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明樓

正文  第十二章

章節字數：5132  更新時間：16-07-30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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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在黑暗裏掙紮，像溺水的魚，拚命的往上遊，沒有光，沒有空氣，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有的隻有可怕的寂靜和黑暗。

    忽然眼前一亮，一個全新的世界，蔚藍的天空，天空下一片連綿起伏的巍峨青山，山下有一個碧藍的湖，湖麵平靜如鏡，沒有一絲風，環著湖一片錯落有致的森林，湖中心一塊巨石上的巨大石碑很是顯眼，我努力去看清楚，石碑上有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蒼淩，朱紅色的漆，仿佛是昨天才漆上的。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飛鳥，沒有動物，什麼都沒有。我飄飄浮浮，分不清楚這是我的夢，亦或我是夢中一員。

    畫風一轉，整片世界變成了灰色，如黑白電影一樣，不同的是多了一絲陰冷和凝滯。好像抽象畫裏的森林，很冷很冷的色調，壓抑的像人吃了過量的感冒藥，腦子是麻木笨拙的。我努力想走出這個奇怪的世界，不但管怎麼努力飛，怎麼也飛不出這個廣袤的黑色森林。地麵發出奇怪的翻土聲，一隻隻枯瘦的手從土裏伸出，接著是另一隻手，頭，身子，腳，那動作無一不告訴我這不是活著的人，肢體僵硬的緩慢，驚悚。

    這情景無限蔓延到整個森林，我的神識似看到千萬個人從土裏爬出來。他們漸漸向我靠攏，麵無表情，肢體僵硬，枯瘦的身軀隨著移動發出嘎吱艱澀的聲音，空洞的眼神，而我心裏竟然沒有多少懼怕，竟然有一絲理所當然的想法。我懸在空中，腳下伏跪著成千上萬的人，他們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爬到我麵前。他們不能開口說話，但我能感受他們內心的敬仰和尊敬。

    接著我被裝進了朱紅色的龍鳳金漆棺木中，巨大的，莊重又華麗的，場麵詭異到我無法理解。我聽到千萬的聲音告訴我------歡迎回來。我的意識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土地，這全都是我的臣民，我拋棄他們太久。他們背負著我，駕著黑色的濃霧，來到一個巨島之上，我沒再出來，所有人不停的跪拜。我心裏竟然有一絲安心和心疼。

    臉上有水滑落，冰冰涼涼，如歌如訴，像楊洋清冷的表情，讓我安心，讓我喜歡。

    “轟隆”一聲巨響讓我的感官漸漸回到身體，隔著眼皮感覺到銀色的光忽明忽暗，手指能動了，艱難的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原地，脖子上被蛇咬的傷口還再疼，原來自己沒死。蔡家老人根本沒回來看我，他根本沒把當回事。他的任務是護送我到這裏，之前約定的隻是送我到丹陽口，因此他也不算失信於人。

    天上烏雲密布，銀色的閃電枝蔓一枝又一枝蔓延到天空的各個角落，雷聲一聲蓋過一聲，整個大地被覆蓋在這銀色的巨網之下。雷代表天地正氣，能洗滌一切罪惡，電閃雷鳴讓我感覺到無比的安心和安全。

    我看向天空，感覺到從上麵傳來的擔憂和憤怒，努力掙紮坐起。伸手一摸，背上的劍還在，抓在手裏當拐杖。好容易站好了，卻成了這小片空地上的避雷針，一個驚雷打在我身上，高壓電流從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穿過，無數畫麵浮現在眼前，像影片快進，又像是很多不連貫的圖片疊加在一起，剛才的夢境如此真實，似真似假，我也無力分辨。

    站在原地，身體內還有細小的電流殘留，時不時發出滋滋的聲音，迸發幾朵火花。閃電過後森林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那些沼澤裏的青蛇發出幽幽的綠光，在我的周圍徘徊不敢靠近，動物對危險的感覺一向敏銳，於它們而言我才是很大的潛在危險。黑暗中點點青光，如夜空裏的繁星一般。

