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8 更新時間：15-07-26 07:10
大抵是像所有說書人的情節一般，被凡人所救的妖，報了恩情，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隻是故事裏的主人公，一個是四大皆空的化外之人，一個是即將修滿功德飛升的半仙。撇去這層身份不談，單單是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妖。足以不容於世。
落得的下場，自然是不好到極致的。為了幫伽藍穩固元神，陵伽因頻繁進入魔界，從半仙墮為半魔。七道天劫狠狠劈在他身上，一道斷了他的仙根，一到剃了他的仙骨。剩下五道，神魂俱散。僅留了半點朱砂痣在眉間，緩緩消散。
那日天降荷花雨，白色的荷花花瓣從天上一片片層層疊疊的落下來，像是大雪紛飛三月天，美的不可方物。
年輕的僧人在如雪的花瓣中頓悟。他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眉間的銀色蓮花花紋一閃一滅。左眼透著金光，右眼卻留著血淚。靡靡之音從西天傳來，七色雲彩布滿了整個天空，飛天伴舞。金光大盛，刺得人睜不開眼，佛祖慈悲，雙手結著蓮花印，居高臨下的望著跪在地上的僧人。
“伽藍，你可明了？”佛祖問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他頓頓，臉上沒了往日的嬉皮笑臉，俊美的尊者寶象森嚴，一時讓人不敢直視。“弟子還未參透。放不下。”
許是那一刻，才明白對於那人的害羞是什麼，緊張是什麼，信任是什麼。不知他真身為何，從未有過逾越之舉。然而這一刻明了。佛法無邊，也敵不過滔天的緣分。
感情是孽障，不知從何時悄然滋生，反應過來時，那顆心上長滿了他的痕跡。怎麼可能抹得掉呢？無心便死。寧願是死，也不能忘了他的。
伽藍轉世曆的這一場劫，端明是情劫。破還是未破，卻沒人說得清。
西天受戒之後，伽藍尊者本應常伴於佛祖座下，我佛慈悲，憐他塵緣未滅，放他下界尋找他的孽。
他尋遍三界，沒能找回自己失去的愛人。擅用溯回，唯一找到的是他的記憶，封印在一方古玉之中，交與了麵帶怨毒的美麗女子，縱是萬般不舍，也不敢再害他分毫。這人本來是能飛天成仙的，若不是自己強行幹預，他也不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伽藍看著相伴過半年的小雪狐，輕聲交代“女嬌，我把他……交給你了。”鄭重的像是把自己一顆血淋淋的心挖出來放到了那名女子的手上
從今以後，甘願墮入三十三重天混沌界內，常伴於一方名叫寒山的古寺，無悲無喜，無牽無掛，無愛無求，無欲無怖。封印了神識。那人不在了，還要這些東西作甚。帶著對他一點從未宣著於口的感情。消磨完他看不到盡頭的漫漫一生。
陵伽從白光中緩緩而出。伽藍的神色緊張的一如當年，很多很多萬年以前，與離索一起拔了父神的胡子，等待責罰的模樣。低著頭，樣子委屈極了。
那人淺笑，伸手，動作熟練的摸了摸並沒有半根頭發的光頭。說“小藍，我回來了。”
伽藍低著的頭驀地抬起，目不轉睛的死死盯著他，把他的手緊緊捏在手裏，雙目通紅，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擒著一抹笑，啞著嗓子道“我很想你”
“我也是啊。”陵伽輕輕歎一口氣“心魔難祛，女嬌想了無數的辦法，最後鎮壓我的是你的名字。”
他笑，眉眼溫柔，聲音輕輕的，一如當年“雖然失了記憶，你總是刻在我心上了。”
伽藍雙眼紅的更加厲害，近乎逾越的把人抱在懷裏，緊緊的，擁抱著地老天荒。放不開手。
“小籃子”一直在旁邊靜靜觀望的離索突然出聲，“他是塗山層層封印下鎮壓的妖，你是佛，天理難容。”
陵伽望了眼皺著眉，麵露不虞的離索，緩緩道“五色玲瓏塔是女嬌找來聚我魂魄的寶器。至於說我是塗山鎮壓的妖，隻是女嬌為了防止有人打擾我重聚魂魄的一個借口。”
“塗山靈氣豐沛，雖有惡妖作惡，有我這個半魔在，與其說是我為鎮壓的妖魔，還不如說我才是鎮壓那些妖魔的最後一道封印。”
伽藍顫抖著嘴唇，整個人失控了的看著他，動作輕柔的摸了摸他眼角，輕聲問“重塑肉體，很痛，對不對。”
白衣飄飄，麵如冠玉的男子溫柔的看著他命定的心上人，安慰性的搖搖頭“不疼。”縱然每天每日每時，妖物反噬，內心心魔的誘惑，還有重塑肉身那一寸寸的疼痛。一天十二個時辰，疼的他十個時辰都是瘋癲的。
然而隻要有伽藍真心的一句累不累，那些受過的痛似乎也就煙消雲散了。他嘴角噙著一抹笑，解釋說“女嬌每年月陰之時的心頭血養著我，所以重塑肉身的難度小了很多。”
