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52 更新時間:17-03-28 18:06
繁星點點黑色的夜空,璀璨妖嬈漫天的煙花,忽遠忽近歡鬧的都市,新的一年就這樣在一片孤冷寒氣樹影綽綽中隨著這架小越野沿著道路慢慢遠去,霹靂啪啦的鞭炮聲由濃轉淡,天空開始零星的撒下片片雪點,靜靜地打在車窗上,又悄無聲息的融化,幻化成點點的水跡黏貼在掉落的方位戀戀不舍不肯離去。
“睡不著嗎?”溫樹突然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黑暗。
“我怕你困。”梁澤抬抬眼皮,拉了拉毯子,卷了卷,給溫樹肚子上也搭了搭。
“我不冷,你蓋著吧。”梁澤摁下溫樹欲要掀開毯子的手。
午夜的鍾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還沒來得及數清楚究竟響了多少聲,又不知不覺的向四麵八方散去。
“大樹,新年好!”梁澤突然坐起來,直了直身子。
“嗯,新年好!我們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年,以後每年我們都會一起過。”溫樹堅定的望向梁澤。
“好!”
二人後半夜三四個小時的路程因為天黑視野不好,再加上漸漸飄雪的路麵有些濕滑,溫樹開的格外小心,終於在淩晨兩點多的時候看到了高速路牌上的x縣。
梁澤一路上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又不由自主的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大樹,你說,沒事吧。”
“沒事!”溫樹飛快的駛下高速,按照表姑媽給的地址在梁澤斷斷續續記憶的指示下好半天才到達了醫院。
梁澤一跳下車就瘋也似得急衝向一樓急診室,溫樹在後麵停好了車也跟著快速閃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梁澤已經找到了奶奶,蹲在床邊緊握著奶奶的手,奶奶還在昏迷,閉著眼睛慈眉善目的老人靜靜地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奶奶怎麼樣?”溫樹輕輕的拍拍梁澤的肩臂,
梁澤沒有說話,眼眶含淚的搖了搖頭。
溫樹出去找到了值班大夫,見麵先禮貌的打了聲招呼就開始急切的詢問奶奶的情況。
“你是?你是老人的親屬吧?”
“嗯。那您這是回去把錢湊齊了?”
“嗯?不用湊,您說,多少錢。”
“老人下午被農用工具車撞到了脊椎,腰椎,具體的情況需要進一步的觀察確診,您補齊費用辦理住院就行。”
溫樹順著醫生目光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身後已經靠牆站著眼睛裏毫無光澤的梁澤。
“好,我現在去補,在哪裏。”
“您家下午來的家屬不是回去湊錢了嗎?說湊齊了就趕緊拿來,您是?”醫生有些不確定溫樹的身份。
“我是她孫子。”遠處的梁澤悠悠的補來一句就確定了溫樹的身份,溫樹轉身去交錢。
——
溫樹交錢回來上前去摟住正在通道上打電話的梁澤,給他傳遞更多的安定和安心。
“姑媽,我回來了。”
“嗯,現在在醫院。”
“不好意思,還是給您添了好多麻煩。我也知道您難,我回來了,交給我吧。奶奶我照顧就好,您和姑父好好的,別吵架,對不起,新年快樂。”
又短暫的沉默了一會,梁澤神若遊魂的晃進去陪在奶奶身邊,安靜的近距離看著奶奶滿是皺紋和蒼老的麵容,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十三年了梁澤都隻是在陰暗的角落裏遠遠注視這個在他的人生中第一個烙下親人印記的老人。十三年所有的不公,不平和不甘都任性故意似得傾瀉在這個弱不禁風的老人身上,他有什麼資格呢,有什麼資格埋怨養育他的老人呢?而她又有什麼錯呢?梁澤滿心的怨恨早在成年懂事之後就化為了更多,更滿的愧疚,懊悔和歉意。
“奶奶,我是小澤,我回來了,你的小澤回來了。”梁澤淚如雨下,埋在奶奶的胳膊窩哭的是個淚人兒,這十三年,不管是梁澤的,還是奶奶的,傷心難過孤獨與寂寥都是一起承受,哪怕梁澤低個頭呢?
