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66 更新時間:15-04-22 22:10
金雞嘶鳴響四朝,玉蟾空輪望日消。
百官俯首拜聖主,千家作禮向南朝。
旦日寅時,雞鳴五更,眾官便侯立大寶,秋雨見這般盛況空前,更覺傲然。遂命百官分仕兩列,立足正門兩邊(即日後文武百官之分。),禦林軍持黃絹紋龍旗侍候殿下,禮部官員則親率手下,吹角而迎,此即為後世迎駕之禮。宗方見秋雨如此安排,甚為喜愛,笑道:“雖鋪張有違祖訓家法,然,如今當是太平盛世,天朝強國,又豈在乎這一絲毫厘之別乎?”遂又命鳳源寮改製,委任禮部尚書為宮廷及百官禮儀總管。秋雨也因此事更得宗方賞識了。
光陰似白駒,一眸數千古。
常覺紅顏老,金縷謝靡蕪。
且說時光匆匆,年華似水,轉眼已過三月,雖此間摩擦衝突不斷,但相較日後,實在不值一提,故草草略過。
暫說春寒尚解,殘梅猶兀自綻放,桃花亦零星點綴枝頭,林燁見此等好景,不由心情舒暢,遂題帖道:
雨雪初霽,萬物生輝,時值三月,著實美哉!仰天人之大德,暗思想蒙祖上不棄,得此靈慧,暫以古風邀明月,酌清泉,望諸公同樂遊原,不知足下何意?
又擬了幾封,命仆從投放於各府子弟府上,共計數十封,皆是有名望者,眾人正愁無事可做,這一帖確是應運而生,遂紛紛打馬而來。
即至月上時分,溪水泠泠,映照幽潭,落英紛紛,留戀蘅蕪。中夾雜鷯哥兒嘰喳,山野喑啞,果真深山之境也!那別墅正處於此山之深幽處,隱於煙霧繚繞之嶺,頗得天地之精華。
眾人剛到別墅門口,便被人迎了進來,秋雨見到,不由感慨:“若得此等雅居,拋卻俗事功名也是極好!”緣何秋雨出此等言論?原來此屋:
竹扃掩門歸田園,南苑粉英尚清明。
枝椏翠竹做梁櫞,劍壺琴棋友常新。
然,雖此時如此奢華,何人又知日後如何?不免有幾分感歎,秋雨有感而發,道:
明月多情萬物春,花下風流是豔魂。
到底世事非吾意,新草長滿又一春。
眾人恐這話不吉利,遂道:“既然秋雨哥哥如此喜愛詩詞,倒不如我們且以月,莫愁為引,隨口找幾首,如何?”眾人欣然應允,林燁見此,抱怨道:“你們可好!吃我的喝我的到頭反而不認我了?”眾人樂道:“可是你不理我們的!還怪我們?”說罷,林燁便吟道:
玉輪中天恨未休,散發涼山月弄舟。
不知誰家淒涼曲?吟罷江心歎莫愁。
秋雨聽罷,暗襯道:“美則美矣,妙也妙矣,可這相思之情未免,太濃些了!”見下一位,乃是天玄,這詩卻吟得極好,且看:
六幃迎空舞陽炎,七軍暫駐潼關前。
舊時涼月今何在?盧家莫愁已不見。
秋雨聽罷,暗自點頭,卻不多加以評論,又道:
棲霞孤鶩宿枯柳,關山涼月使人愁。
何處秋風暗自詠?盧家女子世少有。
隻覺得不佳,遂再提筆寫了首詞:
誰把流年悄偷換?淒涼樂府,亂彈!關山涼月,春風一曲,吹斷玉門關;莫把相思做幽咽,冷落了闌幹,陌上少年,盧家女子一人傳。
林熾不由笑道:“這詩詞奧妙,淨讓哥兒寫盡了,那叫我寫什麼?”也提筆賦了一首:
月滿中天半含羞,沒影低藏拾玉漏。
自古千秋空傳頌,不及盧家有莫愁。
而後眾人也有不少佳句名詞傳於後世,卻依舊不比這幾人所寫,故略過不提。
林燁見眾人才思如此敏捷,不由得暗自歎賞,笑道:“這可真是‘年年曉月隱雲霧,偏是今朝風吹來。’以往以為世家貴族中鮮有通禮樂詩文之人,今日這一看,哎呦呦,可不得了了!”秋雨掩唇:“休要王婆賣瓜了!”惹得林燁登時一張大馬猴臉,又對天玄說道:“我尋思著,不如在這別墅中開個詩社,一來吟風賞月,好不快活,二來,內外打點終需要明眼人,這些仆從雖然不錯,但詩文麼?不敢恭維。”天玄頷首道:“也真是你這班說法!這府內府外的,終需要人來打點,雖然這些仆役都是知根知底的,卻終是遜於文采,倒不如把那些有識之士招攬過來,也好熬個愛才的名聲。”又命手下連夜趕製了四副告示,懸於內城以外。眾人聽這句吩咐,不由為之暗歎道:“這齊王爺果真是不世出的賢德聰慧!”緣何?諸位也知,內宇城外草民村郭。這內城既銜接著帝王與草民之家室,又是交通必經之處,將榜懸掛於此,即可吸引人群,又可擺出高姿態,展示自己德高望重。
果不其然,旦日,眾愚民驚喜其言論之懇切,感其德之厚重,紛紛投於門下。而百官也早已聞知此事,不由笑道:“這齊王爺,不愧是‘自古年少出才俊,到頭終是襯賢良!’德高望重,老於權謀,偉哉善哉!”而秋雨一幹人,又到哪裏去了?
