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37 更新時間:19-02-19 20:50
第二十七回:萬裏寒光生積雪,三邊曙色動危旌(下)
汴京乃是曆朝古都,城中花木扶疏,景致宜人,莫說繁台春色、夜雨金池,便是隋堤兩岸的迷蒙霧色,亦為文人墨客趨之若鶩。
登堤遙望,但見楚館瓦肆隔岸相抱,河道上畫舫如織,曉霧蒙蒙,暮色迷離,一派嫵媚景色。斜陽夕照,殘雪未消,杜迎風躺在倚翠樓的屋頂上,一麵喝著酒,一麵留意屋中動靜。
屋中正行酒令,隻聽一個男人聲音笑道:“怎麼才玩幾局便不行了,說好罰酒三杯,你可不許抵賴啊。”
屋中哄笑起來,有人道:“夜堡主言出必行,豈會抵賴?來來來,給他斟酒!”
接連幾聲喝彩,那先發聲的男人道:“此種玩法太過乏味,難得夜堡主賞光,我們換個稀罕有趣的玩法。”
便有人附和道:“王公子有何妙策?”
杜迎風撥開手邊青瓦,探眼往下瞧去,見屋中鬧哄哄圍著一桌人,均是汴梁城中的紈絝子弟,同席的還有宰相公子王允衝,和禦史大夫的侄子乾維哲。
王允衝笑道:“我們來行骰子令,我出一行詩,誰要擲中詩中的數字,那作陪的花娘,便要當眾脫衣。”
眾人不住拍手道好,幾位花娘直嚷嚷著不依,而角落裏酩酊大醉的男子,儼然無力反駁。王允衝存心賣弄,大冷天裏搖著一柄折扇吟道:“四顧山光接水光,憑欄十裏芰荷香。”
喝彩聲後,乾維哲丟出一個骰子,眾人依次投擲,輪到夜翎時,卻見他伏倒在案,已經醉得七暈八素。
王允衝道:“看來夜堡主行動有些不便。”說著向乾維哲使了個眼色。乾維哲繞到他身後,將骰子胡亂塞入他的掌心,然後一搖一放,骰子擲進盅中。
眾人盯著那鮮紅的四點,放聲大笑。王允衝搖著折扇道:“鳴鳳姑娘,請罷。”
陪在夜翎身旁的花娘低著頭不作聲,縱使做慣皮肉生意,當眾解衣,仍教她臉現窘迫,扭扭捏捏,不願就範。
杜迎風在屋頂瞧見,心中暗笑:這都是小爺當年玩剩的,又有甚麼稀罕。隻是逼迫女人,未免落了下乘。喝一口酒,看一眼好戲,絲毫沒有插手之意。
夜翎聽到個‘鳳’字,起身問道:“風?他在哪裏?”
身旁花娘扯了扯他的袖子。看清她的模樣,夜翎大失所望,向王允衝道:“輸的是我,要脫衣服,也輪不到她。”一伸手甩下外袍,掛到了屏風上。
眾人均想:誰要瞧你脫衣?乾維哲咳了聲道:“夜堡主,這可不合規矩啊。”王允衝慢搖折扇,臉上亦顯不悅。
夜翎轉過頭來,向那花娘說道:“我不需你陪,下去罷。”
那花娘揉著絲絹,心中躊躇,要給老鴇知道她被客人攆走,定有一頓好打。見夜翎摸出兩錠銀子,作為她的打賞,這才謝著去了。
王允衝有些敗興,存心要他出糗,折扇一闔,說道:“我們接著來,下一題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骰子傳著傳著到了夜翎手裏,他隨手一擲,擲出個二點,糊裏糊塗將骰子傳遞出去,哪料王允衝突然伸扇攔下他的動作,笑道:“可不打巧,又叫夜堡主擲中了,這回是脫衣,還是脫褲啊?”
眾人想了想,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詩中暗藏玄機,不僅擲中一點要罰,擲中二點,也要受罰。夜翎於酒令全不在行,腦中暈暈沉沉的,不細想便伸手解衣。
忽然響起一陣叩門聲,有個聲音在外說道:“鳴鳳不懂規矩,惹惱了貴客,媽媽特叫香靈前來作陪。”
王允衝道:“進來。”
一名花娘笑吟吟推門而入:“各位公子有禮了。”
她開口時嗓音有一絲絲啞,聲線比尋常女子要低上幾分,但容貌絕俗,肌膚雪白,甫進門時,便贏得了王允衝的好感。
作勢拉她入懷,卻叫她靈巧的躲了過去,一轉身坐到夜翎身邊,執起骰子說道:“鳴鳳初來乍到,不懂伺候人,就令香靈來代替她,陪各位盡興如何?”
