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51 更新時間:16-06-13 08:04
奉元城位於九州版圖的中心地帶。
東以零河和灞源山為界,南依秦嶺翠華山,西至太白,北瀕渭河。
境內有渭、涇、灃、澇、潏、滈、滻、灞,八條河水環繞。
城內的構築物,多是以亭台樓閣為主,雕梁畫棟,金粉飾之。
我們進城的時候,正趕上這裏夏季特有的炎熱多雨。
沿街到處是鱗次櫛比的水係園林景觀,小雨過後,水位都略有些上漲。
小禪說,我來的不是時候,若是在春天,倒還有些樂子。
比如可以叫她南宮哥哥帶我去瞧個杏花,或者是聽個時令的教坊樂舞之類的。
起先我不大喜歡她這種吵吵鬧鬧、咋咋呼呼的姑娘。
不過,來奉元城的這一路上,還多虧了有她陪我說話,不然,我就真的是要悶死在馬上了。
有沒有人說過,壞運氣就像瘟疫,是會漫無邊際傳染下去的。
這一段時間,接二連三發生了好多事情,使我有些應接不暇。
我賭氣同意了南宮墨的邀請,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憂。
宗震就不用說了,這才剛認識了沒多久,就對南宮墨言聽計從的要命。
和之前麵對待逸塵的橫眉冷對、頂牛找事相比,簡直是有雲泥之別。
出了寬窄巷子,一行人前呼後擁地直奔回客棧取行李。
宗震是鞍前馬後,盡心盡力。
滿嘴裏公子長公子短,唯恐對南宮墨侍奉不周。
逸塵的麵色,則是比清早出門時更加難看,更加冰冷。
我瞧著他那副死不了活不成的樣子,快意與內疚並存。
仔細想想,我也不是一點責任都沒有。
他心裏還有三哥,還是不喜歡我,這事我是一早就明白的。
隻是昨兒晚上碰巧鬼迷了心竅,挑了個不適合的機會提起來。
人家心裏麵對我,本就是不願意的。
這下倒好,我自個兒送上門來找不自在,人家順帶手的就把我給拒絕了。
這樣看來,還是我的責任更大一些。
再說,南宮墨我是真的不認得,不了解,也不熟悉。
隻是因為和逸塵鬧翻,就草率同意了他的邀請,現下看來也是十分的不明智。
萬一他這人也是幫著炎一做事的呢,又或者是跟我別了心眼?
可是接受都接受了,難不成還要半路上再反悔嗎?
我看,還是算了吧。
一則,逸塵的性子我是已經摸得透透的了,即便不鬧翻,他這人做事向來很有分寸,不該管的你就是逼死了他,他也絕不會插手。更何況是已經鬧翻了,他這人又愛記仇,若是再有事情,想要指望上他,怕是難上加難。
二則,是南宮墨身邊的這幾個人。
杜楓是武當派的,滅門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不曉得是不是也有他的份。雖然他是南宮墨帶來的,可也不能斷定他就一定是與南宮墨一條心。武當派的人憑空出現在我住的地方,這事情本身就很蹊蹺了。不管怎麼說,暫且防著他都是可行的。聽三哥說,他們武當派的看家本領是“玉虛八卦掌”,其中第七式的“行雲流水”尤為厲害,能夠以柔克剛,殺人於無形,也是武當掌法的精髓所在。由於從沒有與他過過招,也沒有見識過他的武功身法,所以並不敢胡亂猜測,也不曉得他是不是已經練到了這一式。
小禪姑娘,不曉得會不會武功。總之以我的眼光,並沒有在她身上找到習武的痕跡,也沒有見她隨身帶著武器,或者類似武器的器械。整一個隻會吃糖的,嬌滴滴的小女娃子。不過個人意見,她這人嗓門兒的音量和音高還是可以的,也算是一件得心應手,隨取隨用的好武器了。
另一個著青衣,叫莫涯的男子,本來我以為他隻是輕功極好。可在客棧裏拴馬的時候,竟然無意間瞧見了他別在腰後的武器。那是兩把極纖長、細弱的板斧。說是板斧還是有些太大件了,叫小斧頭還能更形象一些。一體成型的墨色鎢鋼,手柄細長,斧頭端部較小、開了刃,利刃的邊緣打磨的又薄又鋒利。這人單說輕功,都比我高了不是一個檔次,若是當真動起手來,別說我還得顧及宗震,就是我一個人,也不一定能夠毫發不傷地全身而退。
想到這裏,我又在心底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就隻有耐著性子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我想,逸塵現在一定是快要把我給罵死了,罵我行事魯莽。
哎,昨兒晚上都怪我自個兒,壓不住性子,說惹毛就惹毛了。
這一回沒有事先部署好,打了草驚了蛇。
日後想要再拿下他,可就要更加注重方式方法。
必須要多動腦筋,提前想好應對的策略。
甚麼時候應該做甚麼樣的事情,甚麼場合應該說些甚麼話,都要有計劃才可以。
雖說姑娘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可是每一次的機會也都是很寶貴的呀。
晚飯就設在奉元城邊界的紫雲樓裏。
據小禪帶來的,南宮墨的原話是,紫雲樓距離恒山最近,吃過晚飯,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到家。
南宮墨這人還算識相,除了問過我一路上遭遇的事情外,並沒有再次調侃我。
紫雲樓是南宮家諸多產業中的一處,麵朝曲江。
一樓帶了四座闕亭,以拱橋相連接,磋峨高聳,俯視綠洲,遙望曲水。
用餐時可賞歌舞,也可憑欄觀景,天水一色。
當晚隻有我們這一桌。
宗震說,四小姐,咱得知足,南宮公子這都是怕你嫌亂得慌,今兒晚上特意歇了業,連小二哥和後廚,都是撤換了蓮華殿裏的人手來當值的。
布菜不多時,便有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慌頭慌腦的紮了進來。
南宮墨厭煩地斜了他一眼道:“慌甚麼!”
