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30 更新時間:14-06-27 16:24
我流了一祭台的血,右手幾乎是廢了,全身冰冷非常並且開始發困,不由生出一種生命一點一滴從身體裏流失的感覺。
眼前越來越黑,醜時馬上要過了``````
現在,應當是安全的罷?
心一放鬆困意便鋪天蓋地的湧上來,朦朧中似乎有誰在一直搖我,但眼皮克製不住倦意,最後還是墜入了黑暗,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不曉得自己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亦或者失了那麼多血會不會死了,雖身體寒冷非常,但也漸漸暖了過來。我眼角抽了抽,微微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滿空繁星,以及微微泛白的東方。
我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發現右手完全沒有力氣,這才想起來我的手筋已經被王老爺子割斷了,便換了隻手去撐,揉揉眼奇道:“我才睡了一個時辰?”
拓跋弧聞言也抽了抽眼角,黑著臉答:“大小姐,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外加一個時辰。”
我啊了一聲,總算恢複了些清醒,環顧了一下周圍發現我現在妥妥的躺在床上,桌上放著好幾碗藥汁,手腕上的傷也已經被大夫看過包上了藥布。然因我終究再沒皮沒臊還是個女兒家,這些個人到底不曾將我丟進浴室正經沐浴過一回,身上沾了女屍的衣物都已經開始臭氣熏天。
我站起來去拿換洗的衣裳一麵問道:“五鳴和未闌呢?”
因五鳴伴了我數十年,幾乎我日日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他,如今他也未曾身受重傷,卻不曾陪著我,委實奇怪。
果然見拓跋弧躲躲閃閃道:“小未輸了血給你,我把他搬到隔壁歇息去了。”
我扭過頭奇道:“那五鳴呢?”
他聳聳肩:“給你買好吃的去了。”
我指著窗外滿頭繁星道:“我十六歲了騙誰呢。”
拓跋弧頓時噎住,瞪大了眼看著我半晌,最後破罐子破摔的大吼一聲:“給我氣走了還不成嘛。”
我聞言也好奇起來,興致勃勃的湊到他跟前眨眨眼:“你做了啥?”
“我``````”他皺著眉結結巴巴了一陣,最後脖子一梗答道:“我這不是說過要日到他冒煙麼,誰曉得他這般開不起玩笑``````”
我的下巴哢嚓一聲,習慣性脫臼。
拓跋弧啊拓跋弧,我都不曉得說你甚麼好了,青樓那麼多姑娘你不去逗,偏偏要去逗五鳴那個木樁子,十年屢戰屢敗的例子活生生的在你眼前,真活該碰釘子。
在我就要走出門的時候拓跋弧突然在身後道:“卿卿,你知道小未是甚麼來頭麼?”
我詫異的回頭:“為什麼這麼問?”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失血過多,本應不可能活的了,未闌他不顧五鳴攔著生生輸了自己半身血給你,須知你和他絕非血親,如何能將血液融合的?而且``````”他停頓了片刻,道:“他給你輸了血後不聽我勸告帶著硝石又獨自下了一回幽王墓。”
這下我也急了:“他一個人去?你們怎的不攔著?那麼危險的地方打暈也得攔著啊!他現在人呢?在哪?”
拓跋弧看我急了趕緊一把按住我,道:“你喊個屁,人早都回來了,在隔壁歇著呢。更何況人家未闌此番若不是照顧著我們,恐早將事情辦妥了。”
我愣了愣,不由細細回想了一番幽王墓裏的形容,說不準還真是。
浴室裏熱氣氤氳,我先在水中將身子浸濕,接著把皂角撒到手心上,開始往身上擦。我的右手受了傷動不得,隻得勞煩左手來擦,好在我左手比尋常人靈活一些,倒也不是太麻煩。
不想我從小到大無法無天騷托托一主兒,如今頭一次下陵墓幹缺德事便折了一隻手在裏麵,委實沒天理。
水漸漸涼下來,我打了個寒噤抓緊了手腕,甩甩腦袋的水珠才算是完全清醒過來,零陵之行應當算是告一段落了罷,下個歇腳地會在哪裏呢,是不是有同樣未知的靈異事情在等著我?
“未闌未闌未闌。”
“未未未未未未闌。”
“小未哥哥。”
“你甚麼時候帶我回你家玩兒哪?”
“你是睡床的還是睡棺材的?”
“我去過南詔就要回家啦,你得趕緊呀!”
“未闌未闌未闌!”
“``````”
我們買了許多幹糧趕了數十日的路,在被我死命搖了半日後以沉默寡言著稱的未闌終於破罐子破摔,他不再看著飛馳的景色,而是眯上眼開始打瞌睡。
我瞪著他閉上眼睛的臉蛋險些一巴掌拍過去,然還沒抬起手就聯想到我巴掌沒落到他臉上就可能被他下意識一腳踹出馬車的形容,便訕訕的撇了撇嘴。從前我聽宮裏的嬤嬤說,姐弟兩人兒時經常打架,長大了也便漸漸不打了,是因兩人感情越來越好。我同我王弟亦是這樣,因為長大後我再也沒能打得過他了。
忽然馬車一陣猛震,未闌亦睜開了眼,我掀開簾子探出身去問五鳴道:“怎麼了?”
五鳴握著韁繩搖搖頭,看著前方擠滿人的街道回答道:“不知道,好像有人在跳大神。”
“跳大神?”拓跋弧聞言也好奇的探出來:“有沒有姑娘在跳?”
