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15 更新時間:16-11-11 20:17
(一百九十二)一場風波爭閑趣
“這怎麼行?房星如雖然比不上這兩位財神爺,可巧娘已經看上了他,這會子就算我接了人回來,她也斷然不會接客的———”
佟瑤曉得自己闖禍了,聽說過沈闌勳這人的脾性,輕易是不會動真氣,可一旦動了真氣,那可是沈家太爺來了都攔不住。看周驀然的樣子也有些關火,這位就更不能得罪,這江南六省綠林碼頭上鹽幫可是能隻手遮天的。
“我的姐姐,你不會編點理由嗎?我看這沈大公子也不是真想找女人,不過是被你安排的這一出弄得上火,沒處發作而已,你就把巧娘接回來,好好陪陪這兩位,周大公子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兩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會為難巧娘的。”
許蘭笙畢竟調教出多名秦淮名妓,品味高雅才情也比佟瑤高出不少,偷偷在她耳邊出主意。
佟瑤一咬牙,隻好這麼辦了,先解決燃眉之急,維護好沈家與周家這兩尊財神再說。說著揮手喝退了水晶簾後的兩人,上前給兩個公子道了萬福,賠笑道:“沈大公子周大公子海涵,是奴家招待不周,自作聰明,這就派人去接巧娘回來,這會子不如先叫梅娘來陪酒彈曲,二位先喝著,我去去就回。”
“不必了,蘭姨陪著就好,你叫梅娘就在對麵水榭裏吹一套玉簫便是,我與周師爺想清靜清靜,等著巧娘姑娘。”沈闌勳見佟瑤服軟,俯身入席坐下,就著馬踏飛燕瑪瑙夜光杯倒了半杯葡萄酒,冷若寒蟬地命令道。
佟瑤應聲去了,不過是抓著羅巧娘家裏有事的借口去梅塢接人,許蘭笙看著這腦殘女人搖頭,執手捧了螺鈿烏銀百蝶壺,為兩位公子斟酒,笑道:兩位別跟我這個姐姐一般見識,她眼睛裏就隻有銀錢,做生意不懂變通,又不懂雅趣,所以一直也隻能呆在這姑蘇,勉強維持灼華樓生計而已,比不得兩位都是見過世麵的貴公子,看蘭姨麵下,擔待一二吧。
周驀然卻將水晶玻璃茶杯推給沈大少,奪過她手裏的酒杯,對許蘭笙笑道:“蘭姨客氣,你的麵子我們當然要給,不過今日這赤裸裸的勾引太露骨了,把我們少東家看成什麼人了?逼她去接人,不過是給她個教訓,不要妄自揣摩客人喜好,否則卻容易招人忌恨不是?”
“周大公子說得對,不過,有個事兒,兩位或許還不知,巧娘這女子,近日常去梅塢求取畫樣,或許對新科解元公………”
周驀然起身,拍拍許蘭笙肩膀,與沈紫薰心有靈犀地垂眼道:“蘭姨把我們看得太輕薄了,嗬嗬,灼華樓雖然比不上舊院,行院裏規矩我們還是懂的,我去找梅娘聊聊音律,我們少東家有事與您商議。”
許蘭笙微微一驚,恍然,轉頭看向沈大公子,半晌說不出話。
水晶簾外金波下,玉簫蓮青竊私語,跟了她這麼久,如果連她突然要來灼華樓的目的都不知,如何當她的師爺。
既然猜到她是怕沈東園的後手,那就能猜到李季長的求親與石家二公子的求親不能用同樣方式回絕。
對付李季長這樣的人,沈紫薰的手腕一向很簡單,掐其要害,投其所好。
李季長為何要娶沈青鸞,不過是老牛吃嫩草———好色,順便貪圖沈家的財富,不過與財富比起來,李季長更注重的是官聲門麵,那就好辦了,除了要讓李季長知難而退外,還要給他點甜頭,那麼,今日順便來見許蘭笙,也就不意外了。
周驀然大概猜到沈紫薰要跟許蘭笙商量什麼,他沒興趣管,反正過後自然見分曉,二則剛才佟瑤那蠢女人導演的這一出,讓他真的難受得緊,如果不找盆冷水澆一下,也得找個女人安慰安慰,梅娘跟他本來就是老相好,沒辦法,隻好出了軒閣,找梅娘聊聊音律吧。
另外,讓盧佳去招呼胥家堡的人,沈紫薰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可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嗎?
沈青鸞這丫頭看來在這位假當家少爺心裏分量不輕,有很大部分原因真是同是天涯可憐人嗎?
可以肯定前日與石康見麵時,聽到石康是為二公子求親,沈紫薰還是有些意動,覺得石家二公子對沈青鸞來說不失為一個好歸宿。
可怎麼突然就態度大變,照她的性子,除了有吃醋的因素,另外,難道—————如果是這樣,可不像她的秉性?
周驀然心裏打著問號,假裝出去找姑娘,實則是為沈大少望風,另外就是想著沈紫薰到底為什麼要費那麼多周折去成全沈青鸞和盧佳?
她這個人,就是天生的奸商性格,無利不起早,成全一個庶女和管家兒子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到底是為什麼?