原來,昨日,宮中的媼太後病重臥床,宗方一片孝心,正午便往京郊的太卜院處去了,鬧到月上中天才回。剛一回來,便見齊王府的家人在那張貼告示,不由好奇,走近一看,不由拍手叫好,急命方淩二氏入宮見駕,又命秋雨天玄兩人天明入宮麵聖,。兩人不由奇道:“聖皇陛下久居深宮,非出行之時無以麵見,今日這是怎了?宣我二人入宮麵聖?”但也未加以深思,單槍匹馬便去了。
剛到景泰殿,便不由得吃了一驚,想方璽侯自從退居嘉瑞殿後,鮮少出麵見駕,今日不知是哪股妖風,把他也叫來了?但終歸是猜忌罷了,兩人仍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退居一旁。映月也是驚奇,剛一到,便見淩懋然與宗方在禦榻上對弈,正酣暢,見他來了,隻吩咐了一句坐後便什麼也不說了,這倒是千古奇聞了!
想他侍候宗方已久,深知此人不甘寂寞,饒是吵架拌嘴,也是樂在其中,今日這一出,唱的是哪家大戲?不由暗自附耳道:“聖皇,秋雨先生到了。”懋然笑道:“璽侯,聖上乃是明眼人,又怎會不知秋雨先生來了?豈要你告訴?”映月冷笑道:“俗話說得好:‘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淩相國,本侯誠然已經失勢,但這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莫仗著聖上恩澤,欺負我手中無人了!”宗方聽這話,不由得不爽道:“璽侯好口才!連本皇也批評上了!淩相國是我要他來下的棋,怎的?若嫌他礙眼,大可不來,喏,就像這次一樣,隨便找個人做個分身,豈不好?”懋然假意道:“聖皇息怒,是懋然不知禮數,衝撞了映月哥哥,聖上若要怪罪,也應怪罪懋然啊!”映月聽罷,鼓掌道:“好!好!好!好個淩相國!好個不知禮數!宗方宗方!你若死在他手上,切莫說我映月不幫!”說罷,單在簷下題了首詩道:
金簷半鎖煙柳春,到頭空是曉風痕。
向使生死無人問,唯有空談後尋根。
“可笑,可笑,這世上就無一人可稱國之大者麼?”映月見秋雨來送,心下不由得含悲歎道,“璽侯戎馬半生,為聖上掙得這三十六州皇圖大業,但,飛鳥盡,良弓藏,那淩懋然,璽侯不用秋雨細說也知,不過跳梁小醜!且不知收斂,璽侯莫急,不出一月,聖上必親自來請!”映月慘然道:“多謝渚離公安慰,然,花開花謝,皆是由命所定奪,人之力,乃微粟聲息而已!本侯已打定主意,永不出山!請回吧!”秋雨正欲再度挽留,映月卻跪倒於朝陽,口中輕吟道:
北國風霜萬裏沙,輕吟歌舞作雪花。
從此陽關空對月,任他素娥也白頭!
“宗方!宗方!此乃一故人年少時所做,映月感君恩德,無以回報,暫以這詩,做個恩斷義絕之見證!”說罷,三拜而去。
後人有詩告雲:
萬古獨憐息夫人,餘卻暗襯方侯魂。
關原青草今又敗,不知何株是月輪?
