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28 更新時間:18-05-10 11:42
蘇亭軒的父親蘇遠山是當朝兵部侍郎,家中五個兄弟中他是老幺。
蘇遠山和顧斯同朝為臣,蘇家與顧家也是世代相交。蘇亭軒雖然比顧非年長七八歲,卻也算的看著這位清秀少年一路長大。
因為顧非母親是西域人,顧非從小相貌便尤其可愛出眾,一雙大眼清澈透亮,羽睫柔膚水靈可人,又偏偏乖巧懂事,但凡見過的人便都都禁不住誇讚幾句。蘇亭軒在家中是幼子,從小受幾位長兄嗬護,結識可愛的小顧非,便從來把自己當做顧非的哥哥,對顧非是處處嗬護疼愛,時時關心備至。從小時起,若有人敢在他蘇亭軒麵前說半句顧非的不是,他蘇亭軒便是要與對方拚命。
白雲蒼狗,這位被自己疼惜的可愛弟弟漸漸長大,褪去了兒時的柔美可愛,卻是愈發清秀俊俏纖細修長,加上過人的智慧和善解人意的性子,朝廷內外多少人對這位顧家三郎讚譽不斷。雖然在旁人眼中有些冷漠難以接近,可在師兄弟麵前顧非卻是溫婉乖巧。幾位師兄弟都疼愛這位小師弟,蘇亭軒更是寵溺之極。
六扇門的案子各種各樣,蘇亭軒脾氣火爆性子急,但卻最是能快刀斬亂麻,許多棘手的複雜案子都經他之手就迅速昭白日月水落石出,也因此他蘇亭軒才被稱為七大神捕之首。顧非進了六扇門以後雖然也經常協助師兄們,卻鮮少與蘇亭軒一同辦案,一來是蘇亭軒經手的案子皆是糾結難纏的江湖仇殺,一來是蘇亭軒可舍不得這位小師弟跟著自己在外奔波。故而聽聞顧非破案,蘇亭軒得意歸得意,也少不得抱怨師傅總是叫顧非與其他師弟辦案難免辛苦遭遇危險。
並非懵懂少年不懂情事,蘇亭軒早已覺悟,在他蘇亭軒的心目中,顧非早已不僅僅是自己疼愛的弟弟。
這一次他前往塞北辦案,一去便是半年未歸,今次回來見到顧非,愈發覺得麵前的人兒這番俊朗非凡清秀逸出,哪裏是旁人能比!
看這會兒,身邊的顧非隻是穿個薑黃細線袞邊淺鬆綠短褂,腰間掛了個三元翡翠玉佩,不過是平常可見公子哥打扮,此刻看來卻是這樣清秀出塵,深刻的五官看似冷漠,一雙星眸卻總是清澈如水,仿佛有說不盡道不明的千言萬語!
蘇亭軒這會兒穿了個金線蝠紋靛藍長衣配個品色軟甲,外人眼裏兩人該是何其登對的一堆璧人!
“……師兄?”
身邊的顧非忽然搖搖了隻看著自己卻不說話的蘇亭軒,蘇亭軒才從臆想中回過神來:
“什、什麼?”
顧非也沒在意,隻又重複了一句:“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師兄?不是要登高麼?怎麼繞來繞去還在城裏?”
登高賞菊,飲菊花酒吃花糕,自古便是重陽節的習俗,從宮廷到民間皆是如此。
顧非也算是陪過皇上登高,與父親丞相大人同飲菊花酒,又與六扇門的師兄們一起吃過花糕。
昨日被蘇亭軒約了今日一起遊玩,還以為是要一同登山賞菊,兩人出了丞相府騎馬走了半個時辰卻還在城裏繞。隻是這會兒見著周圍景色已經陌生,倒是不常常來城裏這一處,也不知道是否這裏住的人少還是眾人皆出遊,周圍有些冷清。
蘇亭軒沒即刻答他的話,隻拉了他的手,笑道:“別急別急,這京城周圍幾座山咱們早就登夠看膩了,你哥哥我怎麼會那麼俗氣,還叫你去看看過的風景。”
顧非狐疑地看看蘇亭軒,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兩人又拐了幾拐,總算到了目的地。
“到了!”