    眼睛經過一個適應過程，徹底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此時傾盆大雨，天邊時不時劃過一個閃電，巨大的闊葉樹上，嘩啦啦的在流水，雨水混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這樣的雨夜透著絲絲寒涼，和白天的炎熱完全不一樣，我全身已經濕透，頭發和衣服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沿著蔡家老人前進的方向追去，雨越下越大，雨水衝刷著地麵，很快在地勢較低的地方形成小河與塘窪。樹上掛著的蟒蛇不慌不忙的吐著蛇信，口中有淡淡的黑霧溢出，瞬間被大雨衝散，我握緊了手裏的長劍，這樣的夜潛藏著無盡的危險。

    大群的紅眼猴子隱在樹林內，虎視眈眈的看著我，那紅亮的眼睛在黑夜裏特別明顯，和兩年前相比，現在的我行動更利索，根本沒和這些猴子多做糾纏，腳下輕踏樹枝，利用風向盡力施展輕功，幾個呼吸間已經跑出去幾裏地。

    我找了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觀察，前麵有什麼讓我隱隱不安。推斷前麵定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縱身躍下，急速向前。在這個世界上和我有聯係的，隻有師父和師兄，師父走的時候就說有不好的預感，現在我這種感覺也很強烈，希望不要有什麼事才好，想著我加快了腳步。為了補充體力，我用師兄的令牌從丹藥閣換了不少大還丹，吃一顆能馬上回複起碼大半的體力，一路上已經吃了兩顆。

    一陣呼哧呼哧扇翅膀的聲音嚇我一跳，在這樣的雨夜，聲音如此之大不是一般的鳥，隨即一聲鳥鳴，我記得《左傳》裏有記載，“鳳凰於飛，和鳴鏘鏘”。鏘鏘，形容鳳凰這種神鳥的嘹亮的鳴叫聲。當時看到鏘字的時候，不會念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所以特地查了字典，印象很深刻。現下就是這種感覺的聲音，但是理智告訴自己鳳凰那是個傳說，就算曾經存在過，現在也已經滅絕了。

    眼前一個彩色的影子忽然出現，我來不及刹住衝出去的身子，隻能一個側翻滾順勢落到側前方的樹枝上，足蹬樹幹，一個空翻站在樹冠上，麵前一直巨大的鳥，翅膀張開有大約四五米寬，身後有五色的長長尾翎，它扇著翅膀停在半空。

    我們體型懸殊，看樣子我剛夠它填飽肚子。它的喙尖銳而有力，幾次衝過來啄我，我毫無準備，左避右閃踩斷了好幾根樹枝，我抓著樹枝吊在半空，找能落腳的地方，它還對我緊追不舍。

    我看到右下方有一個平台，剛想跳下去，聽到有鳥啾啾的稚嫩叫聲。心下了然，難怪，一般夜裏的鳥不會有那麼強的攻擊性，想必它把我當潛在的威脅了，那小鳥看來孵化出來沒有多久，難怪它攻擊性那麼強。無意嚇到小鳥寶寶，我跳下樹，避開它的巢。大鳥在空中盤旋，那叫聲多了幾分恐嚇，沒有真的追下來。

    一條金花紅紋大蟒緩緩向上爬去，謹慎又穩健，時不時吐出的蛇信，一步一步預示著五彩翎鳥寶寶的危機。五彩翎鳥發現了蟒蛇，不停的振翅鳴叫，想嚇走它，可那蛇像聽不見看不見一樣，堅定地朝目標前進。它比森蚺還大，絞殺力驚人，能把人的全身骨頭輕鬆絞碎，我猶豫著要不要去幫忙，以我現在的能力要想殺它還有些困難，但是聽著五彩翎鳥焦急的叫聲，這樣的雨夜它即使會噴火也無濟於事，巢裏唧唧叫的小鳥讓我止住了腳步。

    抽出匕首和銀針，銀針是師兄特意幫忙打造煉化的，上麵塗抹了我特製的麻藥，我不喜歡殺人，所以不會用毒，一般修為低一點的人麻藥可以拖延一時半刻，也足夠我逃命了。我隻有一次機會，不用真的殺了蟒蛇，隻要能順利救出小鳥就行。

