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行

第一卷： 此岸風雨  第二章 惠昌（2）

章節字數：3029  更新時間：14-10-30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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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螺穀的雪景賞心悅目。一邊青鬆碧樹，一邊翠竹黃花，流水潺潺繞過黝黑的石頭，皚皚白雪裏斜斜伸出一枝紅藥。天高地遠，一切都讓人心曠神怡。

    雲千山一直玩兒到中午才回道觀歇息。午後天氣變壞，大風挾著暴雪呼嘯而來，不要說出去玩兒，連走路都困難，眾人隻得貓在觀裏等天氣好轉。

    暴風雪中的紅螺穀天氣奇冷，屋子裏生起炭火取暖，早晨起來看見院裏的大水缸裏水麵上凍了一層薄冰。

    日上三竿以後，雪漸漸小了。積雪開始融化，從三尺厚一寸寸落下去，貼著地的一層半尺多高半水半冰，上麵頂著半尺多厚的雪。一腳踩上去，陷進去一個雪水洞，木屐裏灌進冰水，得趕緊跑回屋脫了，換上牛皮快靴才行。

    紅螺穀的天氣變化多端。眼瞧著雪往下化，天黑時差不多就化完了，大家夥兒還想著明天就能走了。誰知剛過中午，太陽就不見了。彤雲密布，狂風急馳而過，鵝毛般大的雪片席卷而來。一時間，到處是雪，辨不出是天上還是地下，天地上下白茫茫一團混沌。

    雲千山看著這雪心裏不大舒服，好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天氣的異常，是否兆示著什麼，是否如蔣秉績所言，吉凶難測。如今南齊朝庭上下就像紅螺穀的天氣，陰晴難料。

    一個時辰之後雪停了。這場暴風雪走的時候跟它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哢的一下就停了。轉瞬之間，風和雪消失的無影無蹤，天氣立刻回暖。天上一絲雲彩也沒有，幹淨的陽光照耀著大地，整個天空碧藍如洗，純淨而清朗，宛如一塊無垠的水晶。

    雲千山望見不遠處的蓮花峰，白雪簇擁下的山峰，挺撥奇險。雲霧氤氳，氣象萬千，隱隱透出一股靈秀逼人的氣勢。記得剛到羅刹山的時侯瞧著蓮花峰好像沒發現這種氣勢，他好奇心起，叫上蔣秉績和衛煥帶了七八個侍衛打算去蓮花峰看看，鐵樵道長便叫過一個道童給他們帶路。

    道童領路，眾人穿過紅螺穀，騎馬趟過溪水，踏上了蓮花峰的地界。道童告訴他們通往山上有兩條山路，兩條路各有用處，一條上山好走下山難行，另外一條恰好相反，當地人通常上山時走那條上山好走的，從另一條路下山。眼前的這一條是上山路，下山路在那邊，離這兒不遠。

    一行人騎馬沿著上山路慢慢往山裏走。沿途景致比駱駝山和紅螺穀還要好，更險峻也更加的奇麗清秀。

    到處林木茂盛，古樹參天，巨藤細蔓相互纏繞。瀑飛如練，綠潭如豆，奇花異卉伴著筱竹頑石。

    還沒化的積雪如一頂一頂一簇一簇的蘑菇散落四下，消融的雪水汩汩淌著。認識的不認識的鳥們或三五成群或一隻半隻的在山林間來來往往。燕子在樹梢上跳躍，雲雀嘹亮地叫著直飛上天。一尾大鬆鼠竄過山路，一隻小鹿影子一般閃進樹林不見了，隻留下窸窣的足音轉眼遠去。

    這裏是另一個世界。這是雲千山此時不能擁有的一個世界，如此潔淨，如此純美。這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個世界。

    行至一處，前麵橫起一方巨石，色彩斑斕，高達十幾丈，狀如鸚鵡。道童說這是鸚鵡岩，過了鸚鵡岩再往裏的山路馬走不了，隻能步行。走到鸚鵡岩才到整個路程的四分之一。

    雲千山立了半晌，他可以預料，那麵斑斕美麗的鸚鵡岩後麵的蓮花峰定然美麗斑斕。然而，他決定打道回府。美景怎可匆匆，他不願隻有這一次的盡興，他想要的更多，來日方長，但願自己還能再來，等有一天，大功告成，他會再來，到那時，他一定要盡興而歸。

    眾人下馬，道童帶著他們橫穿樹林找到那條下山路。這邊兒比那邊兒冷，山路上還有積雪，道邊有的地方還是大片的厚雪。冷歸冷，風景卻還是一樣的好。

    沒走多遠，山道左側有一段陡坡，坡下是一條溪水，溪水深闊。溪邊雪厚尺餘，雲千山看見就在溪邊的雪裏埋著什麼東西，露出一塊布。他叫人去看看。

    衛煥和道童過去查看，他們將上麵的雪撥開清理淨，雪地裏就露出一個人來。

    這是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男孩兒，仰麵倒在溪邊雪地裏。一半身子浸在冰冷的雪水中。

