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40 更新時間：15-07-06 12:40
宮商角徵羽，五音十二律。
身背瑤琴，一路從長安走到了揚州。
心情好時彈奏一曲，心情不好也彈奏一曲。
琴承載著他的一切。
喜悅、悲傷、愉快、恐懼、迷茫、驚訝、沉迷、興奮、自豪、榮譽和愛。
虛微的移指換音和清澈的泛音，此時的劉徽心情難得的愉悅。
“這位兄弟曲子談得真是極好的。”
一個小乞兒在劉徽彈奏完後誇讚道。
“嗬嗬~你倒是說說這曲子哪裏好？”
“你彈的開心我聽著也覺得開心，這難道還不是好曲子嗎？”
劉徽微怔，淡笑道：“你說的很對。”
小乞兒睜著狡黠的眸子，“那你不應該請我喝酒嗎？”
“小兄弟請坐。”
“嘿嘿，這就對了嘛。”
“我們幫主說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酒明日愁。可見酒這個東西是大大的好。”
尚且年幼的乞兒說話也帶著稚氣。
酒過三巡。
“說了這麼多，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我嘛是個沒有正經名字的，聽丐幫的老人說我是十年前被人扔在揚州城外的，當時李長老也就是我師父，善心大發便把我撿了回去。當時怕我養不活，就起了個賤名叫狗剩，說是這樣好養活。”小乞兒的眼睛裏沒有什麼悲傷和失落，平靜的眼睛看著劉徽。
看的出來，他是真的不在意。
“我叫劉徽，來自青岩萬花穀。”劉徽喝了口酒，很是言簡意賅。
“你為什麼叫劉徽呀？師父起的嗎？”小乞兒眨巴了下眼睛，問道。
“父母起的。”
“哦……你父母也是萬花穀的人呀？”
“並非。”劉徽歎了口氣，知道小乞兒是不問出來不罷休了，索性直接一口氣交代完。
“我是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被家裏趕了出來。因為朝中有令不許未束發的少年打工，所以沒有一家人敢征用我。”
“然後呢？”小乞兒好奇的看著他。
“然後我被一個出外遊曆的萬花弟子收留，之後就遇到了你。”
“喂，這就沒啦？！”小乞兒鼓著雙頰，氣鼓鼓的看著他。
“嗯？可是覺得無趣？我大半的人生便是如此。”劉徽倒是淡然的很。
“你們這些大人啊，總是把本該跌宕起伏的事講的跟涼白開似得。這樣不好，不好。”小乞兒搖了搖食指，故作老成道。
“哈哈哈，你這孩子到真是有趣的緊。”
“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你看著又不曾比我大多少。”小乞兒嘟著嘴倒是孩子氣十足。
“哈哈哈，傻孩子。你可有十二？我今年已然四十有四。你就是叫我一聲花叔也是應該的。”劉徽被麵前的孩子逗樂了。
“我都十五了，早不是孩子了。”小乞兒蹙了蹙眉，道：“我才不要叫你花叔，我偏要叫你……叫你……阿徽！”
劉徽無奈的拍了拍小乞兒的頭，算是應了這個稱呼。
“阿徽，我喜歡你才這樣喊你的。”小乞兒定定的看著他。
劉徽不由得一怔。
大唐風俗向來開放。
男子和男子、女子和女子相好著過一輩子的並不少見。
看著小乞兒還稍顯稚嫩的臉，劉徽笑著摸了摸小乞兒的臉，應道：“嗯，好孩子，我也喜歡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丐幫弟子行走江湖什麼沒見過。”小乞兒倨傲的抬著頭看向他，忽然俯下身子，趴在劉徽懷裏，碰了碰劉徽的唇。
“我的喜歡是這種喜歡。”
“你我不過認識一天，我又比你大上太多。”劉徽突然有些無奈。
行走江湖數載，並非沒有同性向他告白過。何況，他喜歡的本就是男人。
不過這般年紀的，小乞兒卻是第一個。
“認識一天又如何？！若是我不喜歡的就是看上一年也還是不喜歡。再說，我在喜歡一個人之前還要把他的祖宗八代刨出來，一個個的問清楚麼？！”小乞兒不滿的道。
