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91 更新時間：14-04-16 23:02
當時的月傾塵，心太小，恨太重。想他自己家破人亡時也不過四五歲，六七年了，他也隻記得了爺爺總是慈祥的笑，母親總愛逗弄他，父親冷著臉卻比誰都溫柔，還有最後那衝天的火光，數百口人驚慌失措的慘叫。曾經的他以為是氏族觸怒了月神，絕望之餘卻還是謹記母親最後那一句話，好好活下去。所以，他逃走了，每一天都提心吊膽。不停的趕路磨壞了他那雙母親親手製的鞋，露宿與風吹雨打將他的錦衣化成了破布，就是那精心綁起的發髻也散亂的不成樣子。他從錦衣玉食的小少爺變成了人人嫌棄的小乞丐，原先還曾有人給他施舍，後來就隻有了厭惡，聽得最多的就是：哪來的小乞丐，走開！他多想說自己不是乞丐，自己是靈木族小少爺！自己血統純正，才不是什麼小乞丐！可是誰又會相信他？月國上至貴族下至奴仆都已經知道了，木靈族不在了，一把火，全沒了。
為了活下去，他撿著垃圾飽腹，和小乞丐搶吃食，下雨天蜷縮在小巷子裏凍的瑟瑟發抖。
然後，流連在城中一年多的他走過了他之前從來沒走過的路，到過了他原來根本不知道的地方。也清楚了，哪兒可以找到很多的吃食，哪兒可以得到施舍，哪兒能讓他睡個好覺。
酒樓茶館是他時常光顧的地方，那裏有豐富的食物——被遺棄的殘羹冷炙。紅樓花街他也常常去，因為那兒總會有人給他很多施舍。
餓了一天的孩子總是狼吞虎咽的，就是再糟糕的東西也成了美味，能飽腹的東西，他已經不會去拒絕。
起初，他還沉浸在悲傷中，他的自尊不允許他低頭。
開始的那幾天，餓到前胸貼後背，餓到他覺得就是人肉也能吃得下去。
可事實是，他還是不曾放開，他腦中回蕩的，是母親說的“塵兒，你要記得，靈木族有自己的驕傲。”
直到他奄奄一息，躺在巷子裏，然後，走來一名老乞丐，拿的是已經蒙上黑灰的餅子，看了看月傾塵，看了看餅子，最後，歎了一口氣，掰了一半遞給他。
他吞著口水，想吃，又放不開。
老乞丐看得出來，這還是一個被過去束縛的孩子。搖了搖頭，把餅子放下，對他說：“如果想死，就痛快點，怎麼樣，都比餓死鬼來的痛快。”然後跨過了月傾塵，慢慢走遠。
月傾塵眼前頓時模糊了，稀裏嘩啦的眼淚鼻涕一起流著。腦海中一直回蕩著母親淒厲的叫喊：活下去！塵兒，好好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他抓著餅子，狼吞虎咽著，明明是吃剩的連狗都不願意看一眼的東西，他卻覺得吃到了美味。三兩口吃完了還意猶未盡得舔了舔手指。然後他有了點力氣，他開始無所不用，偷，搶，騙，能用的伎倆他都用了，仗著年紀小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可是一座城能有多少人？隻要有一個人對他懷了戒心，再來的施舍就很難得了。他隻堅持了三個月的滋潤，便和其他乞丐一樣，有上頓沒下頓。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這是他一直的信念，和人搶吃的，和狗搶吃的。
花街柳巷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那裏總有人會給他吃的，同情他可憐他。畢竟，那裏有哪幾個是心甘情願的，又有哪幾個沒有悲慘過去的？同病相憐也好，尋找安慰也罷，月傾塵在乎的隻有他們手中的食物。
月族容貌依血統而定，月傾塵血統有多麼純正，從他的容貌就有多出色。
月傾塵還不懂，他是個愛幹淨的孩子，盡管一身破爛卻仍舊每天將臉打理幹淨。他的模樣又怎麼會不讓人注意？他被館子裏的掌事盯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半大的孩子養好了，那就是實在的搖錢樹。
那一天月傾塵還是和往常一樣為食物奔波，在熟悉的那幾地方等著別人給他送吃的。隻是很奇怪，每一個來送東西的小廝和丫環都給了他一個看不懂的眼神，比同情更甚，比可憐更重，後來月傾塵才知道，這是憐憫。
然後，月傾塵就被打暈了，再醒來時，入目的是許久未曾見過的雕花大床，身上的衣裳觸感是那麼柔軟。
“醒了啊？”開門進來的男人畫著濃妝，脂粉味濃鬱得讓月傾塵想吐。
“你是誰？”他掙紮著想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你做了什麼？”
“哎呀，爹爹我什麼也沒做，不過是讓你乖巧一些。”
月傾塵隱約懂了這裏是什麼地方，掙紮得更加厲害，卻愈發無力。
那男人才不理會月傾塵的抗拒，揮手讓門外侯著的幾個丫環進來伺候著他用膳，再說了一句：寶貝兒搖錢樹，你可要爭氣呐。
在月傾塵之前的並不是沒有性子烈的，有個差點把舌頭咬斷了，可是那又怎麼樣？入了萃閣，管你怎麼烈的性子，一記藥下去還不是那樣？月傾塵他想活，他不能死，也不想受這樣的侮辱。可他能有什麼辦法？他隻是小乞丐而已。
小小的月傾塵被迫留在了館子裏，生活很好。可是他仍舊想逃，一次，又一次，可惜都沒有成功。直到那個男人出現。
他說：“一千兩，黃金。”
掌事聽到這裏眼睛都冒出了綠光，“客……客人。”
“千兩黃金，替他贖身。夠嗎？”
“夠了，夠了。”掌事的點頭哈腰的，一心想著自己賺翻了。
月傾塵看著那個贖了他的人，戴著紗帽，但絕對是月族人，並且血統純正。他贖自己做什麼？月傾塵想不透。
那人取了月傾塵的賣身契，抱著他離開了。
那就是月傾塵現在的師傅，教了他一身本領卻直到現在還沒有看透的師父。
師父對他很好，他的生活幾乎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好吃好喝也不用挨凍。
師父對他說：你很有天分，所以我救了你。我喜歡你的眼神，但也很討厭它。如果不符合我的要求，我隨時都可以毀了你。
師父的語氣很冷淡，月傾塵的心微微有些涼。果然，月神拋棄了我。他默默想著，無論做什麼都更加賣力，因為，他不想被毀掉。
然後，十歲那年，他看見了他的師弟，他看見了師伯溫柔的笑，看見了師傅淡漠中的溫柔。嫉妒，瘋狂的嫉妒。所以明明發現了秘密的他什麼也沒有說，直到那一場似曾相識的大火，與當年的他相差兩三歲的孩子佯裝出來的堅強。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他第一次這樣想，有些莫名的不開心。
他想，自己當初是不是也這樣？驕傲得不願低頭，隔絕他人的關心，把心鎖上，卻悲哀的仿佛全世界都已經崩塌。
突然想去打醒他，告訴他，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好。
可是月傾塵沒有做，他有什麼資格去做這種事？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啊。
月如笙將他徹底打醒的是那一句：師兄，我也沒有家了。
原來，自己錯的這麼離譜，他想著，突然後悔了，突然很想哭。隻是那一句對不起他始終說不出口，他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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