    雲千山知道這摻了半化冰雪的水有多麼的寒冷刺骨。男孩兒衣服破爛，濕透的衣服裏在瘦弱的身體上，全身僵挺，眼睛緊閉。

    衛煥說這孩子現在心口還有一點熱乎氣兒，再過一、兩個時辰肯定就凍死了。道童說這孩子他沒見過，八成是過路的小乞丐。蔣秉績隻是仔細看，並不說什麼。侍衛們更是不會說話，他們隻聽命令，沒有說話的權利。

    雲千山蹲在男孩兒身邊，看著他，他的臉是灰紫色，有些嚇人，這是被凍的。可是這張淒慘的小臉兒上卻有著十分清秀的五官。

    雲千山喃喃低語了一句，你怎麼跟我一樣啊，這麼漂亮卻又這麼慘。他站起來，走回道上，上了馬，眾人都看著他。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不遠處的山穀間，一輪落日赤圓如血，披灑下霞光萬道。雲千山回首望著那男孩兒，心裏莫名其妙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他覺得那男孩兒莫名的親切卻又飄渺。在這明黛色的山溪邊，在晶瑩的雪裏，這襤褸慘淡的男孩兒卻仿佛一株有靈氣的異草，在這姹紫澄金的天光裏，輕輕搖曳。

    雲千山隻說了一句話，救活他，說的大聲堅定。

    衛煥把男孩兒綁到背上騎馬帶回道觀。鐵樵道長精通醫術，他看完之後說，再晚一個時辰，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了。道長指揮眾人，這邊把男孩兒塞到院裏冰涼的水缸裏用雪使勁搓，那邊又生幾盆炭火又燒熱水。先喂一丸九轉丹，再施銀針，讓內功最好的衛煥用內力打通他的筋脈，還灌進去大碗人參湯。忙活了兩個時辰，聽道長說小命兒算是保住了，大家都鬆口氣。

    雲千山看出鐵樵麵有隱憂，等眾人散了悄悄詢問。道長說，這孩子在雪地裏邊至少凍了八個時辰，他能做的都做了。“貧道已經盡力了，他能不能活過來，隻能聽天命了。不過就算是命保住了多半會落下殘廢，不是腦子凍壞了就是胳膊腿兒哪塊兒不好使了。”雲千山聽了默不作聲。

    道長問：“太子殿下打算把人帶走還是留在貧道這裏？”雲千山說：“等他醒了問他自己吧。”

    一天後大雪化盡，天氣恢複正常。雲千山準備下山回京。那個男孩兒命救活了，人卻一直昏睡不醒。衛煥問怎麼辦？雲千山去問道長，人什麼時候能醒。“不好說，也許這一、兩天，也許十天半個月。不過太子放心，人肯定能醒，就是不知道醒了之後身體會怎麼樣。”

    雲千山即想把人帶走又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這麼做，正在猶豫不決。鐵樵道長開口道：“殿下，蓮花峰上人跡稀少，若不是遇上您，這孩子必死無疑。如此說來他跟您有緣。依貧道看，這孩子骨骼清奇，似乎在佛法仙道上有些天賦，日後恐非庸夫俗子。但觀其麵相又紅塵緣深。這樣的人留在區區寒山小觀裏未免可惜，還請煩勞殿下帶他走吧。”

    於是雲千山決定把人帶走。他讓衛煥和侍衛高溪負責一路上照顧男孩兒。一行人在午後離開紅螺穀取道回往京城惠昌。

    鐵樵道長站在穀口一直目送著他們遠去。

    午後陽光燦然照耀著，紅螺穀一派蔥蘢。蓮花峰上雲蒸霞蔚，隱約傳來水聲，回蕩在山穀間，如龍吟。

    他記很清楚，這場暴雪來的時候是那天的半夜子時，他看見蓮花峰頂出現過一條巨大的彩虹，那虹十分清晰豔麗，卻隻停留了七個彈指的功夫，就消失幹淨。隨後蓮花峰深處劃出一道紅色的耀眼光芒，快如閃電轉瞬即逝。之後的羅刹山恢複了萬籟俱寂，大雪就在此時突然而至，來的悄無聲息洶湧如潮。

    鐵樵知道蓮花峰不同尋常，那山裏麵似乎存在著一處道場。他沒聽羅刹山上的人說起過，他自己也從未進去過。

    鐵樵道人沒有告訴雲千山他們的是，那個男孩兒不僅僅隻在雪地裏凍了八個時辰，他還受過劍傷。當他發現男孩兒心口上有一條一寸長十分細微的白線時就猜測男孩可能頗有來曆。

    劍過卻不留下血淋琳的外傷，隻有一條如絲線細的白線，這樣的劍，天下隻有兩把。被這樣的劍穿心刺過，卻還能夠不死的，天下高手雖多，恐怕也隻有那個神秘門派中的寥寥幾人了。隻是不知道，那從劍下撿回一條命的男孩兒今後會是怎樣的命運。

    雲千山不會料到，這座奇麗異常的羅刹山和這場突如其來的罕見大雪把男孩兒帶到了他的身邊，從此改變了他們兩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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