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82 更新時間:15-01-29 21:33
不提蘇宣懷二人,單講鍾一霖兩個。
一路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一日,到了岩城。因張大嘴等人曾在岩城現身,於是,二人決定在岩城耽上兩日,探聽消息之後,再做打算。
進城之時,正值黃昏。但街上依舊行人如織,熙熙攘攘。淩昭心下奇怪,訝然道:“霖兒,此時天色已晚,如何還是這般熱鬧?”
鍾一霖勾唇一笑,解釋道:“淩哥哥有所不知,這岩城是四方接連之處,自然要比別處繁華。光是商人、遊客,便數不勝數,如何能不熱鬧?”
淩昭心下更覺奇怪,問道:“霖兒為何如此清楚?”
鍾一霖嘻嘻一笑,勾唇道:“嘿嘿,五年前,我隨師父來過此處,雖隻住了半個多月,但多少還有些印象。”於是,便將五年前之事,細細述了一遍。
說話間,到了來福客棧。
其時,天色已暗,弦月高懸。但來福客棧門前的燈籠卻仍舊黑著,昏黃的燭光自廳內露了出來,照到門前的青石板上,更覺陰森瘮人。
二人一怔,暗道:“做生意的,怎能如此怠慢?”想著,邁步而入。
誰知,甫一進門,一股嗆人的濃煙味兒衝鼻而至。二人不防,一時間咳嗽連連,險些將苦膽都吐了出來。過了半晌,方才漸漸適應。
抬頭一瞥,但見廳內白霧繚繞,青煙漫布,便似著了火一般。再一細瞧,大堂裏空空蕩蕩,分外淒清,竟是一個客人也無。
鍾一霖心下奇怪,暗暗尋思道:“五年前,這裏生意紅火,客人不絕,怎的今日卻冷清至斯?”
思索間,望向櫃台,卻見掌櫃的早已換人,變成一個幹瘦老者。臉色蠟黃,滿麵病容,嘴中叼一銀質煙袋,不時吐出兩個煙圈,表情甚是享受。
四下裏店伴不少,或點煙聞香,或癡迷狠吸,或從旁觀望。但無一例外,全都是一副癆病鬼的模樣兒,坐不安穩,立不成形,麵黃肌瘦,眼帶血絲。
二人對視一眼,暗暗奇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等了半晌,不見店伴招呼。鍾一霖心下有氣,故意咳嗽一聲,朗聲道:“來福客棧是誰管事兒?還要麻煩給準備一間廂房。”說著,瞥了那幹瘦老者一眼。
誰知,那幹瘦老者隻微微抬了抬頭,用餘光睇了二人一眼,便又低下頭去,狠狠嘬了一口煙袋,呼的一聲,吐出一口青煙。
鍾一霖心中氣極,當下雙眉一軒,冷笑道:“嘿嘿,我說,你們還做不做生意?這是哪裏的待客之道,我倒不曾聽聞。”說著,緊了緊手中的拳頭。
幹瘦老者斜了二人一眼,懶洋洋道:“貴子,招呼客人。”
須臾,一中年店伴站起身來,挪到二人近前,陰陽怪調道:“來罷二位,請隨我來。”將二人領到最近的一間客房,招呼也不打,飛奔下樓去了。
二人麵麵相覷,心中驚訝已極。見眾人這般模樣,不再指望能夠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當下取出隨身攜帶的幹糧,匆匆吃了起來。
飯畢,匆匆洗漱,相擁而眠。
次日,二人用過早點,到街上亂逛,探問江南七鬼的消息。誰知,一日下來,並無線索。不過,卻發現一件極有意思的事。
那便是,滿街的行人都如同行屍走肉,雙目無神,表情呆滯,而且形銷骨立,瘦弱異常,活脫脫是白骨架子上搭著一件寬大的衣袍。
無論男女,不分老少,俱都如此,無一例外。
最奇怪的,還要屬岩城的店鋪。清一色地掛出了煙商的門牌,而且,每個煙鋪都是人滿為患,水泄不通,與五年前百業興隆之景相去甚遠。
二人暗暗奇怪,尋思良久,也沒明白,隻得作罷。
這日傍晚,二人用過晚飯,回到房內。正要休息,忽聽腳步聲響。片刻後,敲門聲大作,便如雨點撲窗,甚是惶急。
嗒嗒聲中,一個稚嫩的聲音急道:“客官!客官!請開下門,我是客棧的店伴……”聲音壓得很低,但仍能聽出其中的青澀之意,想來是個孩子。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都覺奇怪,暗暗思量道:“奇怪,這麼晚了,怎的還有店伴過來?再說,我二人也沒叫店伴啊?這人為何不請自來?”
思索間,鍾一霖已至門口,心道:“這來福客棧處處詭異,須得小心謹慎才是。”想到此,手中匕首緊了一緊,伸手將門拉開。
卻見門前立一半大少年,手中提著一壺熱水,滿臉的驚訝歡喜。
這少年十二三歲,穿一身藍布衣衫,標準的店伴打扮,羞得滿麵通紅,雖身量不高,但健康結實,與之前所見店伴,截然不同。
少年低首作揖,笑道:“客官,等急了罷。小的實在忙不過來,隻能這時候給您送來。您大人大量,不要與小的計較。”說著,回頭瞧了一眼。
鍾一霖見狀,也撇頭望了一眼,卻見一個中年店伴正自鬼鬼祟祟地盯著,不由得心中一動,挑了挑眉,道:“今次暫且饒了你,下不為例。可記清了?”
