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33 更新時間：15-02-23 21:49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不遠處泥濘的小路上有個佝僂的身影艱難的行走著。他肩膀上背著一個破舊的大尼龍袋子，裏麵不知裝了什麼，幾乎壓彎了老人本就骨瘦嶙峋的身體。
天上飄著細細密密的小雨，周圍已經看不見什麼人行走，冷冷清清。一陣冷風拂過，老人打了個哆嗦，又提了提肩上的東西，加快步伐朝著前麵走去。
就快到了。
已經這麼晚了，也不知道蘇蘇有沒有吃飯？今天遇到點事回來晚了，那孩子沒有跑出來找他吧？想到家裏的孫子，老人的心更加急迫了。
細雨中，街道盡頭朦朧的燈光溫暖了老人冰冷的身體，他加快腳步，如以往每一天回家的時候熟稔的推開自家院子前的柵欄，走了進去。
已顯殘破的老屋外，蔥鬱翠色的爬山虎沿著藩籬蔓延，生機勃勃，在蒙蒙細雨中舒坦的伸展著枝葉。
老人把背上的尼龍袋子隨意放在屋簷下，他搓了搓手，跺了跺腳上的泥土，這才推開木門走進去。
“蘇蘇，蘇蘇，爺爺回來了。快出來看，爺爺給你買了什麼好吃的？蘇蘇？”
老人喊了幾聲，沒有聽到孫子的回應。他臉色一變，急忙衝進家裏的房間挨個找了一遍。
“蘇蘇，蘇蘇，爺爺的乖孫孫，你在哪兒，回答爺爺一聲啊，蘇蘇？”
一陣風吹過，藩籬上的蔓藤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隨風搖曳起來，發出颯颯的輕響。
“爺爺！”
老人回頭，看見站在門口瘦弱的孩子，提起的心逐漸放下。他鬆了一口氣，走過去拉住孫子的手把他拉進屋裏。
“蘇蘇，怎麼不在屋裏，去哪裏玩了？外麵下著雨，淋感冒了怎麼辦？”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小孫子身上，發現他的頭發和衣服都是幹的，沒有被雨水淋濕，老人滿是慈愛的臉上布滿深切的關心。
“沒有出去。”孩子的聲音很好聽，隻是太過安靜了，完全沒有屬於小孩子的活力。他低垂著頭，偏長的頭發遮住了眼睛，在本就潮濕陰暗的房間裏，總給人一種陰沉沉的死氣。偏偏老人不以為然，似乎習以為常，隻拉著孩子蒼白的小手走到桌子前讓他坐下，自己則把手伸進胸前的衣襟裏掏了掏。
“蘇蘇，看爺爺給你買了什麼，是桂花糕，很甜的，快吃，不然就冷了。”
老人一層層打開手裏的手帕，然後把它遞到小孫兒的麵前，朝著他慈祥的笑。
“快吃啊。爺爺今天賣了不少瓶子，路過糕點鋪剛好看到好多孩子在吃這個，就想著給我的小孫孫也買一點回來嚐嚐。”
孩子抬起頭，看著老人，眼中極快的閃過什麼。他低頭看著麵前散發著淡淡香甜的桂花糕，明明已經徹底冷了，心中卻恍如湧動的火山，燙得他眼眶發紅。
“爺爺，你也吃。”
老人搖了搖頭：“蘇蘇吃就好了，爺爺不喜歡吃甜的，粘牙。”
他麵前的孩子低著頭，沒有說話，靜靜的吃著手裏的東西，動作很慢，很慢……
老人伸手揉了揉孩子的頭發，心裏無聲的歎了一口氣，眼神充滿心疼和憐惜。都是他沒用，他的小孫兒明明已經快十三歲了，鎮上其他同齡的少年哪個看起來不是如同成長中的小樹，一天一個樣，偏偏他的蘇蘇一點都沒有長，還是這麼瘦弱。
老人歎了一口氣，繼而重新換上笑容，笑著問小孫孫。
“蘇蘇，今天都在家做了什麼啊，有沒有出去跟小朋友一起玩耍？”
孩子頭也不抬，壓低了聲音：“沒有。”
“怎麼不出去啊？是不是因為今天天氣不好？”
孩子拿著糕點的手一頓，然後慢慢放了下來，聲音裏聽不出情緒：“他們喊我傻子，蘇乞兒。”
老人大怒：“誰說的？都是哪家的孩子，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明明……”明明，他的蘇蘇都已經好了，這幾個月就跟正常的孩子一樣，會回應他，會在家等他，會提前為回家的他準備好飯菜……
這個孩子已經好了啊……
老人忍不住紅了眼眶，眼淚差點落下來。他微微側身，低頭用衣袖拭淚，不想讓孩子看到他臉上的難過。
“爺爺……”
“沒事，灰塵進了眼睛，擦一擦就好。”
