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13 更新時間：14-07-12 15:56
我在廣陵宮裏住了下來，過了幾日，淩司羿把香雪也帶來了。再次相見，恍若隔世，我望著她，眼淚繽紛落下。
倒是香雪勸我：“小姐，都過去了。殿下這次肯護你，就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我說：“香雪，你哪裏傷著了？讓我看看。”
香雪淡淡笑道：“傷得也不重，養了幾日，已經好全了。”
我看著她半晌，也笑了。大恩不言謝，香雪給我的，不僅僅是恩，更是一種不離不棄的親情。
我們在廣陵宮深居簡出，果然也沒有人再來找我們麻煩。我居住的明月殿平時來的人很少，隻淩司羿偶爾來與我閑話幾句，然而，我一見到他，便想起那天我與他的尷尬事，隻覺愧對慕清華，以至我們相見時氣氛總是很怪異。後來，淩司羿即使來了，也不再與我說話，隻靜靜地喝茶，我們便各自捧茶，相顧無言。
明月殿得天獨厚，有一汪清淺的池塘，上建有月影閣，是宮裏少有的享月好去處。我常常在月影閣一呆就是好幾個時辰，常常忘記用膳。我不恨聆月，但在這宮裏，我不敢再做任何事情，不敢再天真地去討好誰，不敢再去祈盼誰的庇佑。因為我明白了，在這宮中，做多錯多，喜歡你的人多討厭你的人也會多，誰也不會是你永遠的朋友，利益才是永恒的。我隻得盡量地讓自己少地在別人麵前出現，盡量讓自己成為空氣一樣的存在。
我的沉默和消沉，急壞了香雪。她變著法子讓我高興起來。原本話不怎樣多的她，如今倒是常常在我耳邊不停地說話，從花房裏的花、膳房裏的菜式、她自己描的花樣子、香爐裏燃著的香，到宮裏的流言蜚語，她都事無巨細拿來與我絮叨。她總企圖找到讓我感興趣的話題，卻總是無功而返。
我說：“香雪，我如今知道了，最好的保全自己的方法，就是讓人看不到你，聽不到你，感覺不到你。”
香雪歎氣：“可是，小姐，那樣，還是你麼？”
我笑了笑：“無所謂呀。我本來也無所圖，隻想安安靜靜的生活。從一開始，我就隻想遇到一個翩翩少年，不管他是貧窮是富貴，隻要他願意與我一起，煮茶潑酒，執手到老。我隻是沒料到，我運氣太好，我遇到的竟然都是這樣的大人物，他們要做的事情都是天大的事情，再也沒有空間能容下我這樣平凡的願望。”
“那小姐想要執手到老的人，是公子還是殿下呢？”
我一怔，是啊，到如今，我想要執手到老的人，到底是慕清華還是淩司羿呢？我茫然了。
香雪並不追問，隻說：“小姐，總有人能夠容下你這樣平凡的願望的。”
時光荏苒，院裏的楓葉落光的時候，我聽香雪說，聆月和蕭無極起程回北夏了。臨行時，帶走了滿車的綾羅綢緞和茶葉美酒。聆月曾經想要在回去前見見我，但被淩司羿擋了。對此，我很感激他。因為我也不知道，我與聆月再度相見的時候，我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麵對她。後來，聆月托他帶給了我一封信，隻一句“別後總憶相愧對，淚珠始知難遠寄”。我看著，腦子裏又想起那個與我一起捕蟲撲蝶，爬樹泛舟的美麗女子，淚如雨下。
縱使我再不願意，舊日的時光不再，舊日的朋友也都已然變了模樣。
我提筆回信，也隻一句——“往事可待成追憶，前路漫漫道珍重”。不管如何，我心裏總念著那個與我一起玩耍的玩伴，那個溫柔地喚我“純兒”的姐姐，我希望她好。
這日，落雪了，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香雪一大早便捧了一束紅梅進來，臉上紅撲撲的，頭發上還沾著雪白的雪花，好一副紅梅佳人相映紅。我懶懶地笑道：“你一大早到哪裏弄了這些花兒來？”
“我路過落雪殿，見那院中紅梅映著白雪，開得煞是好看，便折了幾枝回來給你看看。”她邊說邊將紅梅插入琉璃花瓶中。
我難得來了興致：“落雪殿？我們去看看吧。”
