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32 更新時間:18-08-30 11:55
這邊才剛說完,那邊已經點香計時,兩旁幾位樂人笛聲輕起,那白衣公子一聲喝令開始闖陣。
不過怕是之前幾番來回,十餘位闖陣的酒饕們雖然聽到令聲,卻都沒有妄動,各自觀察形勢。
這會兒雖然是破酒陣,可眾位也仿若陣前對敵,既怕被對方占了先機,卻又擔心自己妄動露了破綻。
片刻,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一位灰衣青年忽然躍出人群上了樹梢:“各位,小弟不客氣了!”
話音一落,眾人目光追逐而上,見著那灰衣青年上得樹梢,左右打量認準其中一杯酒盞,輕身飛下,左手二指勾住兩棵青楓之間的紅繩,身體微微一蕩,右手捉住金線懸掛的酒盞,欲舉杯而飲。
看這動作一氣嗬成,堂下幾位也露躍躍欲試的顏色,可才見那灰衣青年將酒盞送到嘴邊,手中忽然一陣火光,那懸著酒盞的金線竟直接從酒盞滑落,晃晃悠悠飄回紅繩當中,同時在那紅絛之上的一位侍女高聲道:“鑫海山莊程子悅程公子,酒盞落,出陣!”
堂下眾人麵麵相覷,原本也想出手飲酒的幾人也停下來滿臉狐疑。
楊南丞和司空鏡花站在眾人之中,一左一右,看著那程子悅瞬間落敗,兩人也不禁微微驚訝,一人抱拳而立,一人摸著下巴。
顧非在看台之上也是露了驚色,回想方才的景象,那忽然而來的一陣明火,還有那金線的滑落……莫非……
顧非才想到緣由就聽得那邊的兩人忽然異口同聲虛指當空:
“是蠟!”
話音一落,台上顧非嘴角微微一彎,那邊的兩人也相視而笑,楊南丞做了個請,司空鏡花也就不客氣,道:
“想必這酒盞之內覆了上等蠟固定金線。這酒的分量也有講究,既隔開火和蠟,又不至被火引燃。方才見到忽然一陣明火閃過,想必是剛才這位程小哥直接隻手握上酒盞,這蠟的溫度一上去,便融化開,金線脫落引火燒酒。這機關說起來是簡單倒是做得精妙,精妙!”
楊南丞看著他微微一笑,心中自然也是如此一想,旁邊幾人聽聞他二人說話自然也都恍然大悟。
“看來,這輕功自然是破陣之要,時間拿捏更是要精準,半分遲疑怕是壞了‘不滅’‘不落’的規矩了。”楊南丞道。
“哈哈哈,”司空鏡花點點頭,笑著虛點了一下楊南丞,“楊老弟,咱們喝酒看戲做兄弟,不過兄弟歸兄弟,賭注歸賭注,可別怪這要比手中速度,你司空哥哥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楊南丞回指了一下他,麵帶微笑。
司空鏡花也不多話,兩腳一點就先飛身而上,隻見著他轉身魚躍飛過那懸掛的酒盞二指一撚,不過眨眼就見著酒盡燈搖,他的人卻已反身退到另外一邊的青楓樹下。
“好!”
這盜神妙手空空,火中取栗的本事,果然名不虛傳!
楊南丞和眾人不禁一片叫好聲。
司空鏡花得意一笑,向著楊南丞單手做請。
楊南丞笑著拱手,低眼見著不遠處一片青楓葉順水而下,嘴角微揚。見他也是一個箭步上前,單腳輕點水中落葉,旋身飛上,腳踩那青楓的纖細樹枝,向著那懸掛的酒盞倒落,接著隻手二指輕夾酒盞緣口一口飲盡,罷了順勢倒向水麵,見著他就要落水,卻是翻身而下,再輕點水中落葉飛身旋回。
“哈哈哈!妙!”司空鏡花看得直點頭,卻是打趣道,“難怪楊老弟這桃花不盡,這套花樣可是得叫你司空哥哥學學!”
“司空兄又取笑!”楊南丞也哈哈一笑。
其餘人等見著二人輕鬆喝了兩杯,也都紛紛輕功而上,各顯神通。
既然知道酒盞中的機關秘要,眾人也都紛紛入陣辯酒飲酒。不過這破陣要訣說來簡單,這青楓樹枝柔弱纖細,甚是考驗輕功,而取酒飲酒的時機拿捏更是要緊,稍有疏忽,這薄薄酒盞之內的蠟就會引火融化,因此也時而又聽紅絛之上侍女高唱有人落敗出陣。
顧非在看台上見著楊南丞和司空鏡花二人也算一路輕鬆,心中也安心太半,可“天下第一人”的酒陣果然隻是如此罷了?
回望著那邊的酒陣,顧非忽然靈光一現,心有一想。轉頭看著那邊的蘇玉鈺不露聲色隻是半眯著眼看著眾人闖陣。顧非本要開口相問,始終覺得有不妥,轉而輕聲問向了九疆:“九老哥哥,小弟江湖規矩懂的不多,有一事相詢。”
九疆本看著楊南丞和司空鏡花二人,聽了顧非詢問,忙轉頭過來。
“小弟心有一猜,許可助力楊大哥和司空兄,隻是擔心這個蘇公子脾氣古怪,規矩太多,胡亂開口卻是叫二人不戰而敗。如何是好?”
九疆的性子也是耿直,知道顧非的心思九曲玲瓏,想了想道:“不怕,我老頭子不怕他不給麵子,待我問一問又如何。”說著向著那故意不看這裏的蘇玉鈺道:“蘇賢侄,我顧小兄弟四清六活又疼他良人,這會兒有一疑問想和你參詳參詳,卻不知道你這裏可有什麼規矩不叫人問問題的?”
