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32 更新時間：14-07-08 13:35
雖然不甘，雖然委屈。然而，我再也沒人可以依靠，再也沒有人像慕清華那樣護我周全，我隻能依靠我自己。我總得活著，我得盡可能地讓自己活得好一些。至於是誰致我於如斯境地，該當知道的時候，我自然就能知道的。
想通了，我便也安下心來。
我得把這地方收拾一下，讓自己住得舒服一些。左右我一人居住，我隻需要將這南苑的廂房打掃一間出來便可。
說幹便幹，我拔了些雜草，摞在一起勉強做成了掃帚的模樣。將屋裏的蛛網灰塵大至打掃了一遍。接下來，便是要擦一擦桌椅門窗。
我找到了荒草從中的一口水井，撿了顆小石子投下去，所幸竟然還有水，所幸那井架上的井繩因為塗了油脂，竟然沒有損壞。隻是，井邊的木桶因為常年不用已經斑駁得不成模樣，還裂開了一條條的縫隙。我將我的裙擺撕成條狀，團成一個個團狀堵住了那個木桶。然後將木桶放於井繩鉤上，吱吱呀呀地搖了半桶水上來。我高興極了，又從裙擺上撕了一塊布當抹布。一鼓作氣，將屋子裏擦洗了個遍。
木桶泡了水，原有的縫隙漸漸變小，後來竟然不再漏水了。
我又打了桶水，清洗了一下身子。忙完這一切的時候，日已西斜，滿院的雜草在夕陽下竟像鍍了層碎金似的，倒也別是一番景致。我索性便坐在門檻上欣賞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著便是開鎖的聲音。一個身著淡紫宮裝的宮女拎了個食籃出現在我眼前。
她四下環顧一圈後，徑直向屋裏走去。在屋裏唯一的一張圓桌前停下，放下食盒，開始默不作聲地擺她那些帶來的碗碟：“這屋子收拾得還挺幹淨的。小姐，忙了一下午，餓了吧？請移步過來用膳吧。”
自她到來，我的目光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她。我總覺得這個宮女很麵善，我一定在哪裏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了。這時聽她開口，那語氣中似有不經意的熟稔。
她是誰？她受命於誰？
我站起身來，忙活了一下午，倒真是有些餓了。我隻是沒想到，我被關在這個地方，竟然還會有人給我送吃的，而且這飯食竟然還是不錯的，竟全合了我的口味，甚至還有一個果盤。
我暗自笑了笑，這該是多熟悉我的人啊。然而，我隻是不動聲色地道謝：“多勞你了，竟然都準備了些我愛吃的。”
“小姐，你不認得我了麼？”在我坐下來用膳的時候，那宮女便坐在我對麵，目光一直膠著在我身上。
“哦？我該認得你麼？”我心中一動，卻仍是漫不經心地夾著菜送往嘴裏。
“小姐不記得我也是該當。我是紫衣啊。”那宮女說。
紫衣？我頓了頓，紫衣。那是聆月的貼身丫頭，隨她一起去了北夏的紫衣。
我終於了悟，心卻在了悟的那刻像被利箭刺了一般，縷縷生疼。我停箸，想了想，還是問道：“為什麼？”
“公主讓我告訴你，她對不住你，請你在此地委屈一陣，待她回北夏後，便會讓人放了你。”她說。
我猶自堅持：“到底為什麼呢？”
我問這話的時候，心裏想的是與聆月初見時，她用她麗如秋泉一般的聲音說：“這花兒再美，也比不得妹妹清新可愛！”
她挽著我的手嬌俏地說：“華哥哥最是拘禮了，純兒妹妹，你可莫要學他！”
她得意洋洋地炫耀道：“你知道麼？這船是我自己做的，今兒第一次下水！”
又想起她拉起我的手真誠地對我說：“純兒，謝謝你。是你讓我見識了宮外的熱鬧繁華，嚐了飄香樓的名菜，又帶我看了華哥哥生活的地方。即使我真的遠嫁到北夏，也再無遺憾了。”
那個嬌俏可人的女子，曾經是我的玩伴，我的朋友，我視作親人稱作姐姐，可到底為了什麼，她要設計害我，把我關在這荒草叢生的遺芳宮裏呢？
紫衣已經站了起來，躬了躬腰：“小姐，你慢用。我明日再來。”說著，她輕輕地走了，走過我身側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她低低地歎了一聲。
我呆呆地坐著，遠遠聽到院門落鎖時的“哢噠”聲。
待我漸漸冷靜下來，天色已蒙灰。其實，住在遺芳宮也好，住在毓秀宮也罷，於我，都是無所謂的。我在意的，不過是聆月。我們曾經那樣要好，親若血親，可她為什麼要害我呢？若是為了蕭無極央她向王後討要我的事，我不是已經拒絕了麼？不是已經不會妨礙她了麼？
