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20 更新時間:17-09-23 08:38
“已經說完了。”婁小樓轉身,平淡地看著上官徹,他的雙眼,亦平靜地對著她。
“你們忙,我先走了。”婁小樓側身而過,她沒有與他多說一句話,就好像上官徹於她是一個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路人,她無需對一個路人甲表現多餘的眼神表情。
婁小樓猶豫了一天,最後發短信答應苗秒的請求,那是她生命中最後的願望,沒有拒絕的理由。她沒想到,她會走得那麼猝不及防,雖然早做好她隨時可能死亡的準備,但真的聽到她香消玉損的消息時,婁小樓仍然有些悵然若失。
苗秒是抵達海角天涯的第二天走的,走得比較安詳。
上官徹抱著她坐在礁石旁,兩人一起吹海風,看白雲悠悠,碧海濤濤。
在生命的最後,苗秒握著他的手,眼角噙淚:“徹,我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待我走後,回到她的身邊吧,她答應我,會與你和好如初的。”
一番話聽得上官徹愣是飆出了眼淚,他的心絞痛不已,他抱著她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就算她做再多對不起他的事,為了這句話,他也原諒她了,能說出這樣的話,對於她來說,不知有多麼艱難,平時那麼高高在上的女孩子,遇到他之後,就再也沒能在他麵前揚起頭來。
“別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苗秒氣若遊絲地吐出這幾個字,冰冷的手指想要為他擦去臉上的淚,可是,她的手伸到半空,再也沒有力氣接近她心愛的男人,她用盡一生,卻還是沒有足夠的力氣去撫摸他的臉,她的嘴角彎著一抹笑意,神態安然,生命的結束,便是解脫吧?
海風吹拂她的毛枯的發絲,她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裏,闔上疲憊的雙眼。
上官徹失聲痛哭,捧著她的臉,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她的父母雙親跌跌撞撞地跑到跟前,顫抖著探了探鼻息,母親的淚水奪眶而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在海邊的空氣裏打轉。
上官徹呆呆地抱著她漸漸涼卻的身體,如同一座木雕,呆坐在柔軟的細沙上,往日的一幕幕,一聲聲,如同電影一般在腦海中自動放映。他以為自己從不愛她,從沒真心去感受她,可是,為什麼,她死了,他的心那樣痛,痛得滴血?
是誰,笑靨如花地站在他的麵前,嬌聲看他:“上官徹,我喜歡你?”
是誰,在他生病的時候,為他端茶倒水?
是誰,在無數個夜晚,為他歡喜為他憂,即使知道他不會回複,一條條短信還是如洪水一般鑽入他的手機?
……
四年,她帶給他很多美好的感覺,雖然他從不曾回應她什麼,可是她發來的消息,他卻一條一條地看了。
如果不是婁小樓給他怦然心跳的感覺,他想,也許可能會平平淡淡地接受苗秒的愛,那時候,他的心,已經有些微的動搖,然而,遇見婁小樓之後,他的眼裏心裏全是她,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給了他很多的意想不到,他喜歡那樣鮮活的性格,喜歡那種肆意燃燒的青春,小小的人兒一顰一動皆牽動他的心。
他曾想過苗秒的死,想過她死了他就可以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可是,可是,隨著她的死,他再也回不去了,永遠,永遠。
上官徹頹然地站在陰氣森森的火葬場,蕭肅的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悲傷,苗秒的母親已經哭暈了幾回。他望著那些人來回穿梭在他的眼前,給遺體化妝修整,她塗了一抹紅唇,鮮紅欲滴,那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妖豔而嫵媚,高冷又不失誘惑,而那些人,在她的身上擺弄了一番,讓家屬看了一眼,直接推進了隔離門內。
爐膛的火熊熊燃燒,昨天還是有心跳的生命,不肖半小時,便化成一堆白骨。
……
還有幾天就期末考了,婁小樓心緒不寧,無法集中精神在學習中,遂走到走廊,趴在及胸的陽台上,看遠處的風景,清一色的鋼筋混領土高樓,川流不息的條紋馬路,這座快速發展的城市,最缺的是綠色,而今天,一場罕見的大雪將所有的景物遮蓋,厚厚的積雪如同白色的綢緞一般鋪蓋在茫茫大地。婁小樓揉了揉疲勞的眼睛,又伸了個懶腰,打了個舒服的哈欠。
她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外麵,呼吸幾口順暢的空氣,準備返回教室。
馬上就要年底了,做些什麼好呢?婁小樓沉思,假期,當然需要放鬆,宋青曾跟她提議去旅遊,對於這一點,她沒讚成也沒否定,若要她二十幾天困在家裏,是斷然不行的,所以,這兩天她在想去哪裏比較值得。
正遐想著,她的身子被人整個抱住,耳畔感受到那人粗重的呼吸,她心裏大驚,誰敢在校園裏公然與人摟抱,好大的膽子,敢吃她婁小樓的豆腐,活膩歪了吧?