可梁澤就是這麼個梁澤,要不是溫樹,要不是遇見一個軟硬不吃,刀槍不入,橫衝直撞的溫樹,他這個心底的梁澤還能找回來嗎?
梁澤抬頭看了看把他抱在懷裏也沒有說話的溫樹。
“大樹,你旁邊躺一躺吧,開了一夜的車,合合眼。”梁澤擦了擦不爭氣的眼淚,欲言又止。
“你說吧,我想聽。你要想說,我就一直在。”溫樹搬了個凳子挨著梁澤坐在旁邊,知梁澤莫過於溫樹。
其實,溫樹明白,在梁澤自己單身住貸款的房子時溫樹就僅僅是有些奇怪,胡競那種要麵子不要命的人,怎麼會不把枕頭邊的人拴在一個自己的地界呢,找著也方便,這也忒不是豪門公子哥的做派了,可偏偏跟胡競在一起五年的梁澤,愣是自己單獨供著一套小公寓房子,他的家人呢,親人呢?從來不見梁澤提過,誰打娘胎裏出來都跟孫悟空似得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溫樹查過,找過醫院檔案,問過王哲思的伯伯,梁澤的主任。梁澤的大概情況溫樹知道,家裏人沒有聯係過,有個奶奶也常年待在鄉下,就連梁澤的緊急聯係人一欄都空白的那麼紮眼。
溫樹知道,梁澤要說的,一定也是他這麼多年藏在心底從不願意剖開肚皮晾於空氣中的話,他輕輕的摟過梁澤的肩,抱著明明是那個神氣活現的梁大夫現在卻是一隻溫柔可人受傷的貓咪似得梁澤,靜靜的聽著。
“我出生,爸爸就病了,皮膚癌,村裏人沒見過世麵,不知道是病,看著嚇人,都躲著,說我是克星,出生就克父。媽媽更是連爸爸的屋子也不進,好不容易熬了半年,她終於熬不住了,什麼都沒說,提著包回了娘家。”梁澤頓了頓,盡量平靜的說著這些不平靜的曾經,他孤冷自傲的性子,這些恥於提起的出身是他永遠難以啟齒的傷痛,他收了收暗淡的眼神,可下一瞬,轉而又更加暗淡。
“爺爺奶奶既要照顧生病的爸爸,又要照顧年幼的我。爺爺老了受不住,累倒了,也是這樣一個漆黑的夜晚,爺爺也撒手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梁澤緊握著的奶奶的手,有些許輕微的抽動。
“沒多久,爸爸滿腔鬱悶憤恨加上無助絕望又失去爺爺,在我不滿兩周的時候也去了。奶奶一個人,千辛萬苦把我拉扯大,從我記事開始,奶奶就學著其他帶孩子的婦女一般找個床單子做個布袋把我背在背上上山砍竹子,挖野生菌,後來稍微大點,我就能跟在奶奶後麵在山腳下撿一些能賣錢的蘑菇……”
“小澤……,小澤……”
這幾聲微弱的低吟像是穿破晴空的閃電,霎時刺在梁澤心頭。
“奶奶,奶奶,我在,我是小澤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回來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不會不要我,就算是不要我了,我要你啊,你才是我唯一的親人啊!”梁澤淚眼婆娑的看著僅僅是低語幾句又沉沉呼吸的奶奶,心如刀腕似得痛。
回身緊緊抱住溫樹,“大樹,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有什麼資格埋怨她,要不是她被車撞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她,我自己這點子傲氣算個屁?!算個屁啊?!”