我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越來越沉，起了風。我身上的汗濕的衣裳被涼風一吹，冷得我打了個寒顫。沒有燈，四周黑黝黝的，院外的荒草在夜色中更是陰森像一個張著血盆大嘴的獸，仿佛隨時有吞噬我的可能。我想：“不怕不怕，宮裏有值夜的守衛，他們會經過這裏的。”然而，我腦中又有另一個聲音在響：“這遺芳宮棄置多年，值夜的守衛才懶得來這裏呢。”
我提著一顆心，僵坐著，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動彈。周圍很寂靜，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動聲。然而，當我一不小心叩到桌椅時，那平日裏慣常聽到的聲音，卻也能讓我的心驟然揪成一團，甚至連呼吸都小心起來。
就這樣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夜。待到天終於蒙蒙亮時，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毫無異樣，心裏驟然放鬆下來，終於撐不住，和衣在那張木板拚湊的榻上躺了下來。
可是，這一覺，我卻睡得並不安穩，總是聽到院門開合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有人過來似的。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走了近來，立在我身前，凝視我，低低地歎了一口氣，道：“純兒，對不起。”
我猛然清醒，張開了眼，看見了聆月。
“你醒了。”她見了我，淡淡地笑著。
我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頭很痛，像有蟲子在啃噬我的腦髓。我無暇顧及，定定地望住她，問：“為什麼？”
她又笑了笑：“你莫急，我今日來，便是給你解惑的。”她說這話的時候，仿佛像在說“純兒，你真漂亮”那樣平常。我看不懂她了。
“我想了很久，想得頭都痛了。姐姐，我一向把你當作是親姐姐，為什麼偏偏是你來害我？”
她依舊是笑，垂了眸：“我仔細想了，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可是，純兒，縱然如此，我仍是恨你的。我自小便喜歡華哥哥，後來你來了，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我想，這是該當的，你那麼美好，像是晨曦的花朵兒，新鮮靈動，連我都忍不住喜歡你了，華哥哥喜歡你也是該當的。後來，我嫁給了北夏王，我努力適應了異國他鄉的風土人情，克服了種種不適，在北夏王宮如履薄冰，終於能夠換他一個回眸之時，你又來了，又使得那樣冷傲的北夏王開口討要你。純兒，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可是，你卻屢屢毀了我將要到手的幸福。”
“我不是說了，我不去北夏麼？”我的心裏有什麼東西在破裂。
“是的，你不在乎。可正是因為這樣，更嫉恨你。憑什麼我拚死拚活尚且爭不到的，你那樣棄之如敝帚？”她打斷我，臉上的笑容有些發冷，她的聲音更是尖銳。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聆月，我的姐姐聆月人前是一個溫婉有禮的公主，人後是一個伶俐直率的鄰家姐姐。不知為什麼，我有些心疼。
“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呢？姐姐，你真的不願意認我這個妹妹了麼？”
她“嗬嗬”苦笑：“純兒，你知道麼？我更恨的是我自己。我嫉恨你，我本該讓你關在這冷宮裏，永無翻身之日。然而，真的把你關起來之後，我又總在心裏惦記著你。我怕你在這裏吃不好，怕你在這裏穿不暖，怕你在這裏孤寂。我後悔了，我甚至想要放了你。可是，當我真的下決心要放了你的時候，我心底的恨意又湧上心頭。我恨把我弄得如此進退兩難的你，更恨這樣拋不開放不下，又狠不下心的我自己。”
我了解這種矛盾的心情，就像我，見到了紫衣後，我總想逃避事實的真相，卻又發了瘋一般地想要當麵問個清楚。如今問清楚了，我卻無比的後悔，寧願我從來沒有在這遺芳宮見到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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