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5 更新時間:16-07-09 10:54
我小時候也想當一名警察,伸張正義,為民除害,甚至想捍衛世界和平。三十年紅塵風雨,我半生飄離,稚嫩的理想早已枯萎成渣。如今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作惡多端,麻木不仁,同虎狼作伴,與毒販為伍,是警察眼裏的可疑分子。
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坐在陽台抽煙,城市燈火輝煌,夜空星光閃爍,心裏的黑洞逐漸擴散。我靜靜地問自己: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我不知道,感覺從來沒像現在那麼好,又從來沒像現在那麼壞。我沒有選擇,我選擇了不作選擇。
關公的大買賣並不像他說的一樣簡單,我開始越來越擔心,陳警官盯上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疑點?大半個月過去了,關公卻毫無動靜,隻說放心放心,一切盡在掌控。可是我放不下心,漸漸後悔當初草率的決定,我想大把大把賺錢,更想平平安安地花錢。唐麗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鼓得明顯,等孩子出世,800萬順利到手,我也該踏踏實實做個好男人,當個好父親了。
這幾天老實很多,天天準點上下班,王廝仍然時不時前來騷擾一番,我盡量笑臉相迎,畢竟是在公司,她也不至於闖進辦公室強奸了我。有一次王廝神秘兮兮地貼近我耳邊,說你要小心你們肖總,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啦。我心下略驚,問她何出此言?她笑而不答,一臉煞有介事的模樣,好像肖飛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似的。然而仔細想來,王廝對公司財務了如指掌,肖飛待她不薄,每月幾萬高薪,這廝卻附在我耳邊說肖飛壞話,莫非財務上出了什麼問題?肖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經不住我再三盤問,王廝告訴我,你們公司上市情況並不樂觀,肖總在香港轉移了大量資產,你可得小心哦。我狐疑地看著這個死胖子,死胖子雖然招人煩,但財務上一向精明,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我真該多留個心眼了。我讓虞淑佳整理一份詳細的財務報表,研究了半天,沒看出任何問題。
上市的具體工作一直由肖飛親自經辦,我和肖飛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怎麼想也不覺得肖飛有卷款潛逃的嫌疑。但王廝的提醒讓我心裏始終有點疙瘩,在肖飛辦公室我試探著問他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大項目?肖飛盯著手中的文件,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正在歐洲籌備一段高鐵工程。”說得異常輕描淡寫,如此重大的項目我這位副總竟然毫不知情。我看著肖飛,卻怎麼也看不懂他,甚至無法確定他隨口說出來的大項目是真是假。肖飛冷峻的神情裏突然有一種讓我感到不安的東西,讓我覺得,眼前一臉冷漠的肖總,已經不再是那個與我患難與共的兄弟了。
下班後劉進財來找我,到大學附近以前我們常去的一家“串串香”喝酒。劉進財顯得非常落魄,臉上無精打采,沒有像樣的神態。我們一邊喝酒吃串,一邊回憶大學時代的崢嶸歲月。劉進財說那時候多好啊,兄弟幾個天天聚在一起,花樣年華,意氣風發,就像那首歌裏唱的:“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如今你四海為家……”劉進財站上椅子,握著酒瓶引吭高歌,惹來周圍一片驚奇的目光。我也有些失落,想起大學時和肖飛的兄弟情義,想到如今的各懷鬼胎,心中越發感慨,和劉進財一起站到椅子上,唱完大學時代,唱“我愛你中國”。飲罷唱罷,曲終人散,青春杳然而逝。年華夢碎,我們都已不再年輕,隻留下滄桑的時光和那些關於青春的回憶。
那天晚上我們都喝得很醉,擁抱著在街上搖搖晃晃,走了很長時間,一直走到城市燈火闌珊。劉進財走不動了,靠在我身上,迷迷糊糊地說他要離開這座城市,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做一個純粹的詩人。劉進財的眼裏滿是憂傷,就像多年前坐在窗台上淺吟低唱的“夜城雨”。
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清潔工阿姨問我怎麼睡在路邊。天光微亮,劉進財已經走了,留給我一張紙條:兄弟,別忘了和你一起喝酒瘋狂的詩人。
畢業那年,詩人劉進財同樣喝得爛醉,抱著校門口的榕樹哭哭啼啼,常小山晃悠悠地走到樹邊,解開褲帶正準備給大樹施點人工肥。劉進財一聲斷喝,騰地撲倒常小山,常小山猝不及防,兩人扭打成一團。我和肖飛上前拉開他倆,劉進財靠在我身上指著常小山哭訴:“你記住,這裏就是我們的根,是我們的母親!”這句話在我心裏被遺忘了許久,劉進財一直把那棵榕樹當作自己的根,如今葉落歸根,遠走他鄉。而我呢,我的根在哪裏?是兄弟無間的605宿舍?還是醉眼朦朧的紅塵?