劉徽平時便話少，如今便被小乞兒駁的無話可說。
小乞兒也不在說話，隻定定的看著他。
第一次遭遇這種事的劉徽，隻低下頭躲避著小乞兒的目光，手無意識的撥弄著琴弦。
曲不成調，除了劉徽初學琴時，這還是第一次。
因為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突然，小乞兒喝了口酒，拿起腰間的追魂杖，打了套丐幫的棒法。
看著地上突然出現的人，劉徽一愣，便悟了。
“你們……是長安王家的人？”雖是疑問的話，劉徽卻是極為肯定的。
這一路來，劉徽隻管了王家的閑事。王家家主派人追殺，也實屬正常。
地上穿著短衫的人，互看了一眼，臉上都閃過一絲緊張。
“我們淩雪閣的人，從來不出賣雇主的信息。你死心吧。”看著像是領頭的人道。
那領頭的本是想挑起淩雪閣和萬花穀的鬥爭，不料卻見劉徽大笑出聲。
“哈哈哈，若是原本我還有一分懷疑，如今，可是連這一分的疑慮都沒有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且回去告訴他，若非你家大少爺心存善念，王家便是絕嗣的命。”劉徽出手便了結了那些人的性命。
“你怎麼惹上的王家？”
“幫他家大少爺逃婚罷了。”
“……嘖，管了人家的家事，難怪呀，難怪。”小乞兒搖頭晃腦道。
“嗯，我也該啟程了。你快回君山去吧。”劉徽背上瑤琴，往揚州城內走去。
“不回啦不回啦，難得遇上個喜歡的，我可要跟的牢牢的。”小乞兒擺擺手，瀟灑的很。
“王家的人，我懶得理會。現在要逃命去了。你莫要跟著我了。”劉徽的態度冷淡的很。
“你要逃命更得帶著我了，方圓十裏，沒有比我更知道躲在哪兒安全的人了。”小乞兒見劉徽不理會，也不氣惱。“反正我跟定你了，你甩不掉我的。”
劉徽徑自找馬商買了匹絕塵，一路西行。
小乞兒運起輕功，隻不遠不近的跟著。
“莫要跟著我了。”
眼見小乞兒從揚州城跟到金水，劉徽歎了口氣，不忍心讓小乞兒跟著馬跑了。
小乞兒累的臉色發白，卻還是固執的搖了搖頭，沉默的拒絕。
“罷了，歇會兒吧。”
劉徽騎著上等的好馬，腳程不可謂不快。隻是路上分心看著小乞兒，此時走到了鎮子的哪裏，卻是不知道了。
“阿徽，吃魚嗎？”小乞兒全身放鬆的躺在地上，恢複了些許精神，就捉了條魚，討好的看著劉徽。
“……你歇著吧。我來。”劉徽搭好火，接過魚。
“嗯。”小乞兒眼神亮亮看著劉徽。
“給你。”劉徽將烤好的魚遞給小乞兒，卻見小乞兒搖了搖頭說：“我不餓，阿徽先吃。”
“咕——”
小乞兒才說完，肚子就不配合的響了起來。
“嗬嗬，你吃吧。我在烤一條就是。”劉徽笑著摸了摸小乞兒的頭發，想了下小乞兒會有的反應又補了一句“你若是不吃，就不要跟著我了。”
小乞兒這才接了過來，一邊吃一邊可憐兮兮的看著劉徽。
“唉，我不趕你走，我也不會走。”劉徽揉了揉小乞兒的頭發，語氣裏不由的含了三分寵溺。
“(⊙v⊙)嗯。”
“阿徽，阿徽。你是迷路了嗎？”見劉徽牽著馬原地打轉，小乞兒興奮的幾乎要蹦了起來。
……
“我們吃了半個月的魚……”劉徽扶額道。
“我以為阿徽你也想和我獨處嘛。”小乞兒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甚是可愛。
劉徽鬆開韁繩，馬兒便絕塵而去。
劉徽和小乞兒連忙用輕功追趕著在前麵帶路的馬。
“狗剩，是時候分別了。”
“阿徽，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卻是為了趕我走。我還以為，這半個月的日子，你多少有點喜歡我。”小乞兒苦笑道。
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劉徽握成拳的右手。
“想走？沒那麼容易！”
劉徽還在和小乞兒話別，早就埋伏好的殺手卻是不耐煩的紛紛從樹上麵跳了下來。