    這個蟒蛇不同於一般的蟒蛇，口中怕是有毒，剛才經過的時候見到這種蛇口中有黑霧，它噴過的植物都有點萎靡。又吃了一顆大還丹，雙手結印，再次打開結界，能抵擋毒霧一陣子，而且結界散發的聖潔白光自有驅邪的作用，隻不知對這巨蟒是否有用。

    結界剛一就緒，它似乎有所覺察，警惕的轉頭向我所在方向，蛇的眼神不太好，在這樣的雨夜相信它的感應也不是很靈敏，這又是我的一個優勢，加上五彩翎鳥在空中牽製，定能爭取到救小鳥的時間。我迅速躥上另一棵樹，丹田一口氣提起，空中躍過數十米穩穩地落到鳥巢裏，這時五彩翎鳥著急了，鳴叫著要衝下來，蟒蛇也被驚動了，扭動著身子就要攻擊，大鳥在空中連扇幾下翅膀，翅膀的羽毛掉落幾根，一轉向飛向蟒蛇，蟒蛇口中噴出黑霧把翎羽融化成黑水，落到地麵，“噗噗”滴出幾個水坑。

    一個呼吸間兩個大家夥已經過招幾次，兩相不讓，不分伯仲。我抱起五彩翎鳥寶寶，放在懷裏，這小家夥剛出世，隻有普通的小鴨子寶寶那麼大，剛長出一層五彩絨毛，還不能飛翔，它也不怕我，很好奇探出頭，不停地啄我的衣服，像是餓了，在找吃的。我身上吃的隻有大還丹和療傷的紫靈丹，拿出大還丹不等我喂，小家夥自己搶著吃了一顆，吃完啾啾的又叫起來，意思是說還要。

    上空兩方正打得不可開交，我看不是辦法，再這樣下去五彩翎鳥支持不了多久。把小鳥放在懷裏藏好，確保它不會掉出來，我重新躍上樹梢去幫忙。蟒蛇感覺到新的威脅，吐出的黑霧更濃了，這時五彩翎鳥渾身開始發光，身體表麵集結了細白的電光，隨時要衝出攻擊。我手結破魔印，不管有沒有用，對邪惡的東西大體會有一些用，果然那黑霧淡了一點，蟒蛇把頭轉向我，顯然我成了它的新目標。

    這時小鳥探出頭，啾啾叫個不停，它看見了自己的媽媽，大鳥看見我懷裏的小鳥，瞬間發動了攻擊，隻見它展開了雙翅，五彩的羽毛散發淡淡的柔和光芒，光芒如絲一般漸漸把蟒蛇包圍，它的喙裏噴出一團烈火，不是一般的顏色，是紫火，那是它的本源火種。失去本源火種，這鳥也活不了多久，這是在拚命，我不忍心看這小鳥兒沒了媽媽，立馬拔出師父送我的落櫻劍，劍鋒一出劈山裂石，內中蘊含師父一縷神識殺念，本打算在危急關頭用來保命，現在用了也不心疼。

    蟒蛇在師父的劍威下瞬時化作血霧，隻留一個金光閃閃略帶一絲紅紋的內丹浮在半空。那五彩翎鳥及時收回了本命火種，隻是受了不小的損傷。父母之愛子，不管人和動物皆一樣，我看它這樣拚命保護自己的孩子，想到含辛茹苦的媽媽，有些感慨。收起蟒蛇內丹，連同懷裏的小鳥寶寶一起還給它，它有靈性，知我無惡意也不再惡意相向，隻用頭不停蹭自己的孩子。

    我想了想又拿出一顆紫靈丹，這東西就是金丹期的人受傷吃了都會益處，想來鳥也差不多，它既有異能如同人類修士一般，那這藥十有八九對它是有用的。我拿著藥對它比，意思是讓它吃下去就好了。它沒接藥，反而把蟒蛇的內丹給了我。我有點感動，知道它是知恩圖報，搖搖頭，指指小鳥意思是內丹給小鳥，丹藥給它。