少年連連點頭,一迭聲答應道:“是是是。客官放心,下不為例,下不為例。”說著,麵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鍾一霖點了點頭,故作不悅道:“等什麼呢,還不趕快進來?”言訖,當先走近屋內。
少年連連答是,緊隨鍾一霖身後,嗖的一聲竄進屋裏,反手將門閉合,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鞠躬笑道:“多謝客官,多謝客官。”
鍾一霖笑嘻嘻地接過熱水,勾唇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你這小鬼卻是為何而來?”
此時,淩昭也已走了過來,半彎下腰,微笑地瞧著那少年,柔聲道:“尊駕不是有話說麼?現下便可細細講來,在下等人定當洗耳恭聽。”
少年直愣愣地盯著淩昭,良久,一字一句道:“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真的!”神情認真嚴肅,語氣一絲不苟。
鍾一霖一怔,片刻後哈哈大笑,挑眉瞧了淩昭一眼,打趣道:“淩哥哥,想不到你如此受人歡迎,便連這小鬼頭……都為你神魂顛倒!”
淩昭麵上微微一紅,瞪了鍾一霖一眼,方將目光轉向少年,伸手摸摸少年發頂,笑道:“你來這裏究竟為何?難不成,竟是為了說這兩句話?”
少年眨了眨眼,不禁麵上一熱,嘟著嘴道:“自然不是。我來,其實是想請你們幫個忙。不過,我方才所說俱是實言,並非阿諛逢迎,討你歡心。”
淩昭微微一笑,再次摸摸少年的發頂,勾唇道:“嗬嗬,需要在下二人幫什麼忙,尊駕盡管開口。在下二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少年目中一亮,心喜之下,伸手拉住淩昭的衣角,現出一絲孩童的模樣,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大哥哥既然答允了,那便不能反悔了。”
淩昭點了點頭,待要回答,卻被鍾一霖搶先,笑嘻嘻道:“反悔又如何?豈不知,天下之事,從無定論;世間之人,多有不誠?”說話間,執壺倒了三杯熱水。
少年雙眉一軒,理直氣壯道:“孔子雲:言必信,行必果。大丈夫行世,當信守承諾。做人豈能出爾反爾呢?橫豎大哥哥已經答應了,再無反悔一說。”
淩昭撲哧一聲笑了,連道三個“好”字,勾唇道:“說得好,單憑你這一句,這個忙也不能不幫。”說畢,伸手指指鍾一霖,笑道:“他在與你說笑,不必理會。”
少年點了點頭,思量半晌,皺眉道:“你二人進店之時,我便留意到了。我知你們非是常人,定有法子救我脫離苦海,對不對?”
鍾一霖嘿嘿一笑,挑眉道:“你可壓錯寶啦。我二人並非俠士英豪,而是惡霸匪盜。你主動送上門兒來,焉有不吃的道理?”說著,張牙舞爪地向少年撲去。
少年麵上一笑,半分懼怕也無,啟唇道:“你不是壞人,倘若你是壞人,方才便不會幫我。大哥哥更加不是壞人,我可沒有見過,長得如此好看的壞人。”
鍾一霖哈哈大笑,挑眉道:“照你這麼說,長得好的都是好人,長得醜的都是壞人啦?原來,好人壞人都是寫在臉上的,隻消看上一眼,便立時瞧了出來?”
少年麵上一紅,皺了皺眉,答不出來,隻堅持道:“旁人我不曉得,橫豎大哥哥是這樣的。他不但長得好,而且是個好人。”說著,緊緊拉住淩昭的手。
淩昭微微一笑,隻覺哭笑不得,見鍾一霖又要開口,搶先說道:“好啦,霖兒不要說了。還是先聽這孩子有何話說。”
鍾一霖似笑非笑地瞧著少年,挑眉道:“既然淩哥哥開口了,那你便講講罷。”
少年點了點頭,這才一五一十地道來:“我叫方廷玉,今年一十二歲。原本也是大戶人家,雖非錦衣玉食,但日子過得倒也紅紅火火,吃穿上從未短缺。”
“不成想,五年前我爹迷上了大煙,把家裏抽敗了。我媽……我媽一氣之下投井自盡……四年前……我爹連我也給賣了……換錢……買了大煙……”
說到這裏,少年方廷玉已是數度哽咽,再也說不下去,淚水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著轉轉。
淩昭心生憐惜,暗道這方廷玉年紀小小,卻是吃盡苦頭,轉念想到鍾一霖,料想其幼時定然也是這般,心中一痛,伸手將方廷玉擁在懷中,輕聲安慰起來。
方廷玉忍了一忍,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待心神稍穩,方自淩昭懷中爬起,忸怩半晌,道:“大哥哥,我失態了。適才讓你見笑,你可別見怪啊。”
鍾一霖睨了方廷玉一眼,暗道:“哼,算你這小鬼頭走運,竟敢占淩哥哥的便宜。不過,嘿嘿,我不僅能親他、抱他,還能與他同床共枕!嘿嘿!”
想到此處,鍾一霖心中舒暢起來,戲謔道:“你想讓我們給你贖身?告訴你,我們並非大戶人家的子弟,出不起這贖身的銀子。您哪,還是另請高明罷。”
方廷玉麵上一紅,瞪了鍾一霖一眼,皺眉道:“我並非要你們給我贖身,隻想讓你們帶我離開這裏。我爹已經魔怔了,為了弄錢買大煙,可以不擇手段。”
“我不指望他良心發現,將我贖回去……我……我不能留在岩城了,我怕自己將來也會染上吸煙的惡習,斷送了自己的一輩子。”說著,眼圈又是一紅。
淩昭皺了皺眉,奇道:“吸煙也很常見,太祖三年起,南疆便有煙草種植。不過,我卻從未聽過,因為抽煙而致家破人亡的。你卻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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