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36 更新時間：15-03-02 20:22
烏金西墜，紅霞初生，四下裏一片蒼茫。
忽聞得馬蹄聲響，定睛一瞧，卻見一匹黑馬疾馳而來，身後飛塵遮天映日。馬背上坐著一個大漢，生的是虎背熊腰，身寬體闊，嘴巴又大又長，啟唇一笑，直咧至耳朵根兒，說不出的醜陋可怕。
那大漢身前，擁著一個半大孩子，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麵上烏七八糟，隻兩排白亮亮的牙齒，晃人雙目，笑吟吟道：“嘿嘿，走了有半日多了，想必師父餓得很了，不如找個地界兒用些飯食？”
大漢咧嘴一笑，伸手拍上孩子的後腦，挑眉道：“嗬嗬，你這潑皮猴子！明明是你自己的肚子餓得咕咕亂叫，卻說為師餓得很了，真正太也無賴。不過，時辰不早，就依你之言，找個地方歇歇腳罷。”
話音方落，忽聽一聲清音，破空而出。
二人心下大喜，尋聲望去，隻見數十丈外，建有一棟茅屋，屋內燈火閃現。那孩子麵上一笑，勾唇道：“嘿嘿，真正是太好了！適才還說落腳處來，眼下不就有了？”說著，縱馬馳奔，片刻後到得近前。
隻見屋前立一少年，身材高挑，略顯清瘦，穿一襲竹青色布衣，執一柄翠綠色竹蕭，正自閉眸吹奏。於這兩位不速之客，卻是並不理會。雖然看不見少年的正臉，單隻側影而言，也是難得一見的清雅。
那孩子挑了挑眉，縱身躍下馬來，三兩步來至青衣少年身後，笑嘻嘻道：“嘿嘿，大哥哥，你吹得真好聽。世人都道是天籟之音，想必也不過如此罷？”既而又道：“我現下餓得很，勞煩大哥哥施舍一頓晚膳。”
誰知，青衣少年不言不語，閉目凝神，靜靜吹奏。
那孩子皺了皺眉，心下暗暗尋思：“嘿嘿，不過是恭維話罷了，還真當自己是世所罕見的樂者了。我倒要聽聽，究竟有何厲害之處？”想著，傾耳細聽。隻聞簫聲幽怨淒楚，纏綿悱惻，卻是一曲梅花落。
這孩子怔了一回，心道：“這是……梅花落？柳公公生前最喜歡的曲子。”
曲畢，孩子上前兩步，來到青衣少年麵前。剛欲開口，卻又哽住了喉嚨，怔怔地瞧著青衣少年，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良久，喃喃自語道：“這人生的真好……當真是此人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但見此人肌膚如雪，眉目如畫，容顏天成，俊美無匹。渾身上下，竟無一絲煙火之氣，尤其是一雙冷漠如霜的眸子，晶晶然若寒星閃爍，瑩瑩然似幽潭映雪，說不出的飄然出塵，清俊脫俗，直似仙人下凡。
那孩子吞了口口水，突然間自卑起來，暗暗皺眉道：“沒成想，世間竟有這般清俊脫俗之人。而我卻是……想來，這便是世人所說的‘雲泥之別’了罷。”想著，趕忙將髒汙的小手掩入袖中，訥訥不能成言。
那大漢心中奇怪，翻身跳下馬來，走至青衣少年身後，拱手笑道：“嗬嗬，在下師徒二人，路經貴寶地，因錯過宿頭，無處可去。見閣下這裏屋舍儼然，於是冒昧前來，有甚打攪之處，還請閣下恕罪則個。”
誰曾想，青衣少年依舊合眸凝思，不理不睬。
那大漢心下惱怒，暗暗皺了皺眉，但也知在此舉屋建舍者，定非等閑之輩，於是忍了一忍，正色道：“我等前來，並無歹意。想借貴寶地住宿一宿，討些飯食來吃。明日清晨，自當離去。還望閣下體諒則個。”
沒成想，青衣少年仍然聽而不聞，並不理會。
那大漢冷哼一聲，怒道：“嘿嘿，你別給臉不要！否則，非教你吃吃苦頭不可！”說著，歪頭覷了那孩子一眼，見其滿麵羞愧，心下更自惱火，於是，他不再客氣，右拳一伸，竟奔青衣少年的背心狠狠打去。
鐵拳如虎，風聲颯颯。
誰知，那青衣少年卻似長了後眼一般，腳步微挪，輕輕巧巧地避了開去。