蘇亭軒跳下馬,過來扶顧非,顧非下馬抬頭一看,卻是停在了一處老宅子麵前,看那宅子門匾上的牌子寫著:“木府”。
看著顧非臉上的疑惑,蘇亭軒卻是得意地笑了笑,吩咐手下人將馬牽走,才拉了顧非的手,直直往這木府裏走。
繞過照壁,顧非倒是微微驚訝。這宅子陳舊,院子也不大,規矩四方,北牆上不知誰人留下的墨寶,左右兩株金桂笑得燦爛,牆下石槽中卻是七八尾紅色小魚水間嬉戲,東西花廊裏皆是各色菊花爭相吐豔。花團錦簇金桂飄香之間擺開了一張八仙桌,桌上九層花糕色彩各異,另有七八碟幹果蜜餞,兩副碧玉碗筷,兩白玉酒壺,雖是常見卻布置精巧,叫人不得不眼前一亮。
蘇亭軒見著顧非臉露驚喜,更是笑得漾開來,拉了顧非坐到桌上:“重陽登高重陽登高,這山上處處都是人,哪裏能得真的清閑?在這老宅子裏,我們也好好好說說話!”
顧非本不喜歡熱鬧,這番安排周詳自然得他心意,不禁也笑著點頭:“蘇師兄費心了!”
“費心什麼,不過才讓你坐下,還有後頭的呢!”蘇亭軒虛點了顧非的鼻尖。
“哦?”顧非調皮笑笑,“還有什麼?莫不是其他師兄也來了?”
蘇亭軒聞言卻微微皺眉:“他們來做什麼,今兒個就你和哥哥好好說說話!”說罷又笑了,身後來了個親信,遞過了一件物事。
顧非一瞧,是個栗紅錦盒。
“來,哥哥這回去塞北也給你帶了個小玩意兒!”蘇亭軒將錦盒裏的小東西遞到了顧非手裏,“按說這東西不該給你,倒是小非也長大了。”
“便是早也長大了。”
顧非輕聲撒嬌回了一句,低頭一看,微微一驚,見著手裏竟然是一把小刀。說是小刀卻不常見。看那小刀長不足三寸寬不足二指,刀柄和刀鞘用料奇特不似木頭,刀柄刀鞘兩頭燒填彩色琺琅,刀柄握手之處雕刻了栩栩如生的虎紋,虎眼之處兩粒一般大小的紅色寶石;刀鞘一側有個小環,環上綴了兩條淺草絲線帶子,其中一條帶子另一頭也是一個小環,第二條帶子另一頭卻是一個圓形的飾幣,中間鑲嵌了一顆紅色珊瑚珠;單是看這小刀形狀不比平常,做工更是精巧細膩之極。
“雖說這次追凶到了漠北邊上真是把哥哥冷壞了,倒是正好叫我得了這小東西。這是牧民用的駝骨刀,”蘇亭軒笑著指指被顧非捏在手裏的,那個看來奇怪的圓形飾幣,“那笑玩意兒當地人叫勃勒。我看這小刀別致非常中原也看不到,倒是適合你,可喜歡?”
“駝骨刀?”顧非點點頭,麵上又驚又喜,原本看著這刀柄刀鞘材質非常,卻原來是用的駱駝骨頭打磨而成?難怪這樣輕巧。顧非想著,輕輕抽出刀刃來,那刀刃光滑鋒利,琤琤發著寒光。
“嗯,這小刀外鞘皆用駱駝骨頭做的。”蘇亭軒看他喜歡自然也更高興,端了茶水,“別看這不過小小一把刀,那可是吹毛斷骨,鋒利得很,因此這刀兒還有個名字,叫‘狼牙’。”
“狼牙……”顧非輕聲念著名兒,稍作把玩,才發現這小小刀鞘裏竟然還有一對筷子!看那筷子雖然短小,卻也是兩頭包銀束,甚為精巧。
“這是什麼用意?”顧非奇道。
蘇亭軒笑著摸摸顧非的頭:“你啊,叫你別就在統領府看看卷宗便是,你卻老是不聽哥哥的話跟著東奔西跑,這江湖險惡,這‘狼牙’和銀筷也算作叫你防身之用。”
顧非自然知道其好,笑了點頭:“一切都會小心的,師兄放心。”
“哦,原來是用作試毒的,”顧非左右把玩了一番,自言自語道,“這牧民的刀倒是非但精巧,更是實用之極呢。”
蘇亭軒不答話,隻笑著飲茶:“再好也不如你喜歡不是?”
顧非聞言笑著看向蘇亭軒:“多謝師兄!”
