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35 更新時間：18-11-08 19:03
百裏沚獨自坐在火爐旁，寂靜的房間裏，偶爾會響起幾聲碳火炸裂的聲音，從今往後，他就要寄身在鎮國將軍府的籬下了，這個決定，他不後悔，因為他別無選擇，在這偌大的京城裏，簡直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會比在童滄身邊更為安全。
整個京城，甚至可以說整個七玄國，都是鎮國將軍府的天下。
等童滄在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麵具，還有新衣服，雪白的衣服，妖冶的紅狐麵具，以及一張琴。
童滄道，“往後，你就化身琴師跟在我身旁吧。”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化身成賣藝為生的人。”百裏沚感歎的摸著那白衣和麵具，手指輕輕地劃過，最後撩動琴弦。
琴聲沉悶，仿佛有說不出的哀怨和不甘。
“對不起。”童滄道。
“大將軍對人說對不起，心裏是什麼感受？”百裏沚問，手指很快就離開了琴弦，撩起那白衣，就在童滄的眼前，脫了自己的衣服，換上那如雪一般的白衣，布料柔軟，內有絨毛，隻披在身上就會覺得很暖和。
他摘下自己臉上的麵具，正要換上童滄給他準備的紅狐麵具的時候，童滄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百裏沚抬眼，定定地看著他，童滄往前走了一步，那張沉默很久的臉上有一股動物般的野性在慢慢的散發出來。
那是一種很強烈的占有|欲，又粗又濃的呼吸就是一種信號，充滿渴望的雙眼，仿佛正被某種致命的毒藥所吸引。
“將軍心裏想什麼？”百裏沚輕輕的一問，聲音冷淡，仇恨和不屑，全都在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裏麵。
童滄反應過來，後退一步。
“這些年來，將軍費盡心思，到處尋我，想必就是為了讓我扮成琴師，為你撫琴吧，讓前任大將軍的兒子淪為伎人，哄人開心，的確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百裏沚把麵具戴上，靠著那張琴，意味深長的歎道，“當年，你我還有慕遮，我們三人總是一起出去喝酒聽曲兒，那個時候，京城還有一位很有名的公子哥兒，生的十分好看，叫做陶夭，我很是喜歡，想必你也喜歡吧。”
“我先出去了。”童滄逃也似的想要早些離開。
“他當時也喜歡穿白衣，看見這套衣裳，我便想起了他。”百裏沚道，“素色的白衣，傾國之容，宛似天人入凡塵，人人都喜歡，人人都想要，我也一樣，可將軍當時卻沒有任何表現。”
童滄在門口站了會兒，聽他說完這番話才鎖門而去。
被鎖在房間裏，百裏沚的心裏是空空的，進入鎮國大將軍府，就是進入一座牢，他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想的很明白了，想要複仇，又怎可不深入虎穴。
他從自己的衣服口袋中找到一瓶藥，那是在下山之前藥郎就給他準備好的，心口痛的時候就吃一粒，可以緩解痛苦。
藥郎……
他想起藥郎，這次兩人是在回客棧的路上被人伏擊，他被送出了城，也不知道藥郎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好？
“罷了。”百裏沚苦苦的笑道，“離了我，他或許還要安全一些，不管怎麼說他也是神醫的弟子，淩河和玄鴻都會給三分薄麵，想必童滄也不會要他的命。”
如此一想，百裏沚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複仇這條路，想來想去，還是自己獨自一人走吧，藥郎的職責本該是懸壺濟世，行醫救人，怎能變成複仇的劊子手呢。
坐在琴前，百裏沚努力的克製著自己，心裏無數次重複著對自己說，往後自己就是童滄身邊的一個琴師，一個為他撫琴，哄他開心的人。
客棧中，藥郎等的有些著急了，他始終沒有百裏沚的消息，就差去外麵貼出告示尋人了。
等了一天，又一個晚上，藥郎終於等到了消息。
送消息來的人是淩河。
淩河提了飯盒，還帶了兩盒珠寶，仿佛拜訪故友一樣的來到他的麵前。
“如何了？”看到淩河，藥郎急忙問道。
“在路上找你們麻煩，把你弄暈的人是鎮國將軍府的人。”淩河讓他坐，給他把菜擺上來，“外麵的東西不好吃，我親自下廚給你做的。”
“說正經事。”藥郎無心吃東西。
淩河道，“童滄把離人劍給了他，並且把他送出了京城，希望他離開京城。”
“哼。”藥郎冷笑一聲，“他就是為了複仇回來的，怎麼會離開，童滄心裏又怎麼可能會不明白，他這麼做，恐怕是想讓百裏沚去找他吧。”
