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21 更新時間:14-12-28 10:36
付雲中能走,飛聲帶著兩人飛騰縱躍,也還不算困難。
幫著扶江見清躺好,付雲中和連日驚乍的玄明宮弟子大致解釋了經過,另一邊飛聲已吩咐人手前往戒嚴城頭戲台,帶回或傷或死的刺客。
好一會兒,飛聲才得空閑,送付雲中回玄明宮暫住的房間。
“你和丹尊怎會在城頭戲台?”飛聲合上門扇,開了窗戶,確認無人監視,終於開口。
付雲中已坐上了床頭:“我也想知道,一醒來阿呆就不在了,聽小滿說是一個人去城頭戲台貼楹聯了。本是想著他一個人多無趣,我去湊個熱鬧,沒想就遇著事了。”
飛聲坐於桌邊,挑眉:“那你弄一臉血……”
付雲中聳聳肩:“功夫不行,本想著說打不過人家就嚇一個,沒準能救出見清,結果阿呆就是阿呆,自己嚇昏了……”說完又吐個舌。
飛聲開口要說什麼,又閉了口,撇開頭,臉色已沉。
付雲中一瞄,不對,飛聲生氣了。
也對,是挺危險的。有圍牆擋著,飛聲當也沒看見他以一敵五的颯爽英姿。不過付雲中就是不想飛聲看見,才選了那個地方,那個又快又不會被人看見他出手的方式。
算了,反正這架勢飛聲得有半個時辰不理他,付雲中幹脆多說幾句。
他就開始說了。
“你說這一回,又是哪方勢力下的手?”付雲中四仰八叉一躺,“不覺得奇怪麼?我自‘擷英會’重傷而回,有人又挑了這個時候使了陰招叫青禾來我處。不說青禾有沒有能力殺我,我也沒這個意義叫人殺嘛!”
飛聲不語。
付雲中繼續:“若是有人想借我栽贓阿呆手染桃花,首先扳倒通往青尊寶座的,看來最容易搬動的一塊絆腳石,倒是都抓準了時機。第一次青禾在‘喚春節’半失了魂,便是我與見清同去,若不是我出手,不論是不是大庭廣眾之下,要褪青禾衣衫的怕就是既通醫術,又與青禾交好的見清了;而後張和林到處打探我的風流韻事,又第一個發現我、見清和青禾衣衫不整共臥一榻,報於武尊;四日前,借我重傷之時,驅使青禾潛入此處,怕也不是來找我,而是來找見清的。”
飛聲聽著。蹙著的眉頭反而舒緩了。然後緩緩站起。
“……要走了?”聽見聲響,付雲中也不抬頭。
飛聲點頭:“還有許多事要做。你先養傷。”
付雲中道:“嗯,那小心。”
飛聲轉向付雲中,深深看了一眼:“你才是……明日……”
難得聽見飛聲欲言又止,付雲中半撐起頭,這才對上飛聲的目光。
飛聲卻已簡短作結:“不要離我太遠。”
付雲中一怔。
飛聲已自顧站起,步向門邊。
一開門,兩邊恭謹等候的雲墟弟子齊齊向飛聲一禮。
飛聲點頭,邁出門去。
門扉再次合上。離上一次合上實在沒隔了多少時候。
門外腳步聲遠。複歸寧靜。
付雲中卻不再躺著。
而是盤腿坐在床沿,手肘支腿,手掌托腮。
哼哼般低笑。
的確有許多許多事情在等著飛聲,沒有多少時候可以耗在和付雲中磨嘴皮上。
不但是料理城頭戲台遇刺之事。更是去看著造成了這些事的幕後之人。
也是付雲中方才磨了這麼多嘴皮子,唯一指向的一人。
玄煉宮,武尊,淩峰。
這也是付雲中要的。
迅速說完,送走飛聲,不單是因為有許多事情在等著飛聲,也有許多事情在等著付雲中。
付雲中緩緩放下雙腿,站起,伸了個懶腰,看向窗外。
卻不再吊兒郎當地站著。
麵容依舊,神情依舊,不過是極少見地挺直腰杆,一站。
一站,便如銀槍一般。
“急著走,不但是要去看著淩峰的動向吧……還有一個人,半路便脫出了你的掌控,隻是你急於救見清與我,無暇顧他。”
然後一笑。鋼筋鐵骨中刹那江南。
