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23 更新時間:14-12-14 20:20
桑哥和重山都微怔,看向唐老。
唐老自顧笑出聲來:“其實呀,劍尊淩霄等人會尊稱他為師兄,隻是因了他見識廣博,年紀實在大,又因上一代禮尊羽化前親口交代,告誡諸人不得怠慢。其實他真正入上一代禮尊門下,比淩霄還晚了一年多呢。你們都隻知他是‘淩’字輩,卻不知道他叫淩什麼,他呀,其實是沒有道名的!來不及正式入雲墟,老一代禮尊已等不及,直接將他拔作了下一任禮尊,連名兒都沒功夫取呢!”
聽著唐老哈哈哈的笑聲,付雲中三人一愣過後,也跟著大笑,連江見清都被笑聲吵醒,朦朧睜眼,莫名其妙。
笑聲漸止,唐老沉吟一會兒,才抬頭看著月色,緩緩、深深道了句:“我想,前代禮尊選了齊安,或許是覺得,隻有齊安這般精通佛法,豁達透徹,隨遇而安,平和喜樂之人,才能擔得起八百年雲墟,擔得起‘禮尊’之位的重量吧……”
不長的一句話,卻似說了許久。
說完,又等了許久。
燭火融融,月光幽幽,涼風習習,樹聲莎莎。
唐老一回頭,付雲中已扒在桌上,枕著手臂,睡過去了。
唐老搖頭站起,和桑哥重山一道七手八腳巴拉付雲中和江見清往屋裏走。江見清個頭小還好,就個付雲中不配合,唧唧歪歪念念有詞,唐老隻好不斷道:“好好,行行,外頭涼,咱回屋繼續喝。”
等到飛聲推開唐老房門,看見的就是桑哥和唐老放開了對飲,重山照顧個酒醉得嗬嗬傻笑活蹦亂跳非要討酒的江見清,還有個衣著光鮮,顯然自家尊長的酒鬼,分明靠在榻上半睡過去,大略被開門聲和人語聲驚醒,指手畫腳發會兒酒瘋,還嘿嘿呀呀唱了幾句不知什麼歌,又栽了回去。
聽見付雲中唱歌,江見清也隨口跟著瞎唱,咿呀哇啦。
看見是飛聲,唐老大舒一口氣,想起什麼,大略也酒上了頭,忽然來一句:“你個門神可來了!!”
眾人一愣,大笑,連不明就裏的飛聲都跟著笑了。
飛聲收回靜靜逡巡眾人的目光,笑著,歉然告擾,快步行至付雲中跟前。
付雲中被拉起,湊在飛聲麵前醉眼朦朧,越湊越近,語聲沙啞:“……這人誰啊?”
飛聲無奈,不答。
付雲中“哦~”了一聲,揉揉眼,摳摳臉,抓抓屁股往後一仰:“是崽子啊~啥時候長這麼大啦~”
飛聲更無奈,邊上唐老禁不住哈哈笑了。
付雲中一仰就躺回原地,還往邊上拍了拍:“來~崽子陪老……”
還未說完,又被飛聲拖起來:“夜深了,打擾唐老太久,該走了。”
付雲中迷迷糊糊哼哼唧唧推推搡搡:“幹嘛……去哪兒……不去!”