那小廝顯然是個新來的,咽了口唾沫道:“報,少爺,武當派左瞳在門外求見!”
南宮墨正舀了一勺珍珠餃子,放到我麵前的碗裏,頭也不抬地道:“不見。”
(注:珍珠餃子又名太後火鍋,火鍋內盛有雞湯,把雞脯肉包成小巧玲瓏的珍珠餃子,隨吃隨煮。)
那小廝麵有難色,續道:“他說,少爺關了他的師弟,要少爺速速交人出來,小的,小的也不敢妄加阻攔。”
南宮墨橫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愈大愈沒規矩了,沒瞧見我娘子正吃著飯呢嗎,叫他在外麵老實等著。到了小爺我的地盤,還敢給我下命令,好大的膽子。”
那小廝戰戰兢兢地做了個揖,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步一抽身地退了出去。
甫一關門,杜楓便伸了個懶腰,道:“真晦氣,又被老東西抓個正著。早知如此,就不要動不動便拿了體罰這事來唬著在下了。”
南宮墨瞅著他,一笑道:“你回回都被抓正著,下一回也別跑遠了,直接逃去少林得了,叫老和尚護著你,看你師傅還敢派人去要你不敢了。”
杜楓嘿嘿一笑道:“老東西才沒有那樣子傻,他素日裏躲著老和尚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送主動上門去自討苦吃呢!”
南宮墨道:“那你就說在我這裏了?剛剛你也聽到了,你師兄可是給我安了個關著人的罪名兒,待會你出去了,要如何解決?”
杜楓聽了他的話,大嘴一咧,露出兩行雪白的牙齒來:“待會還用得著在下去解決嗎,你南宮公子一露麵,我師兄他還不得嚇趴下了,到時候就是再借他十個八個的膽子,他也指定不敢抬起頭來。”
南宮墨喝了口茶,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淨給我找麻煩,先吃飯吧。”
又取了個饃,掰了一塊,放到我麵前的盤子裏。
“怎麼樣娘子,這裏的菜還吃得慣嗎?”
“很好吃,吃得慣。”
“我曉得你喜歡吃些口味清淡的,這一些菜式,都叫他們做了你喜歡吃的。”
宗震塞了一嘴的食物,唏哩呼嚕的道:“哎,公子,你可真是了解我們四小姐呀!沒錯,我們家小姐就是不愛吃油膩膩的菜式,後廚裏熬骨湯的時候,都得把第一遍煮出來的油脂,給撇了去,隻給我們四小姐上清湯。”
南宮墨又給我倒了一杯淡茶,點了點頭。
我想了想道:“南宮公子,人家武當派既然都派人來上門求見了,你這樣子拖著不見,恐怕不大好吧。而且,你還是找了我,嗯,我正在吃飯的借口。”
他一手扶著我的盤子,向前推了推,一麵好奇的打量著我。
過了一會兒,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忽然漾起了一種奇異的笑容。
緊接著,他快速俯身吻了一下我的臉頰,道:“既然娘子都發話了,那我這個做夫君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屋子裏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大家發愣的發愣,無語的無語。
小禪用手擋住眼睛,抖著嗓子地喊:“登徒子啊登徒子!”
一片吵鬧聲中,南宮墨已經走到了房門邊,一回頭對著小禪道:“小禪,我去去就回,你來負責照顧好你薛姐姐。”
小禪仍是擋住眼睛,高聲叫道:“明白啦,明白啦,南宮哥哥是登徒子!”
我尷尬地望了一眼坐在我對麵的逸塵,深深地埋下頭去,喝了一口湯。
誰知這湯碗又甚是與我過不去,一個不留神,整個兒掀翻在了我的衣襟上。
小禪嗷的一聲高叫,火燒了屁股一般地跳起來。
拽著塊白麻布,死命地給我揩衣裳上的湯水。
邊揩邊道:“薛姐姐,怎麼這樣不小心,燙到哪裏了沒有。你說說,你這等人物怎麼也同沉煙那樣的,都變成一樣邋裏邋遢的行事了,羞不羞人呀!”
我問她道:“沉煙是誰?”
小禪揩完了,把麻布團了個布球,一個投擲扔進了牆角的雜物筐裏。
“沉煙是南宮哥哥的,嗯,算是相好吧,是嗎杜楓?”