    我看著它把內丹化作一縷金光給小鳥服下，瞬間小鳥的絨毛開始舒展，那五彩的羽毛比它母親的更漂亮，顏色更絢爛，相必經過蟒蛇真元洗禮，這鳥兒的根性一定是更上一層樓了。

    我繼續往前趕，被剛才的鳥母女感染，心裏暖暖的，因救了他們的喜悅，腳步更輕盈了。大約跑了一個小時，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雨漸漸停下來，我的心情已經平複很多，在這黑暗裏失去方寸就是在自尋死路。

    雖然在黑夜裏周圍光線不好，依然可以感覺到周圍的植物顏色開始逐漸偏紅轉黑，隨著深入，沿途多了一些食肉植物。大樹上多纏有赤血藤，這種血藤和一般藥用的不一樣，之所以叫赤血藤是因為這種植物每次進食後，獵物的鮮血會在藤蔓及枝葉裏遊走，它渾身會變成詭異的血色，待消化的差不多後又是普通的綠色，這種血藤會根據獵物的方位移動，範圍在方圓兩米左右，雖然不大，但眼下這樣的密度可謂是天羅地網，普通人到了這裏隻能束手就死。

    我正發愁怎麼過去時，發現有一個水塘邊起碼距離四五米的地方，就完全沒有這種血藤，仔細看是一個兩三個遊泳池那麼大的水塘，夜色裏池水呈現黑色，看不見裏麵什麼情況。我不敢貿然下去，血藤不敢靠近說不定有其他更危險的東西在裏麵。我蹲在一個怪石嶙峋的小山坡頂上，這裏沒有血藤，正適合觀察下麵的情況。

    “啊---”，是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接著又是幾聲含糊不清的話，我聽見血藤移動互相牽扯的聲音，拖動著大樹發出咯吱的聲音，有幾棵細小的樹木硬生生被拉斷了。不遠處樹林裏的樹左右晃動，隨著迸發的火光又倒下幾棵樹，一個修士禦劍想飛上天空，被血藤纏住腳往下拖，他慌亂中抓著一把大刀瘋狂的砍血藤，嘴裏不停的咒罵著。另一個同伴手指射出一道亮光割斷了纏人的血藤，更多的血藤又湧上來。

    逃脫出來的人立即施法放火，大火瞬間燃起來，有一個被血藤纏住的修士還來不及逃出來就陷入火海。另外幾個人也顧不上去救他，幾個人一起施法讓大火更大的燒起來。火海裏人痛苦的尖叫，他拿出一件一件的護體法寶，終是沒來得及護住自己。

    大火並沒有讓他們完全脫離危險，有些血藤幹脆放棄了纏繞的大樹，滑溜地鑽進地底，地麵被大火烤的滾燙，有些血藤埋的淺，被烤的噼噼啪啪，炸裂開的藤蔓流出血色的液體，空氣裏混著一股古怪的味道，冒出的濃煙聞了讓我一陣惡心。

    那幾人還在繼續逃亡，其中一個人也發現了那個水塘，他們實在是沒有退路，全都集結到水塘邊。這水邊著實詭異，火勢再大也沒有血藤敢到這水邊。那幾個人看血藤不曾過來，又等了半小時，見真的安全了就放鬆下來。

    這些修士看樣子是碧霞山的弟子，衣服已經破爛不堪，前麵的衣擺已經不知道被扯落到什麼地方，頭發也被大火燒了一半，“這麼多師兄弟隻有我們幾個逃出來。”說著他竟是忍不住哭出聲來。

    另一個衣服燒焦赤、裸上身的男弟子哽咽，漆黑的手擦了擦眼淚，臉上被擦的模糊一片，都是泥土和煙灰。其他五個人隻是默默地低下頭。

    碧霞山實力與紫雲山相當，有三位金丹期高手坐鎮，曆來都是高傲得很，輕視別的門派。想起第一次在紫雲山見到這些修士的情景，幾個碧霞山弟子嚷著要和師兄切磋，師兄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也沒有迎戰，當時那些人挖苦諷刺，說了好些不中聽的話。

    眼下這些人如此狼狽，想必師父和師兄的情況也不會太好。我不禁有些擔憂的望向遠方。

    就在這時我發現水塘邊的七個人都不見了，消失的毫無聲息，唯一不同的是水麵上有點點水波，本來水麵上有波紋是再正常不過，看著水麵的波紋，沒由來的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水塘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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