蘇亭軒卻隻是笑著不語。
“昨兒我還以為師兄是叫了顏師兄他們一起登高遠遊,順便一道研究一下國舅爺的案子。”顧非將小刀貼身收好了,開口道。
蘇亭軒聞言微微皺眉,放下了茶盞:“哎,才說你呢。”責備的話始終是沒有出口,隻沉吟片刻道,“那國舅爺案子我也聽說了,師傅說是要準備摘了那長生閣。摘便摘了,這也不是什麼難事。那長生閣的傳聞我也聽過,江湖傳言誇大其詞,小小刺客集團若是想與我六扇門為敵無疑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師傅也是,何必大動幹戈!那顏文卿……”
這六扇門七大神捕的第一第二兩位神捕,蘇亭軒和顏文卿,一武一文,性子也完全相反,平日裏三句能吵架五句能動刀,簡直是水火不容八字不合。
不過在顧非麵前,蘇亭軒也沒再多說下去,生生把氣話吞進肚子,心虛地看了顧非一眼,繼續道:“哎,不說了,你我難得聚上一聚別說些不開心的事。不是哥哥老說這話,你啊也別老想著案子,這哪裏有查得完的時候,咱們今天就好好喝酒,你就好好陪哥哥過重陽不好麼?”
聽蘇亭軒這樣說了,顧非一愣倒是淡淡笑了,心道此話不假,本來今天佳節之日,與師兄一起談天說地放鬆一下也好,自己還念著案子倒是有負師兄的情意了。
想罷顧非笑笑,也舉了茶盞:“嗯,是小弟多話了,今日我們隻過佳節。”飲罷,又問道,“倒是說來,師兄怎麼帶我來這個宅子裏?這裏可有什麼特別?說來還沒見著主人家。”
蘇亭軒聽他不再提顏文卿,也恢複了笑臉,故作神秘地眨眨眼:“那可不能那麼快揭底,過會兒你便知道!”
顧非看著蘇亭軒的樣子,悶悶笑了一回。
兩人閑話了幾句,忽然聽到後堂腳步聲,轉頭就見著依次出來三位葛衣下仆,每人手裏捧了食盤過來,半字不多,將食盤中的菜肴一一放在了兩人桌上。
“哦!”顧非見著桌上七八碟菜肴輕聲歎了一句。
蘇亭軒見他神色,嗬嗬一笑,虛指了一下顧非,才道:“就知道你呀,就是了貓子星下凡,見著魚兒便忘了哥哥!”
顧非麵色稍腆,卻是笑著道:“那東坡居士還寫了《豬肉頌》,‘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我這吃魚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蘇亭軒被逗得大笑出聲。
這會兒其實不過剛到酉時,本是不怎麼餓,可見著桌上一桌全魚宴,顧非倒是覺得肚子有些叫了呢。
看桌上擺了六菜一湯,每一道都是用魚肉做了主料,最叫人驚訝的還是桌子當中的一道主菜:看那碧玉瓷盤中,三枝傲菊栩栩如生,花瓣重重疊疊,又或舒長飄逸,看那瑤台玉鳳白勝雪,綠水秋波黃賽金,潑墨牡丹紅似焰,一股幽香伴著淡淡水霧彌漫在八仙桌上,與旁邊花廊中的繁花一爭美豔絲毫不遜色!
蘇亭軒看顧非麵帶驚喜食指大動,笑著取了玉箸遞到他手裏:“嗬嗬,這家宅子裏主人家啊,就是一位大廚!聽聞他本是水鄉人,這做魚的本事可是當年進過宮裏的!半年前才回到京城,在這裏開了個私家廚房,你這魚饕快嚐嚐,可是名副其實?”
顧非驚訝地看著蘇亭軒,笑道:“師兄有心了!小弟不客氣了!”說了夾了一片紅色“花瓣”在口中。
“這!”顧非驚道。
果然這道菜全是魚肉拚成的花朵!白色的花瓣是鮮嫩無比的清蒸魚肉帶著一分荷葉清香,黃色的花瓣則是外脆裏嫩的魚肉帶著一股辛辣一分酸爽,這粉色的花瓣則是帶著櫻桃和荔枝的果香甜美,實在色香味俱全!妙不可言!
蘇亭軒見著顧非的臉色笑得更寵溺,為他盛了一碗金桂蓮子魚羹,道:“慢些吃,這菜啊你要是喜歡,我便著人將這主人家請到丞相府裏,叫他天天給你做魚吃!”
顧非一愣,笑著還不曾說話,就聽到後堂轉來一人,笑道:“失禮失禮!怠慢貴客了!怠慢怠慢!”