“說的沒錯，而且，百裏沚還真的去了，現在就在鎮國將軍府，人被童滄藏起來了。”淩河說著，自己便開始吃起來，“你也吃啊，味道真的不錯，我上個月從蜀中那邊回來特意去拜了師父，學了蜀中的菜，夠辣，你肯定喜歡。”
藥郎嚐了一口。
“你對他那麼上心，可見是真的動了真心了，當初讓你幫忙取他的金印的時候，你也一直沒有動手，這才逼急了那邊的人，他們自己動手了，最後反倒還說是我們不守信用，沒辦好事，餘款一百多萬兩銀子可是一兩都沒給，這筆賬，頭兒可都是算在你頭上的。”
“他無辜，百裏大將軍鎮守邊疆數十年，於朝廷有功勞，於我等平民也是重恩，想起此，我下不了手。”藥郎沉聲道，“那一百多萬兩對你來說也不是個數目，你就當那是個屁，何必還惦記著。”
“不是我惦記著，是……”淩河欲言又止，擺擺手，“罷了，還是小心些，萬一隔牆有耳呢。”
“你還知曉隔牆有耳這幾個字。”藥郎道，“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
“哈哈。”淩河笑起來，“我是不怕，是怕你有麻煩，不過來的時候我也查看過了，這地方還算安全，但你還是多加小心，現在百裏沚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去鎮國將軍府要人。”藥郎道，“他童滄搶了我的人，我怎麼可能不去要回來。”
“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去？”淩河拿筷子在藥郎麵前敲了敲，“你何時也傻了，你這般去，人家會把人給你？他要是能把人給你，他就不是童滄了。”
“其實，我更怕的是……他是自願去的。”藥郎合上眼睛，深深歎道。
“他就算是自願，那肯定也是因為你逼他太急了，讓他對你失去了信任，依我看，你還是先不要管他。”淩河道，“你放心，我和童滄的關係還可以，我能找個人進去，讓人幫你盯著，保證他沒事。”
“如此便拜托了。”藥郎道。
“和我還客氣什麼，在這江湖上，真正信任我的人，恐怕也隻有你了。”淩河笑笑，打量著他住的地方，“你這地方夠寒酸的，就一張破床，改天搬到我那裏去住吧。”
“不用，我有別的安排。”藥郎道。
“也行，總之，有什麼事情，記得找我。”淩河拍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留的太久，也會出事端。”
藥郎未曾留他，任由他離去。在這江湖，能有幾個出生入死值得信任的朋友，也不枉走這一趟。
夜色漸深，藥郎往窗外看了一眼，燈火照亮了整座城市，往來的人比白天要多出一倍，十分熱鬧，男男女女，嬉笑歡喜，在那人聲鼎沸之中，仿佛永遠也不會有寂寞和悲傷。
但實際上，每個人都是空虛的，走近了你會發現，每一張笑臉都有一雙喊著淚水的眼睛，亦或者有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藥郎關了窗，滅了燈，然後離開房間，直接往鎮國大將軍府而去，大將軍府周圍沒有普通民宅，內外都有士兵把守，無人敢大聲喧嘩，十分寂靜。
即便是在內院之中，仆人在行走之時，也都是十分小心，動作很輕。
藥郎身如鬼影，行動無聲，也無風，走在林蔭之中，躲避開所有人的目光，走進一處被命名為清月苑的地方，裏麵假山池塘，水榭閣樓，錯落有致，別有一番雅韻。
內還有一白衣公子，麵帶紅色狐麵。
白的純潔，紅的妖冶。靜坐在亭子中央，麵前放著一張七弦琴，公子的指尖從琴弦上劃過，一聲若有似無的琴聲流水般蕩漾開來。
坐在他對麵的男子喝酒，賞美人。
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狐麵公子。
“他！”藥郎看到了，也認出來了，那人正是百裏沚，百裏沚沒笑，眼瞼半斂，不悲不喜，靜靜地坐著，仿佛一個木偶。
童滄竟然逼他做個撫琴伎人，供人娛樂！
藥郎氣了，那本該是個被人捧在手心，仔細嗬護，如同明珠般珍貴的人。
“今日晚了，我困了。”一曲完了，百裏沚抱著琴就要回去休息。
童滄點點頭，“過兩日我打算設宴一場，請幾個大人來府中喝酒，你到時候彈一曲，好讓大家都知道你是什麼身份。”
“我知道了。”百裏沚應道，抱著琴就走，留下童滄一人守著冰冷的空亭。
藥郎看到這一幕，心中寒涼，他會對百裏沚生氣，但他卻從不舍得傷百裏沚的自尊心。
而童滄不一樣，童滄竟然敢如此單槍直入，傷他，不留分毫餘地。
確定百裏沚走遠之後，藥郎從暗中走出來，進入亭中，坐於童滄對麵，“大將軍。”
“藥郎？”童滄驚愕地怔住了，但這震愕一點也不真，就是裝出來的，彼此都清楚。
他清楚藥郎會找來。
藥郎也清楚他知道自己會來。
“我丟了一人，想找將軍幫我尋一尋。”藥郎道，“剛才見將軍在聽琴就沒敢打擾，不過我看那撫琴的人，也會有些脾性，與我在尋之人一樣倔強，不知將軍可還壓製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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