蘇玉鈺方才被傷了麵子,這回九疆開口說話,他本是不悅,可聽說是顧非有話要問,他轉頭看了看顧非,點了點頭。
顧非這才微微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楊南丞二人,抬手一拱手,輕聲道:“蘇公子見禮,顧某,”顧非一頓,想了想,
——顧非與兄長姐姐還有幾位師兄關係都頗好,可他性子本有些冷漠,與旁人極少親近,加之他的身份和俊俏模樣,主動親近之人隻多不少,但顧非從來都是刻意保持距離。他於情事更是極少癡想,故而感情方麵說是白紙一張不如說是有些駑鈍。這幾日裏,聽著九疆和司空鏡花調笑他與楊南丞是愛侶,他非但不逆耳倒是覺著見到楊南丞微微尷尬又隱約透著一份喜悅的樣子著實叫他歡喜開懷。他本無心去想那真假情愛,自然全權當做是無傷大雅的調笑,不曾放在心上;並未自覺他這絲毫沒有尷尬之意隻有喜悅之情,正是心中早已有悸動——
少做癡想卻並非不懂世事,九疆剛才話裏話外的意思,他顧非豈能不明白?這會兒也是順著九疆的話,“顧某隨同外子來貴莊闖酒陣,得見貴莊層台累榭,這酒陣更是美輪美奐,天下一絕。顧某不才,見此情此景,鬥膽布鼓雷門。”
蘇玉鈺聽著“外子”二字微微挑眉,可聞那顧非所讚心中也是大悅,臉上浮起笑意:“顧少俠請。”
顧非再一點頭,看著那邊的酒陣,隨著那悠揚的笛聲,輕柔漫聲道:
“夜涼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種花。棋罷不知人換世,酒闌無奈客思家。”
“好!”九疆雖然不明白顧非用意,聽他念完這詩詞先叫了聲好壯個聲勢。
顧非淡笑回頭:“班門弄斧貽笑大方。顧某觀此酒陣,燈火交映,漫天火花,笛聲悠悠,酒香襲夜,恰如永叔公此一絕唱!蘇公子以為如何?”
蘇玉鈺那邊微微眯了眯眼,雖無言語,眼中卻多了幾分欣賞,不曾料到這位年少的俊俏顧公子,竟然如此輕易看出了他的酒陣之謎!想到對方已有家眷愛侶,蘇玉鈺不禁更覺惋惜。
顧非見著蘇玉鈺望著自己的眼神,知道自己所猜應該八九不離十,雖然其間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倒是總算有了一點可尋之跡。
“蘇公子,”顧非又一拱手,“顧某獻醜了。”
“顧公子蘭質蕙心,穎悟絕倫,蘇某佩服。可惜可惜……”蘇玉鈺不免喃喃。
顧非並不在意,隻繼續道:“蘇公子,顧某江湖規矩不知深淺,可眼見外子闖陣顧某實在擔憂,卻怕多言兩句壞了蘇公子的規矩,不知,不知顧某當與外子講與不講?”
蘇玉鈺聽得這一句句“外子”,臉色又變,忍不住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楊南丞,眉頭微微一皺,終於還是看了看身邊的書生。
身邊的書生得命應聲道:“既是親眷智囊,參詳破陣亦可,不算壞了規矩。”
“多謝蘇公子。”顧非才一拱手,九疆已經招呼楊南丞和司空鏡花二人過來這邊。
楊南丞走過來就開口:“什麼子?怎麼了?”
九疆暗笑,顧非卻不多言其他,四人走開了些才好說話。
方才顧非所念的詩詞乃是歐陽永叔公的《夢中作》:“夜涼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種花。棋罷不知人換世,酒闌無奈客思家。”
——這詩中,夜花棋酒美不勝收!這蘇玉鈺既然特意以此詩為據布置了這個酒陣,自然應該每一種物事都在這陣中。其中三物,“夜”,乃是此時月照良辰;“花”乃是這酒陣中的天上水中的燈火;“酒”自是不必說;可還有一物,“棋”,顧非卻還沒有參透。
聽完顧非解釋,楊南丞和司空鏡花似乎都有些茫然,轉頭再看了那酒陣,兩人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這酒陣看來確實如同顧非所言。
顧非見二人明白了,才繼續道:“這‘棋’,小弟倒有一猜,看這青楓一株株錯落有致,若說是棋子,二位以為如何?隻是,所謂‘棋’,弈也。半山公曾有詩雲‘且可隨緣’,可不經對弈,何以為棋?小弟卻想不明白,這蘇公子的這盤棋。”
顧非說完,低眼皺眉又想了一回,抬眼看楊南丞和司空鏡花二人卻是愣愣不解,驚覺自己少有賣弄學問之嫌,不禁有些尷尬,開口道:“小弟失禮,平日與師兄談書論畫慣了,這話說得繞口了,楊大哥和司空兄別見怪。”
楊南丞聞言嗬嗬一笑,連連擺手:“哪裏哪裏,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司空鏡花卻是噗嗤笑出口,拍拍楊南丞看著顧非道:“你家漢子定然沒聽明白,你是說這棋不動,就不叫棋麼,你司空哥哥可說得對了?”
顧非點點頭,看了看楊南丞,道:“但此隻是一猜,非但不知道他的‘棋’動不動,也不知如何動,不曾看得全局,也不知道他這盤‘棋’要怎麼‘下’。”
剛說話這句話,顧非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卻又搖頭揮去。抬頭看楊南丞和司空鏡花二人若有所思,楊南丞感覺其目光,忙笑了開口:“無妨無妨,船到橋頭自然直,我二人且小心為上便是。”
此話也不假,顧非點頭稱是,再囑咐二人多加小心,二人也重回酒陣,顧非心中卻始終有些擔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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