我把劉進財的事告訴肖飛,他聽後像廣德一樣感歎:“濁世無根,劉進財能走到哪裏?”我說是啊,隻可惜我們宿舍又少了一位兄弟。肖飛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其實我並不在意劉進財的出走,卻始終難以排遣失落的情緒。陳警官仍然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讓我很不自在。到看守所見了陳婉,和她說了這時期的各種經曆,我發現隻有對陳婉可以吐露真言。一個在監獄服刑的女人,現在是我精神上唯一的依靠。
陳婉說我不應該這樣活著,但希望我能越活越好。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活,一切都那麼飄忽不定。我和陳婉說隻要關公那邊順利拿回八百萬,我就從公司辭職,肖飛卷款潛逃也好,在歐洲投資高鐵也好,反正兄弟一場,遲早是要散的。至於林文興和張娜娜,任他們自生自滅吧,我已無心糾纏。這條路太暗,走遠了怕回不來。陳婉認真聽我說完,也像廣德一樣歎了一聲,說我是個悲觀的樂觀主義者。
可是一切並不順利,而且糟糕得一蹋糊塗,就像我飄忽不定的人生。關公終於有了消息,卻是讓人更加失落的壞消息。他有一些貨被押在林文興的地盤,對方要求談判,問我願意出多少。我心中一驚,說什麼意思?關公告訴我,林文興手下一個叫“黑熊”的家夥盯上了他的貨,貨車安全到家,卻沒想到在自己家裏遇到了賊。此賊來頭不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和林文興一樣殺人如麻。關公說這次非出重手不可,在林文興的地盤撈食,總得給這尊大神上幾柱高香。
我讓關公出麵談判,本想出個百八十萬了事,對方卻開出500萬天價,關公說操他媽,黑吃黑也沒見過這麼黑的!
總共才800萬的賺頭,一下被要去500萬,我他媽也沒見過這麼黑的。我問關公黑熊到底多大能耐,關公說林文興的天下一半是黑熊打下來的,這家夥和林文興一樣是個十足的惡棍,吃人不吐骨頭,殺人不眨眼。談的時候,黑熊隻撂下一句話就走了:“500萬,一個子兒不能少!”
我心裏像被狠狠踹了一腳,又痛又氣憤,但這事不能硬拚,更不能糊裏糊塗地丟掉500萬。左思右想,覺得關公都未必可信,500萬裏麵有沒有他的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約林文興到連江海邊釣魚,海闊無人處,陳警官就是長了一臉的耳朵也聽不到我們在商談什麼。電視劇上的毒梟總喜歡在海邊舉著魚杆密謀,一杆子下海,釣起大魚無數。我如今也混成了一條夾縫裏的魚,進退不得,隻能在暗處緊緊盯著前方危險的餌,或躍出海麵枯竭而亡,或葬身海底,永不見天日。
我盡量表現得鎮定自若,緊緊攥著手裏的魚杆。林文興帶黑熊來的時候,正好有魚咬勾,我差點被拖入大海。黑熊果然名副其實,虎背熊腰,臉黑得陰氣森森,一雙怒眼讓人不寒而栗。林文興拿出魚杆放線,冷漠得麵無表情。我再次鎮定自己,開始說準備好的台詞:“林總,海裏這麼多魚,一個人哪能釣完?”林文興冷笑一聲:“小魚小蝦我不要,我專釣大魚。”黑熊湊上前補充:“大大的魚!”我輕歎,轉換話題說我有個師傅,是湧泉寺的和尚,曾在山崖邊和我講過一個故事:有個小沙彌下山化緣,路上帶了一斤米,走半天肚子餓了,就地起灶做飯。草叢裏突然竄出一夥山賊,手裏拎著雞鴨,腰裏別著大刀,上來一把搶走小沙彌的米袋,嚷嚷著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看你窮和尚一個,也沒什麼財,分我們半斤米就是了。”小沙彌慌了,下山的路還沒走完,少了半斤米怎麼堅持到山下化緣?想到這裏,小沙彌鼓起勇氣,朝山賊喊:“都給你們吃了,那我吃什麼啊?”
最後這句話才是重點,林文興也聽出了味道,收起魚杆,伸出四根手指,之後轉身離開。黑熊回頭又補充了一句:“四百萬,少他媽一個子兒都不行!”
一條大魚再次咬勾,我拉起魚杆,卻釣上一團黑乎乎的垃圾。其實這故事還沒講完,小沙彌後來還是被山賊搶去了半斤米,哭哭啼啼地回到山裏問他師傅:“這世道賊寇橫行,如何化緣?”師傅告訴他:“他要米,給他又何妨,路遇惡賊,便舍身成仁。不爭不欲,方可成佛。”我不是那個哭哭啼啼的小沙彌,我也不想成佛,遇賊殺賊,遇佛屠佛,這才是我的處世之道。我扔掉魚杆,望著那團垃圾漸漸沉入水底,心裏邪念重燃,恨不能將這世界殺個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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