婁小樓身子往後一仰,順勢踩著對方的腳尖,身後的人悶哼一聲,擱在她肩膀上的腦袋哼了一聲,抱她的力氣,不減半分。
忒不要臉了!婁小樓氣極,正要發作時,耳畔傳來對方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小樓,是我。”
婁小樓身子一緊,卻是叫了出來:“上官老師?”
她幾乎是本能地轉身,卻看到上官徹胡子拉碴的樣子,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
“你剛回來?”
上官徹點了點頭,鬆開她轉身要走。
婁小樓有種不好的預感,急忙轉到他的麵前,盯著他的眼睛:“發生什麼事了?”
“她死了。”他的聲音疲憊不堪,好像是幾天幾夜沒有睡覺,眼中布滿血絲。
婁小樓定在原地,她就是這樣猝不及防的接收到苗秒死亡的消息。
在她呆愣的功夫,上官徹的身子搖搖晃晃地走遠。
婁小樓一拍腦袋,竄到窗口,伸手勾了桌下的包包就要狂奔,被呂麗麗攔了下來,同時,還有一班的目光。
“上官老師怎麼了?”
“我不知道,他隻說苗秒死了。我不知道什麼情況,得跟過去看看!”婁小樓神色焦灼,她能感覺到上官徹的異常,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她的老師,如果他出事的話,她做不到放任不管。
“那你小心,有什麼情況跟我打電話。”
“好。”婁小樓拎包狂奔。
大雪積壓的馬路上,車流不息,將路麵的積雪軋成渾濁的水漬,冰冷地積在地麵上,如同破舊的抹布,與潔白的世界格格不入。路上的行人不多,前麵有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腳印的盡頭,一個落魄的黑色身影疾步而行,他走得蹣跚,卻又加快速度,顯得十分狼狽不堪。
婁小樓哈著白色的霧氣緩緩地跟著他,她不知道苗秒什麼時候死的,在哪裏死的,他當時什麼狀態,他現在為何變成這樣……有好多疑惑,卻沒有一個答案,她想先跟著他,看他到底會去哪裏。
雪花漸漸地飄了起來,落在頭上,發間,肩膀,衣上,化作小小的水滴。
零下的溫度中,婁小樓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她隻知道一開始雙腳凍到麻木,到後來的腳如同踩在烈焰之上,雙手冰冷,而身上火熱,還出了不少汗。
雪花越落越大,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
跟著上官徹不知走了多少條馬路,拐過幾個彎,走到,她的外套表麵漸漸濕了,她終於按耐不住性子,小跑著追上他的身影,彎腰撐著自己的膝蓋,吐出呼呼的白氣:“上官老師,能,能不能停會兒,雪下大了,我們,我們找個地方休息。”
上官徹木木地望著前麵,他的身上落滿了晶瑩的雪花,卻不融化。
“你不用跟著我的。”他的視線終於落在她的臉上,目色淡淡。
婁小樓不放心地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拖進附近的茶餐廳,一入室內,仿佛走進了久違的春天裏,暖得骨頭都化了,婁小樓選了一個靠裏的位置,與上官徹對麵而坐,叫了兩杯毛尖茶。
茶水很快端了上來,上官徹直直地坐在座位上,盯著淡色的茶水發呆。
“我欠了她一生。”良久,上官徹突兀地說了這麼一段話。
婁小樓想了想,抿了一口茶水:“也不能這麼說,你也盡責地照顧她幾個月。”
“你知道嗎,她隻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跟我說你們之間的約定,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她到死,都為我著想,可我為她做過什麼,什麼也沒做過。”沉痛的聲音從他的喉嚨滾出,他沒有落淚,卻比流淚更悲傷。
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顯得微不足道,婁小樓絞著雙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她平日巧舌如簧,此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悲傷的男人,更不敢對他說出自己當時逼不得已的謊言。
婁小樓淡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相對無言。
沉默是最可怕的折磨。
這樣的上官徹很陌生,陌生得她幾欲逃離,但她告訴自己,她不能走,上官徹需要她的陪伴,準確的說,他現在需要有人陪伴,此時的狀態,令她心疼。
茶水續了一杯又一杯,上官徹麵前的茶水一口未沾,涼到杯底。
“上官老師,你有什麼感覺就發泄出來吧,別一個人憋著。”
“我沒事,我很清醒。”沙啞的聲音,麵無表情的臉,空洞的眼神,任一個表情都在訴說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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