動作飄逸，形如鬼魅。
那大漢心下大驚，趕忙收了拳頭，暗暗忖道：“糟糕，此人的功夫更在我輩之上，卻要謹慎一些才是。千萬別要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於是，眼珠子一轉，微一抱拳，賠禮道：“適才冒犯了，還請閣下見諒。”
少頃，青衣少年回轉身來，乜了那大漢一眼，淡聲道：“來者何人？”
那大漢眼前一亮，心下讚道：“慢說是男子了，縱是絕色女子，怕也不能與之相提並論。”口中卻道：“在下張大嘴，這是張某的徒弟鍾一霖。閣下功夫了得，令人敬佩。不敢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尊師哪位？”
青衣少年將竹蕭別在腰間，淡淡地掃了這師徒二人一眼，輕聲道：“不敢當。在下姓淩，單名一個昭字。至於師從何處，卻是不能與你們說了，還請二位見諒。對了，你二位擅闖草廬，不請自來，卻是為何？”
那孩子鍾一霖暗暗撇嘴，心道：“嘿嘿，這人長了一副好皮囊，沒成想，腦子卻是不大好使，剛剛說了兩遍，誰知，這人並未聽入耳中。”想著，上前一步，來至青衣少年淩昭的身前，耐著性子，重又述了一遍。
淩昭點了點頭，淡淡道：“原來，你二人是來借宿的。”說著，睨了鍾一霖一眼，微微蹙眉，啟唇道：“對了，我見你適才跟著輕聲哼唱來著，雖不全在韻上，倒也勉強附和得上來。難道，你曾聽過這首曲子？”
鍾一霖麵上一紅，心下有些不大自在，低聲道：“不錯。我幼時常聽人吹，隻不過，時日已久，記不大清楚了，難免有出岔子的時候，讓大哥哥見笑啦。倘若日後能得大哥哥指點一二，真正是再好也沒有了。”
淩昭微微頷首，不置可否。瞥了那大漢張大嘴一眼，淡聲道：“二位想要借宿，自然沒有問題。隻不過，此乃山野之地，沒有山珍海味，奇饈美饌，隻些青菜豆腐，米飯清湯。二位不慣，大可離去，再作他想。”
張大嘴哈哈一笑，咧唇道：“嘿嘿，淩公子太客氣了。你能容我師徒稍事休息，飽餐一頓，張某已領受大德，又豈敢要求太多？更何況，這些東西總比那東南西北風，強似百倍千倍罷。如此，謝過淩公子了。”
說話間，三人進了屋來。但見屋內寬敞明亮，空空蕩蕩。隻有一桌、一椅、一凳、一幾，顯是一個人住。雖則簡單，倒也清爽。過不多時，飯菜上桌。卻是一盤青菜，一碟豆腐，兩碗米飯，外加一小盆青菜湯。
鍾一霖暗暗咋舌，心道：“嘖嘖，原以為這人是在說笑，沒成想，當真是一絲不差哪。”想著，暗暗搖了搖頭。不過，於他而言，這樣的飯食已算是人間美味，難得吃上一回，於是，道了聲謝，大快朵頤起來。
須臾，碗淨盤光。
瞥眼間，恰見淩昭微微皺眉，鍾一霖心中暗暗得意，忖道：“嘿嘿，這人當真小氣之極，多吃你兩碗米飯，竟然心疼成這樣子。嘿嘿，誰讓你適才對我不理不睬！倘若日後有機會的話，定要吃得你山窮水盡！”
飯罷，師徒二人被安排住在西屋，隻有一張大床。二人說了會兒閑話，和衣躺在床上。鍾一霖心中有事，一時無法成眠。耽了片刻，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悄聲道：“師父，我去小解，片刻便回。”說罷，走向門外。
此時，月色黯淡，星光淒迷，天地間闃寂無聲。
鍾一霖一屁股坐在了門檻，兩手支頤，抬頭望天，暗暗歎了口氣，無奈道：“唉，柳公公不教我習武練功，更不教我與江南七鬼接觸，可我卻陰差陽錯地拜了師，還是江南七鬼中排行老七的貪吃鬼張大嘴……”
正自思索，忽聽一聲呻吟，尋聲望去，卻是淩昭所住的東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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