“劉公子，我們知道你和旁邊那個臭要飯的功夫不錯。上回你要我帶的話，我可是一字不落的回稟了。我家主子為了感謝你的開解，特地請了十二連環塢的幾位好手，給你們練練手。”開口的是上次的領頭人，一臉的不懷好意。
“那還真是，謝謝你家主子了。”話音剛落，一計商陽指便占了先機。
“來來來，告訴爺爺，我這招棒打狗頭、落水打狗、天下無狗帥不帥！”劉徽剛一動手，小乞兒便纏住了右邊的兩人。
這十二連環塢，說來也有些本事。
當年屠戮稻香村一事暴露，浩氣盟和惡人穀聯手下令追殺，也隻是將十二連環塢逼到瞿塘峽的一角。
“哼，豎子狂妄。”
刀光劍影，飛沙走石。
硬生生將綠洲變成荒漠。
劉徽和小乞兒和各自的敵人纏鬥在一起，卻又顧忌著周圍，不敢掉以輕心。
原來，除了上次的領頭人，還有一個人從始至終一言未發，觀其氣息，竟是個一流高手。
最無奈的是，這位高手，是敵非友。
劉徽和小乞兒實在是怕，打到一半，那位高手突然出手，到時不死也要傷筋動骨躺個百十天。
“啊……好無聊。”上次領頭的人。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劉徽和小乞兒神色一凜，暗自戒備。
隨著領頭人的一揮手，急速的箭羽紛紛揚揚衝著場中的劉徽和小乞兒而來。
“卑鄙。”小乞兒氣急敗壞的罵道。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好不容易把箭打向敵方，卻被一直看戲的高手出手反震了回來。
“阿徽——”
原先一層套一層，裹得嚴嚴實實的紫色衣服，如今變成了紫紅色。
“咳咳。”小乞兒喊的太急，一口空氣就這樣灌在了喉嚨裏。
“劉公子的功夫，也不過如此嘛。哈哈哈。”領頭的一揮手，箭矢便停了下來。
一直沒有什麼動作的那位高手，倒是下場了。
“某來領會萬花武功。”
“嗬，想和阿徽過招，還得問問小爺我手中的追魂杖答不答應。”小乞兒硬撐著身子，擋在劉徽麵前。
“小家夥，我的戰鬥不需要你代勞。”劉徽輕輕的推開了小乞兒。
“如此，我也隻好先殺了你，再下去陪你。”小乞兒轉身，看著劉徽，眼睛通紅而嗜血。
輕輕一點，竟是下了死手。
劉徽頓時氣絕身亡。
“現在，你的對手是我。”場上驚變，小乞兒的變化駭的那高手都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招招殺招，小乞兒拚的是不要命的打法。
縱是那人一時有些投鼠忌器，小乞兒的傷還是成倍的增加。
唰唰四劍，那人便挑斷了小乞兒四肢經脈。
“……罷了，我便給你個痛快吧。”見小乞兒掙紮著還想要起身，那人喟歎了一聲，將他定死在地上。
“咳咳，裴元師兄？”
“醒了？喝吧。”裴元將藥碗遞過去。
“師兄，可見到我身邊的少年？”
“你說那個乞兒？已經被丐幫的長老帶回去了，算算日子也該下葬了。”
“砰——”
劉徽手一抖，藥碗便掉在了地上。
“他……師兄你也救不了嗎？”聲音嘶啞，劉徽的右手輕抖。
“一劍穿心，神仙難救。”
“那我……？”
劉徽話沒說完，裴元卻懂了他的意思。
“你被點了死穴，理應也該當時斃命。不過，那點穴之人的手法很是奇特，看似必死卻含有一死生機。”
“……師兄，我累了。”劉徽閉著眼睛，手顫抖的更厲害了。
“嗯，師弟好好歇息。”裴元撿了地上破碎的藥碗，輕輕的關上房門，亦關住了身後逐漸傳來的嗚咽聲。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不怨君生遲，隻恨我生早。
君還正年少，卻把性命拋。
唯餘我一人，空守諾言惱。
天寶十三年，萬花弟子劉徽作曲《相思疾》名噪天下。
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
同年九月，劉徽卒，時年四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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