溫樹回以更用力的擁抱,大手不住的摩挲梁澤的後背:“我們帶奶奶一起回去,找好大夫,把病看好,讓我們來照顧奶奶吧。”
“大樹……”
梁澤一夜睜著眼睛,就陪在奶奶旁邊一動不動,溫樹也沒動,陪在梁澤旁邊。
後來又因為什麼這麼多年有這麼多次機會梁澤卻沒有回來,溫樹沒有問,梁澤靜靜的等,他也靜靜地陪。
不知何時,天空已經漸漸泛白,這一夜,似是一個世紀……
窗外大亮了之後,門外來了一個中年婦女,後麵隔幾步又跟著進來一個一看就是幹農活的莊稼人。
“小澤啊,你一夜沒睡嗎?你要不去姑媽那兒睡會,我照顧奶奶。”中年婦女就是梁澤的表姑媽。表姑媽掃到梁澤旁邊的溫樹,示意的笑笑,也許是小澤的朋友。
“姑媽,這麼多年,辛苦你了,我不累,我應該的。”梁澤帶著一臉的疲憊。
“你也知道你姑父那個德行,姑媽也不是不想幫,這是我的親嬸嬸,我怎麼會不管呢,你也別太跟我見外了。”姑媽把手裏一個保溫盒放在了小桌上,“我以為你奶奶今早該醒了,就帶了點稀飯。”
“姑媽,我知道,我不怪你,要怪,還是我不懂事。”梁澤低低頭。
“小澤吧,小澤啊,你都這麼大了?這要外麵見了真就不敢認了。小澤啊,你還記得叔嗎?叔不好,都是叔的不是,叔對不起,叔給你賠不是,你原諒叔吧。叔老了,開個車不熟練,你嬸在背後吼了我一聲我就撞大娘身上了,一著急,把油門當刹車踩了,又撞了一回,叔把大娘送來就回家去湊了一筆錢,這錢說什麼你也要拿著,叔知道太少了,可是叔的錯,叔就要認,大娘人挺好的……”
這位大叔從進門就一把拽過梁澤,雙手夾著厚厚的一摞子毛毛錢塊塊錢的一大把緊緊拉著梁澤的手不住的晃。
“叔?您是林叔叔?”梁澤終於想起了這是比爸爸還小的鄰家林爺爺的兒子,歲月滄桑,都這麼老了嗎?那,那奶奶?他都忘了,奶奶早已不是那個能扛的動鋤頭,下的了田的精壯婦女了。
“叔,這些錢您先拿著,什麼情況現在還在等報告,我知道您掙點錢也不容易,奶奶這些年還多虧了您這些街坊四鄰的照顧,我還要謝謝您才對。”梁澤把錢塞回到林叔手裏,不是他高風亮節,是真的覺得虧欠奶奶太多,連平時能對她噓寒問暖照顧的左鄰右裏他更想千恩萬謝以表自己多年的愧疚。
站在旁邊的溫樹輕輕拍了下梁澤的腰,做了個出去的手勢就去找大夫。
不一會,早起值班的大夫就拿著兩張片子進了急診病房看了看還在昏迷的奶奶,就對跟著出來的梁澤和溫樹說:“您是老太太的孫子吧,那我直接跟您說吧。老太太自身身子就弱,各項機能也在衰退,這麼一撞對老太太是個不小的損傷,撞的是右側腰部,脊椎第五節左側骨折第三節突起,要是個年輕人,興許臥床靜養減少下地活動骨骼愈合好的快些,但是您家老太太年紀太大了,自身修複係統已然不像年輕人那般幹脆利落,主要還是要靠平時家裏人的悉心照料,您上午就能辦手續轉到普通病房了。”
大夫說完一大通,梁澤都沒有反應,他是什麼意思?奶奶這是,起不來了嗎?
“那您看,為什麼現在還沒醒呢?”溫樹輕輕問了一句。隻要能醒,就能帶回去他們醫院有更先進的技術,更齊全的設備,還有更專業的醫師教授。
“老太太已經醒了,但是身體還累,長時間的體力消耗怕是休息這幾個小時補不回來啊,以後有能力就別讓老太太這麼累了,畢竟年紀大了。”大夫又囑咐了幾句轉身離去了。
“梁子,別著急,咱總會有辦法,奶奶醒了我就聯係車輛帶奶奶回去。”溫樹給梁澤吃了一劑安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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