王允衝不懷好意地笑道:“香靈姑娘如此善解人意,那是再好沒有。”
夜翎似被人點中穴道般,盯著她一動不動,這自稱香靈的花娘向他眨了眨眼:“這位公子醉得厲害,看來是給人欺負慘了。”
眾人裝模作樣的叫起屈來,王允衝流連花叢甚久,不曾在京裏見過這等姿色,留了個心眼,問道:“姑娘是哪裏人氏,怎麼之前不曾見過?”
香靈托腮說道:“良宵苦短,公子是要打聽香靈出身,還是要盡情享樂?”說著扯扯衣襟,衝他一笑。
她行動間瀟灑豪放,沒半點忸怩之態,王允衝欣賞她的脾性,又垂涎她的美色,笑道:“香靈姑娘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們便開始下一題。”
香靈將骰子捏在掌心,道:“總由一人出題,未免單調無趣,香靈也會得幾首詩詞,不知可否獻醜?”
王允衝頷首道:“香靈姑娘請。”
香靈也不同他客氣,緩緩站起身來,吟道:“一丈紅薔蔭碧溪,柳絲千尺六闌西。二情難學雙巢燕,半枕常憎五夜雞。九日身心百夢杳,萬重雲水四邊齊。十中七八成虛象,贏得三春兩淚啼。”言畢倒了杯酒,邊飲邊看眾人反應。
王允衝道:“姑娘這是要瞧你幾位姐妹脫衣麼?”
香靈笑道:“脫衣有甚麼有趣。”
“那麼姑娘覺得如何才有趣?”王允衝獵豔心喜,湊近幾步,聞見她身上有股香味,深深吸了口氣。
夜翎目睹這幕,臉色一沉,伸手扶住他腰,將人按在椅上。他雖然醉得狠了,但這眉眼、這嘴唇,是他日日牽念,夜夜夢縈的,哪能認不出來,隻是不知這位大名鼎鼎的杜三少身著女裝,冒充花娘坐在席間,要搞甚麼名堂。
這兩月來皇帝久未上朝,宮中形勢微妙,處處草木皆兵,為了打探消息,夜翎不得不與這些官家子弟來往。
揉了揉額頭,強迫自己清醒幾分,見這人嘴唇開闔,向他傳音入密,他聽罷皺起眉頭,想了一陣,才朝對方點點頭,似不經意抬頭掃了眼王、乾二人,投以同情目光。
和他達成一致,扮作花娘的杜迎風更無後顧之憂,托出一隻酒葫蘆說道:“這酒叫做半步倒,喝上一口,保管醉得連自己親生爹娘也不認得,誰要輸了,就罰他飲上一口,看能吐出甚麼風流韻事來。”
“有趣,有趣。”王允衝出身名門,好酒見得多了,也算半個行家,將酒葫拿在手裏,拔開葫塞一聞,果然醇香撲鼻,聞之欲醉。
杜迎風丟出骰子,眯眼笑道:“王公子先請。”
王允衝雖然迷戀酒色,卻也不傻,道:“你這首詩將數字都占全了,無論擲中哪個,都要受罰。”
“不試又怎會知道,興許能擲出個其他數呢?”杜迎風修長的手指圈繞長發,挑釁般揚起眉。
王允衝自負酒量了得,心想每人飲上一口,自己也能撐到最後,這花娘自然逃不出掌心。
但酒水來曆不明,他不敢直接飲用,指使一名仆役,上前替他試酒。那人飲下之後,漸漸麵頰酡紅,語無倫次,王允衝瞧是醉酒症狀,當下去了疑心。
抬眼見那花娘正注視自己,心中一蕩,拿扇頭挑起他的下巴,道:“本公子聽你話,你拿甚麼來報答?”
那雙眼裏的齷齪心思,全然不加掩飾,杜迎風抬指移開扇子,道:“今夜即見分曉,王公子何必著急。”心裏琢磨著,是吊著他吹幾夜冷風,還是直接丟進山裏喂狼。
骰子轉了一圈,酒也去了大半,王允衝跌跌撞撞,終於倒在桌邊,杜迎風擊掌三聲,立時有人進來,收拾殘局。
夜翎按按額角,有些頭疼:“你來做甚麼,還嫌京裏不夠亂?綁了王允衝,不怕宰相府找你麻煩?”
杜迎風聳肩道:“有人總是不長記性,我送份大禮過去,興許能提點提點。”
夜翎一怔:“你指劉後?”
杜迎風笑著望他,好似在說:你也不是太笨嘛。
待周圍清理幹淨,屋中隻剩下他二人。杜迎風自懷中掏出紙筆,鋪到夜翎身前的桌案上。
夜翎瞧了他一眼,道:“這是要逼我簽字畫押麼。”
杜迎風笑道:“小爺又不是縣老爺。”坐正身子,斂去笑意道:“我想你給我畫一幅地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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