“那我現在,就代替你,去見他吧……”
雪早停了。暮色四合。
寫著“神荼”、“鬱壘”的桃符還掛在晚來風裝飾一新的門首,元正時特釀的花椒酒已經賣得一幹二淨,同樣鬱鬱的新釀酒香隨著笑鬧聲,自三層四院、奢華堂皇的門廳中陣陣傳來。
晚來風,自然是家酒樓。全榆林城最大、最好的酒樓。
它還是家藝館,全榆林城最大、最好的藝館。
這裏的酒,壇壇是這邊塞名聲最響,賣得最好的。
這裏的姑娘,也個個是這邊塞名聲最響,卻賣藝不賣身,還比賣身的那些個三九流樓子更引得邊塞人流如織的。
哪怕將暮,樓子裏裹得嚴實的,光著膀子的,摟著婆娘的,扯著嗓子的,來自東西南北不論亡命不亡命之徒們,麵上掩在酒暈之下的安心舒泰,比鼻間的淳淳酒香與耳邊咿呀獻唱更醉人。
付雲中卻不是來喝酒、吃菜、聽曲、閑聊的。
他連大門都沒進。
誰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曉得、摸清、歸家般順溜地自晚來風廚房與茅廁轉角,往東三步,側挪九寸,挨著矮牆,極為隱蔽,連在晚來風幹了二十年活的夥計都無法發現的暗門踏入地道。
說是地道,其實隻能算是密道。
因為不論是狹小的過道,還是寬敞的密室,都不在地下。而是堂堂正正,建在地上。
借位、錯位、移位,與恢宏氣派的晚來風建築融為一體,人隻道是晚來風財大氣粗,無處知曉或許就與寬敞亮堂、密密排布的廂房隔著一道牆,便是迷宮一般錯綜的密室。
行走間,隱隱還能聽見勸酒笑鬧聲。連光線都自不知何處的縫隙透過,燈燭都不必備。
但付雲中並沒有放輕腳步。這精密設計建造的密室,本就是個內能聽外,外不知內的構造。
步至空無一人,較為寬敞,形似前廳之處,付雲中卻愣了愣。
室內石桌石椅俱全。桌上茶壺茶盞未曾動過。指尖一撫,椅上還留著不算太新鮮的溫度。
付雲中撚了撚指尖,眉頭微皺,聽見輕盈腳步聲近,轉頭開口:“……三兒?”
現身密室門口的,卻不是付雲中熟悉的,劉三成天嬉笑和氣討好的臉。
卻也不是付雲中不熟悉的麵容。
相反。
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斂眉垂眸唇初啟,纖指勾帕笑已聞。
晚來風五十年來,除卻三十年前白紗遮麵,才藝卓絕的焚音,也隻得一人,師自焚音,色藝雙絕,名傳海內,哪怕隱遁足足六年,照舊是最為人傳頌、讚美,甚而奉為傳說的姑娘。
付雲中直勾勾盯著不遠處芙蓉般的女子,竟一時怔忡,脫口而出:“……蘇蘇?”
蘇夕言又低頭笑了,抬眸時秋水含波,同樣如許懷念般的漣漪:“第一句,便暴露了……小賊子。”
聞言,付雲中又愣住了。
他忽地省起,這不是幻夢。
不是誰人的易容。
她也竟未易容。
眼前的,真真是蘇夕言。
他也不該是當年與蘇夕言青梅竹馬長大,從小便追著喊蘇夕言“蘇蘇”的重明,而該是一身襤褸,能得夕言姑娘一笑便樂上半天,被夕言姑娘喚作“小賊子”的付雲中。
蘇夕言已蓮步輕移,停在了付雲中眼前。
芙蓉含春橫秋水。
蘇夕言,還是那個蘇夕言。
隻是終不如當年嬌媚了。
可不是呢。離蘇夕言最美的時候,亦是重明最後一次喊她“蘇蘇”的時候,已經過去整整十二年。
付雲中怔怔開口:“你……”
“我回來了。”蘇夕言微笑,“你也該回來了,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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