飛聲哄小孩兒似的隨口道了句:“回家。”
此言一出,眾人都忽愣了一愣,連江見清都不鬧了。
哪怕醉熏的付雲中,亦明白飛聲說的家,是指的雲墟城。
——可對於這兒的六個人來說,雲墟城真的是他們的家麼。
——對於所有雲墟人來說,除了雲墟城,還有哪兒,真的是他們的家麼。
唐老低頭長歎,飛聲鬆下皺著的眉頭,靜靜看著付雲中。
而付雲中安靜下來,垂眸,黏糊地笑了一聲,重重靠在飛聲肩頭,瞧不清表情,輕輕一字:“……好。”
蔚蔚雲墟城,是夠巍峨,夠氣派。隻是到了大半夜,照樣柱圓簷方,鬼影幢幢,再來幾聲不知什麼鳥兒咕咕長鳴,也夠嚇哭小孩子。
付雲中跟著飛聲走。
告別唐老,桑哥回醫館,重山送江見清回玄明宮,飛聲送付雲中回天元宮。
雖說都是送,重山那叫半抱半哄,飛聲這叫扔著不管。
長長宮道,扇扇殿門,寂靜與前路同樣似無邊際。隻餘幾步前頭飛聲微不可聞的腳步聲,隱沒在漆黑的夜,與難得燈火通明的殿宇中。
宮室殿堂,河池廊亭,七拐八彎。
宴席早已撤去,又是小時候的付雲中早已摸透,卻總不習慣獨自走夜路的恢弘天元宮。
初夏涼風拂麵,付雲中稍清醒些,總覺得有什麼不大對。
抬頭一望,天上三四個月亮一塊兒掛那兒晃啊晃,還想什麼呢,歪歪扭扭跟著前頭飛聲繼續走吧。
直到進了門,更不對了。
下意識跟著走了好幾步,才知道什麼不對了。
付雲中停步,呆了呆,哼哧哼哧笑了。
天元宮中,天元樓後,長和殿。
長和殿偏處天元宮一角,小而精,幽而雅,本為青尊偶爾居住辦公之便殿。如今青尊長缺,整個天元宮中,除了諸尊日常議政的天元樓外,唯一有生氣的地方,就是這長和殿了。
長和殿裏唯一住著的人,便是常替禮尊處理公事,而夜半未眠的飛聲。
夜深了。紗簾隨風輕舞。
飛聲自顧落座正對窗台的長榻之上,放鬆靠著,任月光籠了一身潔白柔和的光。
在身後酒鬼看來,格外朦朧而耀目。
付雲中往飛聲處搖搖晃晃走,顯然酒醉未醒:“不知道爺爺是一個不高興就能將天王老子關在門外苦等一宿的付雲中麼!竟敢騙我……哎~我家優秀的小飛聲,竟然也學會了背信棄義啊~”
飛聲剛要開口說什麼,付雲中自己打斷自己,繼續搖頭晃腦:“不對!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你是大人,我是小人,行了吧?”
飛聲微笑,淡淡道了句:“我說錯了麼?”
付雲中一愣。
飛聲重複道:“說了送你回家,這兒不是麼?”
付雲中眨眨眼。
這兒不是麼。又是麼。
眼前這人在哪兒,哪兒便是家麼。
飛聲隨意掃了一眼周身尚未點燈,熟悉無匹的宮宇,看定付雲中:“我的家,就可以是你的家。”
唯有月光。
光影之間,剪了飛聲一個格外容光飽滿,溫雅寧靜的側臉。
眸光如水,嘴角輕勾。
迢迢河漢,僅剩一人。
付雲中不笑了。看著,看著,又笑了。
微頓的腳步再起,卻是一腳,踩在了飛聲榻背上!
座榻頓時搖了一搖,榻背上部木屑急飛,再受點兒勁,整麵榻背都得分崩離析。
飛聲微挑了一側眉毛,卻沒有說話。
相處太久,他太明白付雲中的慍怒,和忍耐。
三更半夜,被人騙到他處,還給了套反駁不了的說辭。
似還有另一些不明所以的什麼,惹得付雲中心頭更無名升起的焦躁。
哪怕付雲中麵上笑盈盈得似被討好了一般。
付雲中收了腳,站在差些被踹斷了的榻背後,扣著飛聲的肩頭,掰過飛聲下巴,逼迫著對視。
飛聲被飛屑劃過臉頰,留了好幾道細小傷口,目光依舊寧定,看著付雲中,動也不動。
付雲中醉眼朦朧,怎麼也瞧不清似的越趴越近,越趴越近,看來看去也不知看得個什麼,忽又笑出聲來:“你這都是從哪兒學的,我可不記得有教過你這招。”
“需要學麼?”飛聲說得輕鬆而實在,“不看是哪個痞子將我帶大這麼多年。”
“……行,你說是就是。”付雲中一頓而笑,笑得悶聲卻開懷,不經意間又更湊近飛聲了些,抬頭,對視,“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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