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99 更新時間：14-12-21 21:32
事情果真如鄰居伯伯所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幾天後，蕭小木正在屋前晾衣服，一輛黑色的小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屋前。村長從車裏走了出來，緊跟著出來的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儒雅男人。那車擦得很亮，那男人的笑容很耀眼，蕭小木覺得家裏的那兩間水泥磚砌成的連牆白都沒有刷一下的平房在他們麵前顯得那樣的寒酸，那樣窘迫。
“彭總，就是她。”村長指了指發呆的蕭小木，滿臉陪笑地對那男人道。
那男人衝她點了點頭。
“小木，快去沏茶呀！”村長嗔怪地吩咐。
蕭小木聞言，才如夢初醒般地放下手中的衣服，趕緊進屋洗手沏茶。
“你叫蕭小木？”
那叫彭總的男人接過蕭小木手中的茶，捧在手裏，並不急著喝，卻抬頭笑著問她。
“呃？”
“這孩子，平時的機靈勁兒去哪兒了？”村長一麵衝彭總陪笑，一麵嗔怪：“小木，快叫彭總啊。”
“彭總。”
彭總搖了搖頭：“小木，不要那麼緊張，叫我彭伯伯吧。我也是村裏的人啊，按輩分你該這樣叫我。”
蕭小木當然知道，彭知遠，雖然他不時常在村裏出現，但她小時候是見過他幾次的，還有他家的公子，叫彭澤予的——那些圍著母親取笑的孩子中的一個。後來，他發跡了，在C市開了間規模很大的公司，一家人便全遷到了C市，再也沒有回來過。或許回來過，隻是她不曾見過罷了。
“我來，是想告訴你，你不必為你的學費發愁了。以後，由我來支付你的學費。”彭知遠說。
蕭小木愣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以這種方式來解決學費的問題。她有她堅持的原則。就如在學校的時候，其實每個學期，學校都有特困生的資助。隻要申請，就可以得到一筆錢。但她從來都不曾想過去申請。她寧願舍棄假日拚命打工來掙取她的生活費以及部分學費。她心裏覺得申請特困補助金是一件十分羞恥的事情。她就是這樣一個固執而又倔強的小孩。
她正要拒絕。彭知遠從包裏掏出一份文件遞給她：“不過，我也有條件。畢業後，你要來我公司工作五年，這是協議書，你看一下。”
蕭小木愣愣地接過文件，認認真真地看起來，卻始終一個字也沒看進去。那上邊的字都很熟悉，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卻總是無法明白那些熟悉的字符所代表的意思。
“小木，這還要看什麼，這麼好的事情，還不趕緊簽字！”村長生怕好不容易到手的學費就這麼飛走了，焦急地催促。
“不，小木，你慢慢看，有什麼問題給我打電話。”彭知遠卻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還掏出名片遞給她，然後起身告辭。
村長有些不滿地望了一眼蕭小木，趕緊跟了出去。
蕭小木抓著那張紙，呆呆地望著那輛黑色的小車揚長而去，漸漸消失在視線裏。直到父親回來，驚詫地問：“小木，你怎麼了？”
蕭小木才回過神來，衝著父親虛弱地搖了搖頭。母親卻在此時悄無聲息地蹭到蕭小木的身邊，搶過了她手裏的那份協議書。她一邊朝裏屋跑一邊扭過頭來看蕭小木，那神情，似乎在向蕭小木挑戰。
“媽媽，快還給我！”蕭小木趕緊追了過去。
隻聽“嗞啦嗞啦”幾聲，那份協議書在母親手裏變成了碎片。母親將手往上一揚，那些紙片就像數隻白蝶輕飄飄地飛舞著。母親望著那些白色的紙片，傻嗬嗬地笑，一臉的天真無邪。
蕭小木愣愣地望著那些飄落的白蝶，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才是最適合的。她的學費，她未來五年的工資，換來的隻是母親這樣傻傻的一笑。她不是賈寶玉，不會為了博得美人一笑而弄來價值千金的扇子任其撕毀。然而，撕破她的協議的是母親，傻傻的母親嗬。或許，這是天意麼？上天讓母親替自己做出了這個決定？可是，她又該如何去籌集這些學費呢？
“你知道這是什麼你就撕！我讓你亂撕！我讓你亂撕！”父親卻一步躥到母親身邊，用力一拉母親，母親一個趔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哇”地一聲，母親因為疼痛嚎啕大哭起來。
父親並不解恨，猛地抓住母親的手，揚起巴掌重重地打向母親的掌心，一下，兩下……
母親的哭聲更加淒厲，邊哭邊雙腿在地上亂蹬，有如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蕭小木終於反應了過來，她快步上前，拉住父親：“爸爸，爸爸，別打了，您別打了！這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真的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
父親頹然住了手。許久，他低啞著聲音說了一句：“小木，是爸爸對不起你。”
蕭小木感覺有淚從眼裏溢出。怕父親看見，她趕緊低了頭，裝作替母親查看手的樣子。
日子又平靜下來。蕭小木暗暗地做好了不去讀大學的準備。
就在入學通知書上規定的報到日的前兩天，彭知遠那輛黑色的小車再一次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蕭小木家門前。這一次，隻有彭知遠一個人。
“小木，你湊到了學費？”彭知遠開門見山。
蕭小木搖頭。
“那為什麼不願意簽這份協議？是不願意畢業後到我公司來工作？”
“不，不，彭總。我……協議書已經沒有了，因為媽媽，沒有了。”
“哦？那麼，你願意？”
蕭小木點頭。她想彭知遠是真正想幫助她的，甚至細心地顧及了她的尊嚴。若是彭知遠不是以協議的方式來給她錢，她一定會因為顧及自己那別扭的自尊心而拒絕。
“那你先準備入學吧，協議等你到了C市後，到我家來簽。”彭知遠笑了笑。
蕭小木欣喜若狂，她本來以為，協議沒了，此生她便與大學無緣了。然而，彭知遠再次給她帶來了希望。她很感激他，在心裏醞釀了好久，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直到彭知遠那輛黑色的小車徹底消失在眼前，那句“謝謝”也還是沒能說出來……
後來，蕭小木時常想，是不是因為沒有對彭知遠說一聲“謝謝”，所以，上天才安排彭澤予來替他的父親討回這一份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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