我一掌把他推回去:“去去,除了姑娘你還曉得甚麼。”
他被我一巴掌推了回去,又不知死活的腆著臉探出來,嘿嘿一笑:“我還曉得五鳴啊!”
五鳴聞言渾身一個激靈,抽著眼角微不可查的往另外一邊挪了挪,那神態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我。
前麵的街道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隱約傳來咚咚的敲鼓和敲鑼聲,反正人群堵在前,我幹脆好奇的跳下馬車擠上去。
街上圍了好幾層的人,我仗著身子細好容易擠到前,便看見中間搭了一個擂台一般的台,台上有一個用白紙和稻草紮成的大船,周圍是一圈用白紙紮成的紙人,紙人和船身上貼滿了寫了朱砂字的黃符紙。台下有幾個身穿玄色長袍的人低著頭在敲鑼打鼓,不知為何,鼓聲和鑼聲本該是極其喜慶的,如今被他們這般敲出來聽得居然有些淒涼之意,久而久之還有些胸悶。
我聽得意興闌珊,正預備往回走,不慎被人群擠動一腳踩到了另一個人腳背上。
頓時耳邊響起了一個女子的尖叫:“哎呦!”我猛地一個激靈,連忙把腳移開連連道歉:“姑娘對不起對不起,在下並非故意的,還望姑娘海涵。”
說著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約十八九的少女,身穿金線秀邊的紫色長裙,上身披了一件明黃色的外衣,衣裳做工極其考究,質地細致,隱隱泛著淡白色的光澤,頭發都往腦後梳去用紫色的簪花紮了一個大髻,髻後又垂了幾股發絲至腰間,臉長長,皮膚白皙,眼睛刻意用黛色的眼線畫的很大。
原本還算個清秀佳人,如此一來卻成了敗筆之作,甚是不登對。我比她略略高一些,隻見這個少女臉色不大好的抬起她的臉對準我,先是甚欠教養的瞪了半晌,隨後掀開嘴唇罵道:“你瞎啊!”
我受寵若驚,不想我向來如此溜圓的一雙眼睛同這姑娘比起來居然尚是個瞎。
我隻是來瞧個熱鬧,並非為了惹麻煩,故幹脆眼神茫然的抬起頭讚歎道:“姑娘果然學識廣博,一眼便看出在下眼神不大好,罪過罪過。”說著就要假裝摸索著回去,不料還沒邁開步子忽覺身側掌風淩厲襲來,我一驚,反應極快的低頭閃過,下一刻便聽見啪一聲巴掌著肉的聲音,委實不輕。那姑娘卯足了勁一大撇子往我臉上甩,不料被我低頭閃過,當下餘勁難消的飛快一鍋貼回甩到了自己臉上,順道將自己帶開趔趄了好幾步。
我聽見聲音那刻便心如閃電,不必回頭看她臉色也曉得趕緊跑人是正經,也顧不得其他立即推開竊笑的人群往回跑,身後那個黃紫衣裳的女子麵色鐵青的爆發出一聲氣急壞敗的大吼:“賤人!給我站住!”
你讓我站我便要站住了?真是給兩分顏色就開染坊。
“何人擾亂法事?”
我跑了幾步,身後那個巨大的擂台中突然響起一個頗威嚴的聲音,原本雜亂圍觀的人群聽見擾亂法事四個字忽然一下子嚴肅起來,生生鎮住了我預備飛奔的腳步。
此時五鳴他們也撥開人群遠遠的走了過來,我呐呐的回頭,心道甚麼擾亂法事,說的莫不是我?
拓跋弧走到我身邊幸災樂禍的打量了我一眼,道:“虞卿卿啊虞卿卿,真乃半刻不看住你便要到處亂跑闖禍啊。”
“呸!”我白了他一眼:“說的誰還不知道呢!”
就我和拓跋弧鬥嘴的功夫,那個黃裙紫衣的女子已經飛快的奔到我跟前,帶著炫耀般的神情得意的衝台上大喊:“族長!就是她擾亂法事!法事若是斷了山神可是會震怒的!”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皆紛紛交頭接耳,一麵帶著複雜的神情打量著我。我一頭霧水下意識的去捅未闌:“他們在說甚麼?”
未闌也搖了搖頭,麵無表情的盯著台上。
台上看不清站了甚麼人,那人似乎穿了玄色的袍子,撐著拐杖一步步走下法事台,人群自動敬畏的讓開了一條道,那人慢吞吞的走到我眼前,我這才看清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爺子,摸約已經到了古稀之際,一頭稀疏的白發和玄色的衣衫形成了唐突的對比,衣衫因是玄色,故不大看得清圖案,然還是能勉強分辨出這並非尋常時候穿的衣裳,而是秀了一些奇怪的圖騰。
這位族長看起來還算和氣,他藹聲對我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生辰八字是什麼?”
我原作好了被這族長興師問罪的準備,不想他牛頭不對馬嘴的問了一句,便愣愣的答道:“我叫虞卿卿,任戌年任戌月任戌日任戌時生,有甚麼不對嗎?”
他如記憶一般閉眼重複了一遍,隨後睜開眼道:“姑娘,我們雷州全靠祭祀山神爺爺得以安穩繁榮,如今你擾亂法事,山神爺爺必定震怒,到時候定會連累雷州數萬百姓性命,故要將你嫁給山神爺爺,方能保我雷州平安。”說著回頭對身邊一個人道:“將卿卿姑娘的生辰八字和全名告訴劉半仙,選個黃道吉日喪嫁給山神爺爺。”
我瞠目結舌的聽著,這老爺子的口氣好像在說“我今天買了一文錢青菜”“等下你去倒刷鍋水”一樣輕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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