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57 更新時間:17-10-21 18:14
安安跟著夏新明走在坑坑窪窪的田間的小路上,路邊的楊樹葉子嘩嘩嘩地響。安安在路邊采野花,夏新明一副悔恨的樣子。
“安安,我不該哭的,我不該跟著我媽哭的。”
“為啥不該哭?”
“哭完之後我覺得我不是我了,我好像體會到了痛苦,關鍵是我想到我媽媽也是痛苦的。真不敢想象,我居然想到了痛苦!我不想這樣。”
“你一直都在保護她,居然沒有體會過她的痛苦?”
“以前我喜歡她下狠手打我,覺得十分痛快,可是今天她打我的時候,我完全感覺不到疼,突然就覺得心疼,忍不住就哭了。”
“你應該哭的,小孩子就應該哭的。你做的沒錯。”
“我不該哭的。我爸沒回來,我不該哭的。”
“送給你。”安安伸手遞過去一把野花。
“我不要。那是女孩子玩的東西。”
“不要拉到,送給我媽媽。”
快走到三米高的土崖時,傳來一股土腥味,夏新明知道自己到了,開心地往前衝。安安嗅出了另一個世界的味道,與他格格不入。當安安走到土崖跟前,看到一群如狼群一樣興奮的眼睛,看到夏新明剛剛的悔恨全沒了,成了這群土狼的頭領。夏新明不顧別人對他消失這幾天的好奇,把安安介紹給這群同齡的小孩,扔了一塊西瓜給安安。安安見西瓜瓤上沾了不少土,沒有伸手接,西瓜在他腳下摔碎。安安看到夏新明充滿侵略性的眼神,嚇得往後退步,卻聽到夏新明對那些小孩說:“我們今天對戰的是三年級,吃完西瓜我們就去河邊準備會戰。今天必須取勝。”安安轉身想往回跑,他突然感覺到危險在向他靠近。
“你們果然躲在這裏。”
安安發現另一群少年從他背後走過來。
“安安,快過來。”夏新明一夥已經爬到土崖的另一邊,朝安安大吼。
安安從未覺得如此害怕。他怕被打傷,他怕流血,他怕疼,這都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是他怕矛盾。他是個妥協主義者,對於可能引發矛盾的事情總是最先作出妥協,因而他在大人眼裏是聽話懂事的。
土崖兩邊的小孩手裏都抓滿了土塊,仿佛上了膛的槍對準了敵人,隨時準備開火。而安安就站在雙方火力的交叉點上,若此時開戰,安安一定會被打成馬蜂窩。
“我要回家了。”安安戰戰兢兢地說完,緊握手中的花,有點腿軟,小心地往回走。“好可怕,這樣的場麵……”安安嚇得不敢往下想,屏住呼吸:“不要看他們,不要看他們,低著頭往回走。”安安小心地移動著。
三年級的這夥小孩不認識安安,不敢輕舉妄動。土崖對麵夏新明的心已經揪到嗓子眼上了。他眼睛緊緊盯著安安,卻越來越模糊,他看到安安轉過身,笑著招呼他回家。他緊閉了一下眼睛,晃了一下頭,重新看時,安安正小心翼翼地穿過敵方的人群。當安安已經走到這群三年級小孩身後兩米的時候,人群中喊了一句:“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聽到喊聲,安安撒腿開始跑,手裏緊握著拿束花。幾乎就在同時,土崖對岸的夏新明發號施令:“衝啊!營救安安!衝啊!”霎時間土塊橫飛,塵土四起。三年級的小孩轉過身去迎戰,隻有一個跑得很快的小孩緊緊追著安安不放。安安害怕極了,有幾次閃進路邊的淺溝裏時,差點被踩在腳底的草滑倒。安安跑不過他,眼看就要被抓住了,隻見安安又往旁邊一閃,對方抓了個空。幸虧安安躲閃靈活,一直迂回,沒有被抓住。安安喘著大氣、強撐著軟綿綿的雙腿,不斷的躲閃,忽然,不知誰丟來的土塊砸在安安腰上,令安安更加緊張起來。安安不敢往後看,隻顧著閃躲。
