著也漸漸散去。
姑娘家這才忙過去扶了自己的爹爹,轉身向著漢子做禮道謝:“多謝這位公子仗義相救!!小女子無以為報……”
這漢子自然就是楊南丞。
見著姑娘家行禮,他忙拱手回禮:“姑娘多禮!小事而已,不足掛齒!”
“恩公……”姑娘又要開口,身邊老人家卻又急急咳嗽了一陣,他忙先安撫父親。
楊南丞見著這老人家麵色發黃,這一陣咳嗽頭上還起了汗,微微皺了眉頭:“這位老丈,坐下說話。”說著扶了老人家坐在路邊,才拱手,“失禮失禮,在下武當楊南丞,看老丈和姑娘也是武林同道,卻不知道為何在此賣藝?”
那老人家長呼了幾口氣,才開口,依然是西南官話,氣息稍顯不足:“原來是武當的楊大俠,多謝恩公行俠仗義!在下穆長雲,小女梓青,不瞞恩公,我父女兩個本來是出門求醫正打算回家,但是盤纏用盡,無奈之下隻能叫女兒賣藝,實在是……”
楊南丞點了點頭,看了看那邊收拾街邊行囊的穆梓青,從懷裏摸了銀子:“既然如此,穆老丈這點銀子……”
“哎,”穆長雲推開了楊南丞的手,微微怫然,“恩公救我父女二人於危難,穆某人不敢忘,但是我父女二人是賣藝不是乞討。”
聽了這話,楊南丞微微一頓,也不複議。
那穆梓青也正走過來,聽了父親的話微微皺了細眉,輕聲道:“爹,你咋這樣和別個說話喃。”說著卻是向楊南丞歉意點了點頭,“恩公,我爹說話直你莫要介意,不過爹也是說的對。多謝恩公仗義,盤纏的事我們再想辦法。”
楊南丞點了點頭,看那穆梓青年紀不過二八,一雙杏眼活潑靈動,唇紅齒白臉頰一朵酒窩,雖無閉月之姿卻也是端莊秀麗的姑娘家,若再遇到方才的事,怕是少不得吃虧。
“楊某失禮。方才老丈說二位正要歸鄉,我聽二位口音,不知二位可是要入川?”
“嗯,對嘞,我們就是要回去。”穆梓青點了點頭,“咋喃?”
楊南丞笑了笑,想了想,道:“不瞞二位,楊某與兄弟正巧也是有事要入川,正愁路途遙遠不熟路線,二位若是不嫌棄,不如結伴而行,互相有個照應?”
穆家父女眼露喜色,卻沒有開口搭話。
楊南丞知道期間顧忌,忙笑道:“我兄弟二人盤纏尚且有餘,四人節儉行路定然足夠入川之資,待得入川我兄弟二人人生地不熟還要二位多多照應,二位不如考慮考慮?”
那穆梓青看楊南丞說得誠懇,剛才又救人在先,此刻近了看了更覺得這男子麵善人俊,姑娘家也有幾分心思,看了看猶豫的老人家,輕聲道:“爹!”
穆長雲看了看楊南丞,也點了點頭:“要得!一路上算我們借你們的錢,等回去了我們保證還!”
楊南丞看老人家依然固執,倒是笑了點頭,學了一句:“要得!”
穆梓青聽著楊南丞現學的一句川話咯咯笑出了聲,聽女兒笑了那老人家也才露了笑意。
“恩公……”
“哎,不必叫我恩公,叫我楊……”
楊南丞話未說完,就聽得身後一聲:
“楊大哥?”
轉頭見著顧非,楊南丞雙眼笑成一條線,忙向穆家父女介紹了一番。
聽著楊南丞說話,顧非自然也明白他總是路見不平,衝著穆家父女點了點頭拱手做禮。
那穆梓青之前見楊南丞言行舉止自帶一股大俠風範,眉眼之間更是氣宇軒昂,這會兒見著顧非則是清秀俊逸,文質彬彬,女兒家不禁臉上一紅,少不得春心一動。
顧非倒是不在意,看楊南丞衣衫微亂,幫他稍作整理,卻不意將他腰中一塊什物碰落在地,鏗一聲響,低頭一瞧,卻是一塊令牌。
顧非低身拾在手裏看了看,這令牌竟然還是真金所鑄,上麵三片竹葉交叉形成一片楓葉形狀,那竹葉上的紋路似乎也頗有講究,正反兩麵都一模一樣。
“哦,這是……”楊南丞見他有些興趣的樣子,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得穆家父女齊齊叩首做禮:
“原來恩公是金葉山莊的公子!穆家父女聽令!”
顧非一頓,楊南丞也是微微一驚,趕忙擺手:“不是不是,這金葉令隻是義兄給楊某的信物,楊某哪裏敢狐假虎威,二位別這樣別這樣!”
“金葉令?”
楊南丞看著顧非點點頭,才將這金葉令的來曆簡單一說,
“當時義兄身無長物便以此貴重之物做了信物,我這也是想著找機會還給義兄,二位千萬別多想,千萬別介懷!”
穆家父女麵麵相對卻不知道該做何答。
顧非聽了楊南丞的話倒是若有所思,看穆家父女麵色,看來這金葉令倒是真的不假,輕聲開口:“聽大哥所言,這金葉令可以號令天下刀場,卻原來穆老丈是刀場之人?”看那穆長雲雖然微露病態麵色發黃,行止間卻有一分傲氣,顧非又多問一句,“莫非是鑄劍師?”
穆長雲聽這話倒是麵上微微有些傲色點了點頭:“正是,我穆老頭正是唐家堡‘穆三刀’的第十六代傳人!”
唐家堡!?
楊南丞一驚:“你們是唐門的人?!”
穆家父女頓了頓看著他。
“可……”——傳聞唐門中人不是都姓唐麼?而且怎麼刀場又是怎麼回事?
穆梓青看著楊南丞二人,輕輕搖頭:“不是,我們是唐家堡的人。”
楊南丞皺了皺眉頭,看了看顧非,顧非也是不解。
穆梓青看看二人表情,咯咯笑了笑,帶著幾分西南人言語間特有的嬌氣:“哎呀,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樣子的,是那個樣子的!”
楊南丞和顧非二人被姑娘家笑得更是一頭霧水,顧非看看穆梓青又看看穆長雲,先開了口:“這到底是怎麼樣?”
那穆梓青聽了顧非的話忍住了笑,卻是紅了臉:“哎呀,給你咋個說嘛,說不清楚的,等到了你們就曉得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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