一隻白皙的小手輕輕拉住了老人的衣擺，少年巴掌大的小臉上，那雙淡然的眼睛格外平靜。
“爺爺，不要難過，我一點都不在意。”
奇異的，老人被安撫下來。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重新拿過被放置在桌上的糕點，推到小孫孫的麵前。
“好，好，爺爺不難過，不難過。你餓了吧，先吃這個墊墊肚子，爺爺馬上去做飯。今天下雨，回來就有些晚了，沒餓壞吧。”
男孩搖了搖頭。
”沒餓壞就好，你在這裏等著，爺爺馬上就把飯做好。“老人站起來，就準備朝外麵走。隻是，他走路的姿勢卻有些不對。
正看著老人背影的男孩注意到了，眼神瞬間冷了下來：“爺爺，你的腳是怎麼回事？”
老人低頭，看了一眼：“啊，這個啊，是爺爺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事沒事，過幾天就好了。”他回頭對著關心自己的孫兒笑著揮了揮手，並沒有多說。
“摔了一跤？”
不對，老人的衣服上，他分明看到了幾個泥腳印。
男孩眼神銳利。隻是，他知道這個在意自己的老人怕他擔心，從來不會告訴他這些，便沒有繼續在問。
等老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坐在低矮板凳上的小小少年放下手裏的糕點。他眼神幽幽，細瘦的手輕輕摩挲著指骨，聲音清冷。
“去，查清楚，今天鎮上發生了什麼事？”
周圍沒有人，聽起來似乎是少年在自言自語，但沒過一會兒，他麵前慢慢有光暈在成形。隻是頃刻間，一對流光溢彩的翅膀突然展開，一隻熒光蝶飛了起來。
輕輕顫動著翅膀的蝴蝶圍繞著少年轉了一圈，然後朝著敞開的窗戶飛了出去，消失在夜幕裏。
少年收回眼神，看著自己的手，皺眉。
他現在還是太弱，隻勉強能夠控製住一隻熒光蝶，除了打探消息，根本半點自衛能力都沒有。這具身體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經脈堵塞嚴重，他醒來已經快三個月了，也才勉強能夠使用出一點力量，跟他過去的能力完全不能比。
隻有品嚐過力量強大帶來的自信和傲然，突然跌下低穀才發現弱小的難熬。
少年站起來，沒有去廚房，而是轉身進了自己那間狹窄單調的房間。房間裏除了一張舊了的木床和充作梳妝台的桌子，一個裝衣服的爛箱子，兩根凳子，別無他物。
他看也不看其他東西，徑直走到桌子前，伸手拿起放在上麵已經裂開的鏡子，靜靜的注視著鏡子中倒影出來的人影。
那是一個麵無表情的男孩，過長的劉海擋住了左半邊的眼睛，僅能夠看見的右眼就那麼淡淡的看著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男孩看起來麵黃肌瘦，不合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過大，他卻渾不在意。
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鏡中的人，少年垂下眼簾。
完全不一樣的長相，無論看多少遍，都找不到絲毫過去的影子。每每看著這張還未長開的臉，他就一次次清醒的認識到，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不止如此，就連時間，似乎也回到了過去。托這具身體以前是低能兒的福，他無論表現出多麼不合時宜的舉動，都不會有人深想。因此，這幾個月他在慢慢熟悉這個鎮子的同時，也在不動聲色的打探著他想知道的一切。
可惜，他現在的年紀還太小，這個鎮又很封閉，除了知道一些家長裏短的矛盾，外麵是什麼情況依然一無所知。
這時，外麵響起了老人的聲音。
“蘇蘇，快出來吃飯了。”
“來了。”
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眼神逐漸柔和下來的男孩，少年一把倒扣下鏡子，轉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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