香雪聞言，高興起來，迭聲道：“好好，你等一等，我去找件披風給你披上。”
很快，她便找來了件紅色灑金披風，飛快地替我披上，像是怕我突然反悔似地，催促著我出了門。
大雪紛紛揚揚，如漫天的枊絮，洋洋灑灑地鋪滿整個大地。觸目處，一派冰雕玉琢，白茫茫一片好幹淨。冷風吹來，我卻並不覺得冷，隻覺得心中陰霾仿佛被這潔淨的精靈滌淘個幹淨了。我們踏在雪上，咯嗞咯嗞作響，我故意或快或慢或輕或重地踏上，想象自己便是那在雪地裏起舞的精靈。
一路心歡一路舞，來到了落雪殿。那樹紅梅在大雪中開得分外嬌俏，雪映紅梅，白的更潔，紅的更豔，相映成輝。伴著紛飛的白雪，我旋著舞步，翩翩起舞，邊舞邊唱——
素裹紅妝清淺，
落雪成梅香掩。
莫問舞輕靈，
花著雨蘸誰為？
猶恨，猶恨，
懶賦暗香疏影。
玉簫聲起，和著我的唱腔，和諧得好像演練過千遍萬遍。我扭頭，一人錦衣藍袍，淵停嶽峙，玉白的手指輕拈青蔥玉簫，立於紛紛雪花中，像神祗一樣幹淨透徹。
觸及我的目光，那人唇角微彎，露出笑容，霎時如雪後初霽，春暖花開。
我凝眉輕喚：“羿？”
他笑意更深：“今日情緒好些了？”
“香雪一早從這裏折了幾枝梅花回去，煞是好看。我心想，這白雪映紅梅該更美才是，一時心起，便巴巴地跑了來。你今日沒事兒麼？”我被他的笑意感染，頓覺心情大好，也有了說話的興致。
“嗯。我隱隱聽到有清歌乍起，循聲而來，卻不想看到這樣一幅雪舞梅綻佳人俏的美景。純兒，我們認識這麼些年了，我從來不知你原來歌唱得這麼好聽，舞也跳得這樣靈動。你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一並告訴了我，免得我往後被你驚著。”他淡淡地笑著，眼光膠著在我身上，似乎真要在我身上找出其他什麼東西似的，聲音卻無比溫柔而寵溺。
我的臉莫名地一熱，偏倔強地揚起頭：“我偏不告訴你，偏要一點點讓你吃驚！”
他笑了，伸手撫過我的發絲：“傻丫頭。”
我想起了一件事，環顧四下無人，香雪也不知什麼時候退到哪裏去了，便大著膽子卻異常堅定地對他說：“羿，我想找你確認一件事。”
“什麼？”他有些好笑地望著我故弄玄虛。
我沒有回答他，眼睛一閉，一咬牙，靠近他，踮起腳，貼近他的唇，用舌尖在他唇上舔噬，就像我曾對慕清華做的那樣。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望著我，渾身一僵。我再一次感到心促而重地跳躍起來。我心裏一沉，似乎有答案呼之欲出，卻又不願相信。在我後退的時候，耳跡擦過他的胸膛，意外地發現他的心跳得分外地重。我心裏略略一鬆，貼著他的胸口認真聽了聽，“撲通撲通”有節奏的聲音傳進耳朵，讓我徹底地安下心來。我直起身子，拍了拍胸口，笑道：“原來是你的心跳！”
“殿下。”有低沉的男聲傳來，一道青色的身影伴著聲音適時地出現在我們麵前，
韓浞！竟是許久未見的韓浞！
我衝他笑了笑，印象中的韓浞看不得我笑，每次我衝他笑，他便鬧個大紅臉，這次也沒能幸免。
我有些小把戲得逞後的得意：“韓浞，好久不見！”
他對我拱了拱手，低垂了頭，輕聲喚：“純兒小姐，好久不見。”
“浞，什麼事？”淩司羿此刻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模樣，出聲阻止了我繼續逗弄韓浞，而我也知道韓浞找到這裏見淩司羿，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相商，便不再任性胡鬧，安靜地退在一邊。
韓浞附在淩司羿的耳邊說了幾句，隻見淩司羿的臉色驟然變得凝重起來，隻來得及匆匆對我說了一句：“純兒，你自己回屋，我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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