安安身後,兩撥人很快扭打到一起,夏新明率先從混戰中衝出來,趕過去營救安安,幾個三年級的小孩在後麵緊追不舍,土塊砸在夏新明後背上。混亂之際,追安安的小孩回身迎戰夏新明,安安逃脫了,馬不停蹄往家逃,隻聽見後方陸續喊起的衝鋒口號聲音越來越小。逃回家的路上他警惕心很高,生怕周圍又衝出什麼人把他截住。
安安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陣勢,那件事在他的童年成了一個噩夢,之後去到姥姥家,再跟著夏新明出去玩時總要確認不是出去打土仗才會安心出發。不過這事在他長大之後回憶起來,卻覺得十分有趣,尤其是那句“營救安安”,他甚至後悔自己當時不該逃跑,應該陪著夏新明並肩作戰,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幾乎沒有間斷,夏新明的行為又恢複了老樣子,常常闖禍被告狀。在爸爸回來之前,他決定讓自己繼續保持這樣的鬥誌,以維護家裏的尊嚴。最起碼,說壞話的人越來越少了。
大鼻子仍然和夏新明媽媽互幫互助,不過夏新明媽媽和大鼻子媳婦也因經常一起勞動表麵上成了好朋友。夏新明媽媽照樣坐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邊吃飯一邊罵他和爸爸,吃完飯洗漱完,這頓罵就結束了,他和弟弟去睡覺了,媽媽和奶奶還要編竹籃,等趕集的時候由奶奶點著小腳拿去賣。
等到夏新亮上學時,夏新明已經是學校的霸王了,敢在背後說閑話的小孩都跑去迎合了。夏新亮和夏新明的性格截然不同。和許多不和睦家庭的老小一樣,夏新亮十分乖巧。當媽媽打罵哥哥的時候,他全看在眼裏,所以盡在大人麵前做些討巧賣乖的事。勸媽媽別打哥哥,也別生氣,媽媽哭的時候為媽媽遞毛巾,甚至開始掃地刷碗,這些都是夏新明不會主動做的事。
夏新明的學習成績一團糟,但是他在體育上的天賦漸漸顯露出來,他特別擅長跑,很能跑,四年級的時候代表學校參加運動會的時候長跑得了第一名。當他把獎牌放在媽媽手裏的時候,媽媽又摟著他哭了。
他常常回憶起那種感覺,一位不認識的老師(據說是教育局的一位領導)把獎牌掛在他脖子上時產生的自豪感,他喜歡那種感覺。於是很自覺地接受了校長要訓練他的提議。他不再單純是村子裏的禍害,偶爾也可以聽到稱讚他體育能力的聲音。對那些報複的行為也沒有那麼熱衷了。他覺得生活發生了變化,好像有什麼事馬上要來似的,尤其是每天早上訓練結束,奶奶都為他準備一個雞蛋,媽媽也不說什麼。雞蛋是自家母雞下的,以前都是用來賣的。而且夏媽媽和夏奶奶對父親的咒罵變得少了許多。
夏新明覺得生活發生了改變,家裏女人常常沉默不語,安靜的可以把蚊子嚇跑。這讓他覺得壓抑,更是把訓練當作了發泄的途徑。他常常想為這改變痛哭一場,獨自跑到河邊靜坐,可他哭不出來。在家裏女人的沉默裏,他獲得了孤獨的共鳴,他也從跟屁蟲似的夏新亮身上發現了孤獨,當夏新亮屁顛屁顛跟著他時,喊著:“哥哥等等我,我害怕。”他也害怕,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春忙開始的時候,夏媽媽買回一隻潔白的小奶羊,大鼻子幫忙在院子西牆搭了一個簡易的羊棚。羊叫聲能打破家裏的沉默,像一首音樂的主旋律,跟著雞鳴鴨叫,有了聲音,家裏就多了些活氣。夏新明滿懷憂慮看著那隻小羊,他覺得心被紮了個孔,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是又覺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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