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86 更新時間:16-08-13 20:36
第142章:身如浮萍不由己,生而注定亂世人
陳悸雖然想暫時渾水摸魚待在藏花的陣營中,偷個閑。但藏花並沒有給陳悸和史空袖手旁觀的機會。這二人剛回到寨中,藏花就叫人把他們二人喊到了主營中,擺了茶水,叫二人一起商量接下來該如何走,如何做。
陳悸並不打算說話,甩了個冰冷的眼神,然後等著史空的反應,史空坐在旁邊,也不言不語,已有要離開的意思了。
藏花知道二人不悅,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已經把人叫來了,又怎麼可能會因為你不願意說,就容許你閉嘴。
藏花道,“護龍衛士在找李鈺,李鈺不可能不知道有人在找他,如果我沒猜錯,李鈺也起了要吞並各國的心,他是故意躲著護龍衛士,打算借此機會放手一搏了。吳奎大概是回不到枌城了。吳奎運著李維,隻有走官道回枌城,李鈺從玉泉鎮出發,抄小路,如果不出我所算,兩天後李鈺會在青楓嶺攔住吳奎,那個時候,是我們的機會,也是李鈺的機會。”
“你想要在兩日內趕到青楓嶺?看他們鶴蚌相爭,你收漁利。”史空吃驚藏花的大膽和自信,“從此處出發,走最近的路,用最快的速度,隻怕也難在兩天內趕到青楓嶺。”
“所以,我並不打算趕過去,我趕過去做什麼?收拾屍體清點人數嗎?”藏花笑史空的天真。
恰在此時,揚奉走了進來,在藏花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藏花嘴角勾起,笑容妖冶,其神卻是冷漠陰深。藏花揮了揮手,讓揚奉先退下,轉而又問史空道,“小空想去青楓嶺嗎?”
史空擠了一下眉,看來揚奉剛才是來跟藏花彙報他們今日在鎮上的遭遇了,所以多此一問,以試史空之心。果然,什麼都逃不了藏花的眼睛。
陳悸握了握史空的時候,叫史空不要著急。
“風汝對我們殿下倒也是真心,隻是風汝莫要忘了,我們殿下終究是要做將來的天下之主的,天下之主,自然有他要娶的王妃,隻怕將來要讓風汝痛心了。”藏花溫柔的語氣刀子一般,冷風熱潮一番過後,轉到正題,說道,“那個人,已經殺了,怪也隻能怪他敢拿著刀挾持殿下威脅風汝。”
摘下假麵後的藏花,他的心,他的陰謀,全都赤裸裸的暴露在史空的眼下,他是想要用殘酷的手段震懾住史空,讓史空留下,聽他的別再起想走的心。
史空從來都不曾想過要留在藏花身邊,無論是主仆關係時還是君臣關係,史空都不曾想過要留在藏花的身邊。
陳悸冷聲道,“如果你叫我們來沒有別的事情,我們要回去了。”
“有事,事情多著呢,先說遙星穀的事情吧。”藏花拿出一個盒子來,擺放在陳悸和史空的麵前,“離開後我派人回去搜過遙星穀,搜到了一盒藥,你拿給殿下服下,每日一顆,連續半月。藥到毒解,殿下的身體也會逐漸恢複到常人的狀態,然後可以便可練功了。”
“……”史空暗沉的眼睛一亮,神情複雜難猜。
藏花道,“殿下無法練功,不過是因為身體太差,身體差的原因就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又多受顛簸之苦,這個藥,是林子行配的。信與不信,隨你們,盒子裏還有林子行親筆寫的信。”
陳悸把盒子打開,裏麵確實有一封信,上麵交代了藥是什麼藥,有什麼作用,留給什麼人。
陳悸也知道林子行去過遙星穀,但他並沒看見林子行有留下什麼。如果林子行真的有心要把藥留給史空,為何不親自交給史空?或者讓陳悸轉送。林子行和陳悸見了也不止一次了,為何一定要經過藏花的手來做這件事情?這其中有太多讓人想不通的地方了。
短暫的沉默中,又一個人進來彙報:“少閣主,一空大師來了,說是要見上華公子。”
“嗬!都來齊了。”藏花不屑地瞥了一下眼,“叫進來吧,剛好風汝也有事情要問一空大師呢,一空大師明明要親自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地把藥留在遙星穀,叫我的人去搜出來呢。”
史空猜不出這葫蘆裏到底都買的什麼藥,陳悸抓住史空的手,想要拔刀殺出去。史空輕輕地拍拍陳悸的手,輕聲道,“先看看再說。”
“他們,他們……”陳悸氣不過,卻又不忍心把話說出口來。
藏花漠不關心,以茶蓋輕輕地撫了撫飄在麵上的茶葉,抿了口,等待著一空進來。
一空身著僧袍,外披厚絨大披風,進門就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倒也有他平日的行為風格。
“大師請坐。”藏花指了指旁邊早已準備好的位置。
此刻,房內坐了四個人,卻還空著兩個位置。
不一會兒,莫擎和揚奉也來了,然後位置也都坐滿了。莫擎端坐如常,不言不語,隻是不多看史空一眼。
藏花道,“我這備下的茶水都涼了,還以為大師不會來呢,正打算散了眾人各自歇著去,沒想到大師就到了,這來的倒也不算太晚。”
“和尚我答應過朋友,要護史空公子,就一定要做到。”一空道。“史空公子在你這裏,和尚我自然是要來的。”
藏花笑道,“即便是你的朋友要把他交給巫國,你也一定會做到,對嗎?到了巫國,你也會護他,對嗎?”