秋雨見映月下場如此涼薄,不由暗自惴惴不安,心下思想道:“想璽侯縱橫天下二十載,卻依舊落得個草草收場,餘自負有經天緯地之學業,可又強過他多少?萬一日後邵年也是這般對我?那我又該何去何從?”正思想,宗方卻在裏麵傳喚,故這個難題也隻得不了了之。
天玄原是不知道這其中那些彎彎繞繞的,可經映月這一鬧,不由暗自思索道:“雖璽侯主張頗危及我等皇族統治,然,卻是一片忠心可昭白日乎!這淩懋然又曾為我國國運做過一點貢獻麼?本王愚鈍,實在是看不出來!前些日裏,秋雨指責淩懋然乃國之祿蠹時,本王尚為他辯護一番,今日這一看,實在不該!”心下如此計較,麵上忙跪道:“天玄不肖子孫,實在愧對祖業,致使聖上無德!故懇切請求聖上,削臣這頂上三花,祛那朝陽王府,臣必感恩戴德!”宗方聞此不肖之言,怒道:“好你個宗天玄!今日這都是反了不成?那方映月是給臉不要臉,依仗著本皇的寵愛,竟做那些偷雞摸狗之事,還妄圖取而代之?淩相國不過是說句公道話,好家夥!冷嘲熱諷,那可真是厲害!”天玄罵道:“祁王爺!祁王爺!好個祁王爺!那方璽侯為國者辛辛苦苦十餘年,勵精圖治,殫精竭慮,耗盡枯榮幾十年,方掙得這三十六州皇圖!你可好!過河拆橋,兔死狗烹,把他活生生氣走了?!這淩懋然有什麼惹人誇讚的?當日裏塞北合戰,若不是他私吞糧餉,那十萬大軍又怎會凍死?本國又怎會積貧積弱數十載?祖先家業,又怎可讓與他人?”宗方冷笑道:“好家夥!怪我頭上了?誰不知道你齊王爺權大位重?乃那方映月的親信?我且告訴你!別人都可不防,都可不管,你們這群醃臢,才是實打實該死的!”天玄登時頭一暈,渾身打戰道:“防我?防我?好!好!好!我一心為國,誠心護主,如今可好,親叔叔!親叔叔!本王的親叔叔!”說罷,怒道:“既然如此,本王永不入朝,叔侄之禮,從此斷絕!”
秋雨見此,忙跪道:“聖皇息怒,齊王息怒!秋雨暫有一言,望兩位容稟!”宗方雖氣頭上,但深知國士無雙,忍怒道:“卿有何安國佳計?暫請說明!”秋雨遂道:“小子無禮,鬥膽請問聖上,齊王爺何罪之有?”宗方不快道:“其人手握重權,愈距犯上,肆意批評本皇之朝政!渚離公,本皇敬你是天下詞宗,不願多加責怪,隻盼此事你別橫加幹涉!”秋雨笑道:“太宗有言:‘天下數萬皇圖,惟國士可稱之無雙!’陛下今日連連逼走了兩大賢臣,豈不是違組訓,忘賢良之言麼?再者,淩相國更是欠缺考慮!雖璽侯權勢熏天不假,然,所謂窮寇莫追,璽侯根基深厚,又有四侍幫扶,此時若逼急了,豈不是給那些輿論造勢麼?”淩懋然此時方才醒悟,想他逼走了映月時,朝中風評便已於他不利,若那些方黨人士知道璽侯罷官,豈不更惹非議?但秋雨此人素來以縱橫經緯,詭辯無常而著稱,比起映月,更是危險異常。想到這兒,不由笑道:“秋雨先生好口才!不愧是兵法謀略之大家!然,本相國字字皆屬實言,未瞞君,未誑忠臣,管他們外麵如何議論?再者,太祖爺定下的規矩:‘內侍絕無議政職權。’讓你入朝為官本就乃聖上慈悲,你有何不滿?竟幫扶那個方映月?”秋雨佯裝悲痛,道:“聖上請容罪臣稟告!諸位且想想,他方映月重回政壇,對我莫秋雨有何影響?再者,今方黨一盤散沙,五宮尚在幼稚期間,若淩黨妄圖吞並我等,豈不是一朝一夕之時?但若換上了映月大人,更顯容易!”淩懋然冷笑道:“他方映月在,又怎會容易?”秋雨莞爾:“實不相瞞,自五宮歸降以來,秋雨心中甚是不平靜,想天下之大,非吾等小輩可妄加評論,奈何聖宮意在輔明主開盛世,勸解不得,故無奈,隻得尋棲身之法,幸璽侯舉薦,得以生存苟活,而五宮那幫人,仍是不知天高地厚!暗中培育許多黨羽,某雖是氣他們不識時務,然,仍想為他們某條生路,誰知璽侯遭罷,把我反推風口浪尖上了!不才以為,若璽侯還朝,則兵閣必是收斂,待那時,若相國大人將溫黨驅逐出了兵閣更顯厲害非凡,映月先生雖是厲害,卻也是識事務之人,必不敢悄聲言語,這樣殺人於無形,既給萬民留下較好印象,又讓朝中眾臣為之歌功頌德,豈不美哉?”
話未畢,宗方不由得鼓掌道:“妙言天下,豈不壯哉?為國為民,豈不歎矣?”說罷,提筆寫到:
天之大業任在臣,豈可因禍怒氣生?
到頭乾坤仍汝掌,叱吒風雲有幾人?
忙命鳳源寮往嘉瑞殿送去,淩懋然見此,咬了咬唇,終是閉嘴了。手下人卻不解道:“相國大人乃天下不可世出之人,怎怕了莫秋雨這個小輩了?”懋然冷笑道:“你是不知,這小子,可厲害緊了!”說罷,又對秋雨笑道:“起先還以為,這莫家小子無權無勢,鬧不出什麼風浪,如今可算是小看你了!迎五宮,戰登州,冊立兵閣!隻恨當日裏未派人半路獵殺,致使今日大禍臨頭!”說罷,拂袖而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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