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58 更新時間：14-04-15 18:57
三人一路快馬加鞭，奔赴安陽，硬生生把半個月的路程縮短了五日。
安陽，聖嵐南方的一座城，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盛傳著是男人心中的極樂世界。月如笙對此嗤之以鼻，這種地方，也敢稱作極樂？
白日的安陽，很普通，就像他們一路上經過的所有村鎮縣一樣，很平常，並沒有什麼顯而易見的特色。可是一旦入夜，便會衝散所有的印象。
夜色下的安陽，淫穢，汙濁。幾乎遍地的煙花場所，入耳盡是男男女女的嬉笑，月如笙討厭這裏。
月如笙輕輕歎氣，他不懂，明明是屈辱，明明已經淚流滿麵卻還要裝作無所謂。他忘了曾經的自己，守在月霏霏的棺木前也是這樣，分明痛的難以言語卻不曾落下一滴淚，分明是想將她留下卻眼睜睜看著棺木被釘起，分明是想跟隨卻一步也邁不出去。那時候的自己…到底是被誰救贖了？當真正去回想時才發現，自己丟失了那麼多。
還記得，曾有那麼一個人，輕拍著自己的肩膀，說，如果想哭，這裏借給你。
還記得，曾有那麼一個人，小心翼翼的擁抱，說，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再讓你孤單。
還記得，曾有這麼一個人，揮舞著匕首，說，從今往後，有我來保護你。
還記得，曾有這麼一個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步之差…忘情忘心。
曾有這麼一個人…曾有這麼一個人…你，到底是誰！
既然選擇讓我遺忘又為何不斷出現？月如笙掙紮，嘶吼，為何，要在多年後再度影響我！他害怕，害怕這段缺失的記憶，害怕當記憶回歸之時他會後悔，後悔當初的決定，後悔獻出身體隻為了報仇，後悔自己的遺忘。
形同陌路，忘心忘情，為何遺忘也不肯徹底？為何還要來影響我？
月如笙掙紮著，驅散那個瘦弱卻讓他安心的肩膀。你已經過去了，別…不要再來了！
月如笙拍打著，掙脫那個溫暖到讓他淪陷的懷抱。你已經離開了，不要…不要再來影響我！
我也在成長，我也即將獨當一麵。放過我吧。
月如笙扯著嘶啞的童音吼叫著，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個人受傷的眼神，不去注意他顫抖的肩膀，不去注意他緊咬出血的薄唇。
當眼前的畫麵消散，當真實浮現，月如笙終於還是淚流滿麵。究竟是誰？影響他如此之深。那個懷抱，多想再一次擁有。他環抱著身體，蜷縮著，在偌大的房間中有些渺小，有些無助。
“已經離開了，又為何還要回來。”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我早已回不去，如何還能成佛？既已成魔，便不可在世為人！
“何時，我也變得如此扭捏。不過是一段過去而已。”何必…執著。
月如笙站在窗口，平複心境，入目皆是絢爛的火光。“這光明的背後究竟積存了多少黑暗？無論什麼國家，都脫離不開黑暗嗎？”月如笙感慨，撐著下巴，凝望著遠方，“沒記錯的話，那裏是皇都，再下去，是月國…然後，是皇陵。我是否該感謝你允許她入皇陵呢，我的父皇。你令我惡心。”
極目之處，耳畔是笙歌陣陣，清風過，紛紛揚揚葉落，一朝花開，一瞬花敗。月如笙順手接下一片花瓣，鼻尖纏繞上陣陣花香。突然，他目光一冷，碾碎了手上的花瓣，消失在了窗口。
下一刻，他出現在了一座小屋前，荒蕪，陰冷，周圍的枯木都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陰魂，在嘶鳴，在吼叫。
他伸手，緩緩靠近小門，突然肩頭被人觸及，一個反手扯住來人的胳膊，輕輕使力，哢嚓一聲，骨頭便斷了。這一切動作完全源自本能，再加上周圍環境的刺激，在月如笙那個誰字出口之前手上的動作已經完成。
“唔。”那人沒有叫出聲，慘叫被他硬生生封在了喉嚨中，撕咬著下唇滲出了鮮血。