史空聞聲抖了一下,此刻不用多說他已經明白陳悸剛才為何會如此憤怒了。隻是……陳悸又是如何想到這其中利害關係的,為何自己就想不到呢?史空越想越懊惱,在這個隻有魔鬼的圈子裏,他發現自己是如此的迷茫無知,甚至連自己的行動和去向,都變得身不由己,如果身邊沒有陳悸,他將會變成什麼模樣?他不知道。
“我不會讓他去巫國,即便我死,我也要護他到峪國去,若是做不到,我就帶著他一起去死。”陳悸說道,字字句句,如同誓言一般不容否決。
“你沒有辦法改變的。一空大師能來這裏,那也是太上皇李社的意思。”藏花挑起眉梢,嫵媚妖嬈的目光從陳悸身上輕輕一瞥。接著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你身上有李社給的玉牌,可那又怎麼樣,李社是把玉牌交給你的,讓你護史空回峪國,這話也是李社說的,難道你覺得一個人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是實話嗎?”
陳悸咬咬唇,眼睛微紅。他知道,每一句話的背後都有隱語,這就是這個世界,這群人最可怕的地方,你聽一句話,永遠不能聽那句話所表達出來的意思,而是要去度測那背後的意思,你若把那句話背後的意思弄對了,那麼你就有和對手公平對決一場的資格,如果你弄錯了,那你就……連與人作對手的資格都沒有。——這就是這個世界最殘酷的地方之一。
任由陳悸經曆了什麼,年少時的日子過得有多殘酷無情,他都始終隻是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少年,他有血性,有脾氣,更有控製不住的時候,即便是多年來的殺手生涯和平日裏加倍的自我抑製,他的脾性,那獨屬於他的人性,依舊未滅,他依舊是個活生生的人。隻要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那他就會生氣,會感到不公平,會反駁,不會白白受人一刀還要道謝。
他原本沒有弄明白的隱語,此刻,他已經明白了。
但史空還未明白。
陳悸手按住胸口,那枚玉牌就藏在他的胸口處。此時此刻,他恨不得連那玉牌和心髒一起揉碎,如此,也就解脫了。
但他不能這麼做,因為在他的身旁還坐著一個他想要保護的人。當他的目光落到史空的身上的時候,他眼中的怒氣全都消了,一切又都變得溫柔多情起來。他道,“沒事,不用太過擔心,即便真的有事,我們也會平安度過。”
“會嗎?”藏花輕蔑地一笑,無情地打碎陳悸為史空編織的吹彈可破的語言幻境,“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如何說以後,如何保平安。李社當初把玉牌交給你,讓你帶著史空離開峪國,賭的就是你無法從冉露手裏帶走史空,而玉牌,也會被冉露奪走,說李社把史空和玉牌交給你,不如說是想要借你的手,把玉牌和史空一起送入冉露的手。可是李社賭錯了,因為他隻看到了冉露的勃勃野心,沒看到冉露那副軀殼下也有一顆多情的心。這又能怪誰呢?冉露不僅僅沒有要綁了史空的意思,還把能夠調動巴國精銳兵的短刀‘紅豆’交給了史空,這是李社的算計裏所出的最大的一個錯,因為他低估了一個人的感情,他太理智了。一個理智的人麵對一個既感性又理智的人,就是遇上了一個無法把握的對手,所以……李社現在不得不動用我這顆棋子,但是他對我不放心,所以,我就算定了一空會來。一空大師,你說我說的可對?你本不願與我交手,所以才把藥送到遙星穀,等著我的人去搜山的時候搜出此藥倆,可偏偏李社又不同意你這麼做,非要你親自走一趟,別人都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李社卻不是這樣的人,他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給了我這麼個最可疑的人來做,他也是無可奈何了。”
若論玩弄人心,又有幾個人能夠勝過藏花呢?在座的六個人中,沒有一個人能夠有藏花那般玲瓏多疑的心,所以在座的人,都被藏花緊緊地捏在手心裏。
“少閣主多智多謀,將來注成大事業,和尚先在此向少閣主道個喜。”一空很慈祥地拍了一個馬屁。
但藏花不吃這套,但藏花還是以茶代酒敬了一空一杯,“大師,最讓我敬佩的還是大師你啊,若沒有你,我又怎麼可能拿到這個藥呢,這個藥,對我和殿下來說,都是生命般重要。”
藏花往桌上瞥了一眼,那盒藥還在桌上放著。說實話,這藥即便是真的,陳悸現在也不敢拿給史空吃了,他寧可史空就這麼平平凡凡的,這個一會兒是刀一會兒是棒的世界,總是叫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頭破血流,他不忍史空走入這樣的一個世界,但他無從選擇,史空生來就屬於這樣的一個世界。——命中注定,便隻有認。