聽來這來人應該就是這裏的主人家了。
顧非抬頭看了,來人年紀五十出頭,圓頭圓腦油光滿麵,一雙小眼笑起來就眯成了一條縫,穿個元寶紋寶藍長衣,人不高倒是雙手舒長。
“木老板。”蘇亭軒轉頭微微做禮,“有勞有勞。”
“哎,哪裏的話!蘇神捕光臨敝店才是叫小老兒不勝榮幸!”那木老板笑著過來拱手,看了看蘇亭軒又轉眼看看顧非,微微露了驚訝之色,忙又客氣再一拱手,“想必這位就是蘇神捕之前提起的,顧三少爺了吧!小老兒有禮了!有生之年得見六扇門兩位名捕頭實在是前世修福!”
“木老板。”顧非起身稍作禮。
蘇亭軒笑了笑,微微得意地看了顧非一眼,才繼續道:“嗬嗬,不錯,這位就是我師弟。木老板,我這師弟甚為滿意木老板的‘國色天香’啊!”
顧非一頓,見著木老板也麵有得色地看向桌上的這一道主菜,開口道:“嗬嗬嗬,多謝顧三少!這道菜不過是小老兒當年做給幾位娘娘吃的,這原本是做的牡丹花,所以才鬥膽換做‘國色天香’,這會兒真是九九重陽,便應景做成了菊花的樣兒,得了顧三少的歡心,也不枉了!”
顧非聞言才明白過來,笑道:“古人有雲,‘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木老板這道佳肴也是異曲同工之妙,惟妙惟肖美不勝收,食之在口齒頰留香!是顧某有口福了!”
“謬讚謬讚!顧三少謬讚了!哈哈哈……”
顧非淡淡一笑,看看桌上的魚肉,隨口又問了一句:“嗯,原來這才要本是做牡丹模樣的麼?嗯,想必這原本的牡丹花也是雍容華貴呢。”
木老板笑著點頭,道:“是了,當年那王貴妃和淑妃娘娘都是江南人,特別喜歡吃魚,故而小老兒才做了這道菜討主子歡心!娘娘是雅人,小老兒這也是班門弄斧,三少笑話了!”
“!”顧非一驚。
蘇亭軒聞言卻是微微不悅,這老板來唱喏便罷了,怎麼還說開了去?抬眼正想將人打發了好與顧非二人好好說話,卻見著顧非麵露驚色,眉頭微微一皺。
“小非?”
“木老板方才說,王貴妃和淑妃娘娘?”
木老板點了頭:“正是,小老兒當年在禦膳房聽差,正是伺候這兩位主子的時候做了這道菜。王貴妃本是太湖人,淑妃娘娘娘娘是海邊兒人,兩位主子都是特別喜歡吃魚。”
顧非捏了捏手中玉箸,這淑妃娘娘不就是之前爹爹提到的兩位後妃麼?這麵前的木老板竟然伺候過淑妃娘娘,會不會正好……
“顧某冒昧,不知道木老板當年可認識淑妃娘娘娘娘身邊的人?”顧非開口道。
蘇亭軒眉頭一皺,不解地看了看顧非卻沒打斷他,也看向木老板。
那木老板想了想答了:“淑妃娘娘娘娘啊,那真是好主子,從不給下人臉色看。小老兒記得有個小丫頭伺候著這位主子,好像是叫芋姿,還有一位公公,姓什麼來著……”
“可是姓劉?”
“對的!劉公公!是個年紀挺大的公公,眼睛也不太好,”木老板點了點頭,“跟這位劉公公倒是不怎麼熟,但他有一位義子倒是說過幾句話來的,”
“義子?”
“對,小老兒這記性啊,那劉公公沒什麼家裏人,就這麼一個義子,常常偷偷帶到禦膳房裏來打雜混口飯吃,”木老板繼續說,“他這人沒啥可說的,倒是,他這義子後來娶親生了個兒子,倒是有些名堂呢。”
“哦?”
木老板看了看蘇亭軒,道:“他那兒子後來聽說是拜了個厲害的師傅,還是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人呢,跟那個什麼大俠似的!可惜啊,劉公公卻是沒福分見到了。”
顧非眉頭微微一挑,低眼想了想,問道:“木老板可還記得這人名字?”
“那倒是記得的,”木老板笑了笑,“人家畢竟是大俠嘛,當然記得,叫,薛步橋,聽說什麼什麼嵐山門派的大俠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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