可他愛人的目光依舊是心疼的。猶記得當初神魔大戰，離索傷了心口，饒是他神力深厚，依舊疼的額頭冷汗不止，生生咬破了下唇。這人說不疼，怎麼可能，重塑肉身，筋骨。更得一點點的聚攏消散的二魂五魄……怎麼可能不疼。
定是比削肉剔骨還疼的。
知道他在亂想，陵伽無奈的看著他，溫柔的說“封印了許多年，塗山早已易主。”他望著伽藍，鬆一口氣“還好你還在。”
“嗯。”伽藍緊緊捏著他的手“陵、陵伽。”他的臉上突然染上一絲紅暈，陵伽不解的看著他。
伽藍的臉突然就紅了“我……”
“怎麼？”
“我喜歡你。”伽藍不在乎周圍站了兩個人，拋棄了自己作為無愛無欲的佛的身份。把人攬在懷裏。“嗯，我喜歡你的。一直不知道，原來是這般的喜歡。”
“傻瓜。”陵伽輕柔的捏了捏他的臉。
伽藍緊張的看著他，結結巴巴的像是還在寒山寺曆劫的小僧人，問道“你、你喜歡、喜歡我麼？”
“怎麼可能不喜歡呢？”陵伽的目光溫柔極了，雙眼像是天上懸掛的皎潔的明月，又像是洗魂河邊蕩漾的星子。伽藍恍惚覺得，他這人，就是時間最好的焚風醉。僅僅是看他一眼，就已經醉的不成樣子了。
“伽藍，他是妖，你們沒法在一起的。”離索的臉色變了，看著自己昔日的好友，嚴肅的說。
“嗯啊。我知道”伽藍點點頭。
“那你們這是在幹什麼？”離索皺著眉，看著兩人緊緊交握的手。
伽藍看著他，目光深邃極了。他說“阿索，我找到我要的人了。我要這青燈古佛幹什麼。我要這萬卷經書幹什麼。”
“我佛慈悲，渡不了我的情劫”
“你別忘了，你是伽藍尊者，是父神的精血幻化而成。是尊貴的上古神祇。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得擔當起肩上的天地”離索冷著一張臉看著他。
蘇玉站在一邊，看著陵伽的袖口，微微皺了皺眉頭。
“我知道。”伽藍沉重的點點頭，握著那人的手再次緊了緊，抿了抿嘴唇，再次抬首時，目光卻堅定的一如在佛祖麵前磕頭請誓。
他轉頭，劃開了自己的手，剩下的一隻手捏著陵伽的，眼神詢問他。
陵伽什麼都沒說，隻是淡淡的笑著，把手舉起來，在相同的位置劃了一道口子。
離索看到他們的動作，神色大變，失語道“這是——”他毫不猶豫的從手心揮出一道光球，狠狠打向兩人交疊的雙手。卻被一道金色纏繞白色的光給打了回來。
蘇玉皺著眉站在一邊，嘴裏不帶任何感情的吐出兩個字“結誓”
離索的表情複雜極了，看著相交多年的老友，毫不猶豫的和另外一個人結誓。很快，那複雜的手印終於完成，兩人身上散發出同樣的白金色金光，從雙腿開始緩緩消散。
伽藍始終緊緊握著陵伽的手。
離索上前半步，問“小籃子，這樣，值得麼？”語氣是那麼的悲傷沉重，站在一旁的蘇玉聞言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
所謂“結誓”既通過掌心血液交纏，定下死誓。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結誓”傳於上古魔族，相傳是魔族公主愛上了一個不知名的凡人，為了那個凡人，她棄了魔君之位。可惜，凡人見異思遷。公主不甘心，費盡心血創了“結誓”，結誓雙方，至死不分，隻是此咒消耗極大，有極強的反噬作用。使用此咒語，在七世之後，必定魂飛魄散，六道之間再也找不到此二人。
這也是，生生世世，永不分離。魂魄交纏，乃成“結誓”
伽藍輕笑，眉眼是說不出的輕快“阿索，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的開心。”
他看著身邊的陵伽，交纏的右手緊了又緊“我也無憾了。”
“可是……”離索皺著眉頭，還想說什麼
“阿索，你遇到了你的命定之人，你才會明白。有些事情逃不過，縱然萬劫不複，也是要和他在一起的。雖然是要舍棄三界蒼生，也隻能自私一回了。”他的表情突然嚴肅，一時之間語重心長。
離索抿著嘴吧，背在身後的手握的死緊，靜靜的看著兩人逐漸消失。
一條白色的絲巾從陵伽的袖口飛出，包著那方古玉，飛到站在一旁的蘇玉手裏。一陣白光閃過，把蘇玉整個人都籠罩在光裏
離索皺著眉看著陵伽
“這是女嬌拜托我做的事情。”他淡淡的解釋，偏過頭看著蘇玉“蘇玉，你……好自為之。女嬌欠你的人情，我可是替她還清啦。”
離索還想問什麼。卻發現蘇玉已經倒在了地上，他快步上前扶著人，再抬頭時，隻聽到了伽藍輕不可聞的一句“阿索，能見你額間蟠龍印之人，是你命定之人。務必護他周全。”
那兩人終是在白金色的光中煙消雲散。
離索抱著昏迷不醒的蘇玉，一言不發，看著蘇玉的目光卻複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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