“少閣主客氣了。和尚我可什麼都沒做。”一空虛情假意地虛與委蛇一番,又對史空指了指那盒藥,沒臉沒皮地說了一句與這一句完全相否的話來:“這個藥放心吃吧,吃了有什麼事情,和尚用命來賠。這個藥是和尚我用半生功力換來的,不吃可浪費了,當給和尚一個麵子,吃下去。”
話說這藥是一空以幫長儀恢複內力,助長儀度過這次毒發為條件向林子行提出來的要求。林子行為了一空能夠幫長儀,助長儀活下去,便專為史空配置了一副藥,煉成藥丸十五顆。雖說一空沒見過藥方,但林子行配的藥,大家都相信,都覺得那一定有用,能得林子行的藥,就跟仙丹靈藥差不多,誰得了林子行的藥,都不會生半點懷疑之心。
一空為了讓大家釋疑,又把這件事情重說了一次,解了眾人的惑,然後歎道,“不是和尚我非要管這個閑事,隻是生在天下,身如浮萍,又哪裏由得自己,能救則救,非要殺的時候,也隻能殺啊。”
史空倒不繼續琢磨那藥的事情,更讓他撓心的是別的事情,他道,“就是因為冉露沒有對付陳悸,所以你們就另外想了個辦法,要把我交給巫國,然後讓巫國和峪國互相牽製,同時,你們又懷疑冉露是巫國留在巴國的質,如果此事做成了,那巫國就同時受製與巴國和峪國,就不得不分神應付另外兩個國家,然後薑國成就大業的機會也就大了,即便不成,也能穩固局麵,保薑國不收侵犯。”
關於這一點,陳悸在聽到一空到來的那一刹那就想明白了。史空卻是在聽到要送他去巫國的那一刹那才有所察覺,後來又聽藏花和一空說了那麼多,才算真的確信自己的那點兒猜測。被人如此利用,難怪了剛才陳悸的反應會如此之大,他自己在想明白這其中關鍵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後亦是憤恨不平,恨不得將天下人殺個幹淨。
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呢,如何能夠殺盡天下。
“現在,你能告訴我,忻一的人送給你的信,上麵所寫的是什麼了嗎?”藏花的語氣婉轉了些,溫柔了很多,但這虛假的溫柔已經遮掩不住藏花那狠毒果決的本性了。
“你已經猜到,又何必再問。”史空怨道。
藏花道,“當然要問,因為你的反應決定我接下來的安排。其實,他寫了什麼根本就不重要,因為他的目的不是要給你消息,而是要我知道,他在和你聯係,是想讓我一方麵對你嚴加看守,一方麵對他有所忌憚,以此來分散我的精力,小空,你可要知道,他是李鈺的人,他與你聯係,李鈺不可能會不知道。”
一句話,又把李鈺扯了進來。
那原本就薄弱的經不住一擊的關係,又被打入了一根鋼針,裂了幾絲細縫。
“我們走!”陳悸抓住史空的手,再也不顧眾人,率先而去。
史空不發一言,跌跌撞撞,被陳悸拽走。
那二人走後,藏花微微一笑,伸了個懶腰,對餘下的眾人道,“我們繼續。”
一空確實無奈地搖搖頭,“你就是想氣氣他吧。”
“史空不屬於任何人,憑什麼由他陳悸獨自占了去,要占就占,憑什麼還要多容一個李鈺在中間。”藏花不悅地道,“真要說起來他也是我峪國的人,怎麼輪,他的事情都輪不到陳悸來做主。”
“可你這麼一做,不正是把他推給了陳悸嗎?”一空倒是想和他輪一輪這爭風吃醋的問題了,正經事兒倒是一字不提了。
藏花道,“別打岔,弄死一個陳悸,我有的是辦法,你既然是奉李社的命令來的,那就好好地做好你的事,史空吃了藥後,最好能有所好轉,若他因這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第一個殺你。”
“你如此對他,到底是因為權,還是因為情。”一空問。慈祥的眸子裏多出幾分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同情來。
“能與你有幾分關係,李社要送他去巫國,我同意了,他體內的毒,必須清除幹淨,他的身體,必須恢複到常人的狀態,否則……就算我沒有擊破薑國的本事,但是要暗殺他個把人的本事,我還有。”藏花威脅道,把一空死死的堵在那個給史空解毒,助史空身體恢複常態的方寸之地,不讓一空分神多想別的事情。然後便招呼莫擎和揚奉商量接下來的事情安排,至於接下來的計劃如何,藏花也沒有避著一空,一直讓一空在旁邊聽著。
至於莫擎,他此次參與討論,則是代表著整個藏鋒山莊,如今的藏鋒山莊,有一大半的勢力,都已被莫擎握在手心,莫擎已成藏花身邊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之一。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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