這問題答案實際上是隔了多年後,歲月滄桑人事全非之後,周驀然才明白,表麵上看起來複雜,其實很簡單。
隻有處境相同的人,才會明白對方的苦。
在這一點上,沈紫薰與沈青鸞幾乎完全相同,兩個人品貴重性情要強的出色女子都與父母有著無法調和的隔閡,最親的家人無法理解自己,如果連知心愛人都無法尋覓相守,這樣的人生豈不是太可悲。
因為這種可悲,沈紫薰對沈青鸞從來就是另眼相待,除了維護沈家的利益,她處心積慮的就是想用各種手腕幫青鸞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不過結果卻是—————
盧佳與胥老頭的溝通計劃很順利,沈紫薰與許蘭笙的交易也進行得很順利,唯獨佟瑤在梅塢房星如那裏碰了釘子。
原來房星如此時把婉柔娟秀的羅巧娘當妹妹一樣,不放心她急急忙忙回來看家人,卻乘了轎子跟在灼華樓車後。
見馬車沒有往城外巧娘老娘家去,而是回到了灼華樓,一眾江湖莽漢出來看熱鬧,心下意識到這是老保子找借口叫姑娘回來見客,還見的是如此粗俗的客人,當即火冒三丈,上來拉著巧娘便要走,佟瑤當然不肯承認騙了巧娘,也叫人來拉了巧娘進去,對房星如說改日到解元公府上致歉。
房星如也是孤倔脾氣,拉著巧娘不放手,雙方在門口撕扯起來,驚動了胥家老少爺們,也驚動了裏麵商議事情的沈少東家和許蘭笙,周驀然更是衣衫不整地跑出來,惹得房星如更加疑心大作。
“佟阿母說的巧娘母親病重原來是這樣,你們這些老保子也太作賤人太貪心了,我邀約巧娘過門品畫可是付夠了銀子的,你怎麼能這樣?”
那羅氏繡娘被雙方搶奪,早哭得梨花帶雨,蹙眉含露,兩靨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巧娘本就生得柔橈嬛嬛,嫵媚姌嫋,這一煙柳悲咽,更顯得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看得周圍眾人眼睛發直,胥家堡水手爺們哪裏見過這麼美若煙柳的女人,都喝得醉醺醺地口出穢語調笑,連胥滄海也忍不住掏出大把寶鈔,說要這姑娘陪酒。
看這些人實在不堪,房星如幹脆急眼叫道:“佟媽媽,怎麼說我也是新科解元,你做生意還講不講規矩,今日你若逼人太甚,明日我便托官樂坊裏的朋友除了你的樂籍,趕了你出姑蘇城—————”
“解元公好大的口氣,你既然有功名在身,朝廷有明令,更不可流連煙花之地,你尚未進士及第便眠花臥柳,若是被學台大人知道,不知解元公還想不想參加即將開場的春闈?”沈紫薰今日是鐵了心要佟瑤難堪,見房星如說話桀驁不羈,口裏也絕不甘示弱。
佟瑤是兩邊都不能得罪,羅巧娘知道老保子騙了她,也哭哭啼啼羞得滿臉通紅,絕然不肯見客,要回城外家去。
房星如也不依不饒,要佟瑤給個說法,突然看見周驀然衣衫不整出來勸架,頓時滿麵通紅,更覺得受了羞辱,麵上實在過不去,顧不得讀書人的體統,站在灼華樓門口對佟瑤說一些不是髒話的髒話。
羅巧娘氣得要撞牆,許蘭笙忙拉住勸慰,說老姐姐不是有意騙你,不過是今日有貴客想見見你,想著也不能駁了解元公的臉,這才編了個理由,姑娘還是念在佟阿母養育一場,叫解元公回去吧。
房星如這樣的清高儒士聽到這樣話更是光火,一定要帶走羅巧娘,佟瑤當然是不能放人,沈大少和周師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反正就是故意跟目中無塵的解元公較勁,事情越鬧越大。
說來也是巧合,正好新調任的江蘇學政溫延儒來姑蘇公幹,打閶門外橫街過路,深更半夜聽到這裏巷喧鬧,不由得下轎察看,一眼便看到灼華樓門口叫罵的房星如,這下可好,這位老學究最討厭賣弄才學的桀驁文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人綁了新科解元和一幹人等到姑蘇衙門。
周驀然身份貴重,沈大少是衣食父母,姑蘇府尊自然不敢為難,這裏麵也沒有胥家什麼事兒,遭殃的還是房星如和兩個老保子。
鬼使神差的是許蘭笙和佟瑤被關,剛才在灼華樓沈紫薰與許蘭笙商議之事,還沒開始實施,事情就開始朝那方向發展,董氏姐妹聽說阿母被抓,著急上門找門路說情,最後找上了李季長————
房星如則不知撞了什麼黴運,這麼一件陰差陽錯的小事,就被溫延儒以流連煙花為罪名革去舉人功名,不能參加春闈。
從此一蹶不振,不願再涉及科考,隱居梅塢吟詩賣畫為生,後來卻是娶了羅巧娘,也算一段佳話。
不過江南第一書畫才子卻與沈周二位結下了無法解開的死結,終身都不肯原諒沈周二人。
沈周二人此刻當然渾然不知,周驀然拉著沈紫薰從姑蘇衙門出來,卻笑得花枝亂顫,東家師爺互相玩鬧著,說佟瑤就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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