“抱…”
“噓！”那人也不顧自己略微有些淒慘的形象阻止了月如笙即將脫口而出的道歉，然後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這種不明不白突然出現的人月如笙如何能相信？隻是隱約覺得現在貿然進去容易打草驚蛇，權衡之下便跟著那人走了。畢竟他看著並不像是會武的。
那人帶著他越走越遠，越走越偏僻，“你要帶我去哪？”
那人停下了腳步，注視著月如笙，一字一句的開口說：“你是江湖人吧？我隻想帶你去看看這座城的真相。你是唯一肯跟著我來到這裏的人。”
“如果真的想知道，就來吧。”
那人的聲音嘶啞難辨，黑暗的環境並沒有暴露他的模樣，可是月如笙看得出來，那人的身形與聲音不符。是偽裝還是無奈？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是否另有目的，月如笙都決定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亦步亦趨。月如笙走的小心，那人卻走的艱難，“你沒事吧？”
“馬上就到了，再幾步…”那人沒有理會月如笙的詢問，自顧自說著。
等到停下了腳步，周圍的景物月如笙也再也認不出模樣。帶著一絲警惕他越過前麵的人看去，頓時震驚的無以複加。
這是怎麼樣的殘暴行徑，血染的大地，幹涸開裂的泥土，枯萎的樹木斑駁的血塊。屠宰場一般的地方，分布著十八個石台，石台之上也是斑駁難辨，血腥味濃鬱的令人惡心。最中心立著一隻巨大的蛋，一人多高，慘白的外殼，布滿了血紅色的花紋，放在一個大坑中，四周堆積著各種殘肢斷臂，屍骨內髒。
“這是…”
“這裏，就是這座城的的一切！黑暗，殘忍，為了那個東西，放棄了自尊，人都已經不算是人了。說什麼極樂，這裏是名副其實的地獄啊。”那人說著，目光逐漸空洞，“如果，他不是那麼沒有自製力，如果他肯聽我一句…可是一切都晚了。”
“你？”
“我最愛的人曾是安陽城主，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個魔女，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錯！都是他的到來…原本安陽也是那麼繁榮，他們也曾經滿懷夢想！命運不能自主安排但是他們可以決定自己的後路，可是一切都不一樣了。再也沒有願不願意的選擇，沒有這裏就是家的安慰。如果…如果她沒有來的話。”
“她不過利用了人性，錯的，始終還是人。”
“我知道！我明白！可是…可是她毀了我的安陽啊。我容忍了他的不忠誠，理解了他對後代的渴望，為什麼他就不能多看我一眼！我把身心都奉獻了，甘願為了他…為了他做那種事，為什麼他還是不滿足！最後落的這樣一個下場，我…也變成了這樣。我還能奢求什麼？可是，就算是這樣，我卻無法去恨他啊。”那人歇斯底裏，一句句控訴，一句句埋怨，沒有恨，隻有委屈，沒有怨，隻有後悔。
為什麼有人受到了這種對待卻不去恨，為什麼明明是殘忍的事實卻隻有一抹難言的悲涼，為什麼我突然覺得感同身受？
突然，月如笙看見了他，還是那麼溫柔，那麼強勢。溫柔的張開臂膀，擁他入懷，卻突然一劍刺來，深深的紮入月如笙胸口。
“為什…”
“看吧，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啊，他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把你的心踐踏，所有的承諾都是假的。留下來吧，我不會騙你，因為，我就是你啊。”
“留下來吧，留下來。”耳旁輕輕的呼喚深入靈魂。
留…下來？那就，留下來吧。反正，這個世界也不在需要我了。
於是，一念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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