“嗯,算是吧。”
“算是吧,反正也是個沒有名分的,跟那些窯姐兒啊,小官們啊都差不太多。喏就是這裏了,當年她和她爹一路賣唱趕路到了這裏,她爹身子弱得了肺癆,沒幾天就死了。她一個人支了塊篷布,就在門前的街上彈個琵琶賣唱個小曲兒,後來南宮哥哥瞧著她一個人怪可憐的,就收留了她進到樓裏來賣唱。哼,她這人的心腸可不怎麼好,都是懷揣著心眼兒來的,沒過多久,就跟南宮哥哥好上了,說是有了喜要生下來。薛姐姐,都怪你沒有一早嫁過來,你若是嫁過來了,哪裏還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我道:“說的好好的,怎麼又扯到我的身上來了?”
小禪兩眼冒火的望著我,剛要發作。
我安撫她道:“好好好,這事咱們待會再說,還是先說說她吧。”
小禪繼續道:“南宮夫人年紀大了,瞧著南宮哥哥總也成不了親,心急火燎啊。大概是覺得不管是正房偏房,有個女子進了門,總歸是個約束。總比南宮哥哥一心朝外,每晚上都流連於勾闌,幾天幾夜不回家要好得多吧。所以就同意接了她回恒山,等著抱孫公子。誰知這事竟是個假的,所以才說她這人壞著呢,壞得,這麼多年也沒有見到有喜脈。”
“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咯,現如今她一步登了天,買了一幫小丫頭回去,每日裏就會無事生非,就曉得沒事找事的跟南宮哥哥鬧。這也要管,那也要管,鬧得烏煙瘴氣。要不是南宮哥哥當年可憐她,她現如今早就抱著她那死鬼老爹的屍體,哭死在街頭了,哪裏還會有機會,像這樣子到處惹是生非!”
我道:“哦,原來是這樣子啊。”
小禪不可思議的望著我道:“薛姐姐,你怎麼可以說的這樣子若無其事呢!她這可是在跟你搶夫君哎,你怎麼能一點都不生氣呢?我這樣子說,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嫉妒她嗎?你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南宮哥哥了?”
我想了想道:“你先不要激動嘛,你南宮哥哥,畢竟也是個正常的男子。英俊多金又年輕氣盛,你剛剛說的這一些,完全就是正常的生活需求嘛,我表示理解,和我的心裏是不是有他,這之間一點關聯也沒有啊。”
小禪聽了我的話,情緒略有緩和。
默了一會,又語重心長地教導我說:“薛姐姐,這一回還能把你接來恒山,就是天意。你可不能辜負了我們大家對你的期望,一定得一擊必勝,明白嗎。要想成親,務必要把沉煙這個心腹大患先除掉,不然,日後你正房夫人的位置可坐不安穩,她這人,心太壞了,不曉得甚麼時候,又會鬧出幺蛾子來,不得不防。”
我道:“她這人既然如此惹人厭,你南宮哥哥為何還不攆了她快走?”
小禪托著腮,哼哼唧唧憋了半響,直把臉都憋紅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莫涯接過了我的話茬子,這也是認得他的這幾天,他說過的唯一一句話。
他說:“薛姑娘,你有所不知。南宮公子雖然好男風,可是也偏愛美女。沉煙姑娘雖然性情惹人厭,但人長得還是很不錯的。南宮公子留著她,偶爾換換口味,也無可厚非。”
姑娘我沒有聽錯吧,三哥斷了,我瞧上的逸塵斷了,現如今連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也是個斷了的。
這個世道未免也太瘋狂了吧,而且這一個還是男女通殺的。
很好,娘親,您老人家實在是高明的很呐。
閉著眼睛都能給你閨女湊一桌全的,您老當這是湊牌桌呀。
房門適時地被打開,南宮墨一臉微笑的走進來。
“娘子,吃飽了沒有?吃飽了咱們可就要回家了。”
我這會子腦海中正自編自導自演著,我若是跟我娘親見了麵,就斷袖這件事情是如何理論的。
猛的瞧見南宮墨,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南宮墨先是一頭霧水的愣了一愣,隨即對我笑的更深了。
“娘子,我不過出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怎的瞧見了你夫君,就這樣子開心了?”
我本想說,我可不是衝你笑的,公子你別誤會了。
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望著他,一個勁兒的傻笑著停不下來。
我倒不是笑他,我是笑自個兒命運裏的巧合。
宗震從旁拉了我一把道:“四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呀?”
又隔空對著逸塵道:“哎我說小白臉,你愣著做甚麼,還不快過來瞧瞧,我們家四小姐是怎麼一回事情。又沒有高熱,這怎麼還傻笑起來了呢?”
逸塵煞白著一張臉,眉頭緊鎖,不耐煩地瞟了他一眼道:“你家小姐的事情,我又如何曉得。”
宗震道:“哎,小白臉,你這是甚麼態度啊!這怎麼說翻臉就翻臉,說生氣就生氣了。你給我回來,把話說明白了,到底是誰又惹你不開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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