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11 更新時間：14-06-26 17:58
我們的日子仍然一天天平和地滑過，已是初冬了。天氣已經很冷了，早上起來，四周籠上了一層濃濃的霧。
小三和小四很喜歡這樣有霧的天氣，每日興致勃勃地隱在霧裏一個叫一個答。
“小四，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啊，三哥。”
“喂，你在哪裏？”
“嘿，我在這裏呀！”
……
每日反反複複地做著這樣的遊戲，樂此不疲。
濃霧需得近午時才散。我們采辦食材的時候，馬車緩緩在路上移動。行人是影影綽綽的，聲音卻異常清晰。
城裏的流民一日多似一日，朝廷其實已拿出了賑災銀子，撥出了賑災糧食，然而，銀子和糧食撥下去後，流民仍舊紛紛朝著京城奔湧而來。剛開始時，我也對流民的到來感到驚訝。我不知道為何隻有一年無收就能有這麼許多流民湧入。我甚至為此發出感歎：“難道這些人往年過日子都沒有餘糧的麼？”
香雪輕笑：“小姐，這些人都是佃農。每年的糧食收下來，一大半交了地租，又要賣掉一部分換得一些銀錢以采辦一些生活必需品，剩餘的一小部分才是一家人的口糧。所以，大部分人家裏都是到收秋糧時，已是青黃不接了，就等著新糧下鍋。今年無收，自然就有很多沒有飯吃的人了。”
“那為何他們不就近向鄉裏的富戶們借一些來應急，反而千裏迢迢到京城來呢？”我仍中不解。
香雪眼中一冷，衝我無奈一笑：“我的好小姐啊，若是當地的富戶官員們能解決他們的問題，他們自然也不會千裏迢迢來到京城了。”
我沉默了。我心裏知道，我是問了個蠢問題。如若能解決，誰願意跋山涉水，背井離鄉？我運氣一向不錯，未曾為溫飽問題擔憂過，也就很容易就將一切看得很簡單，莫怪香雪這般無奈。
丞相府仍舊每日舍粥，淩天青也奏準了向京城富戶征集糧食，搭建粥棚，並撥了城西搭建草棚以安置流民。然而，終究僧多粥少，粥棚前的隊伍不再安靜，常常為了一點點食物爭搶不休，朝廷調了大批的軍隊來維持粥棚的秩序。流民、平民、兵士，一時間，京城裏倒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然而，治安卻大大受到了考驗，不時有流民偷盜食物，兵士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屢見不鮮。
京裏的糧食又漲了許多，原先花一份銀錢能買來的食物，如今花五六份銀錢也未必能買得到。然而，我的稻香齋因為本身麵對的就是那些大戶人家，生意卻也依舊，奇就奇在那麼明顯的一個賣食物的地方，卻從來未發生過盜竊事宜。這讓我暗地裏對上天感恩戴德。
我們的生活，雖然平靜，卻也日漸縮緊開銷。我不能保證我的運氣一直如此好，萬一哪一天我再也買不到食材，也就斷了維持我開張的基礎，不能開張，我們這一大家子的人，全得靠著如今的餘錢過活。
我如今也學會了踏踏實實地為著柴米油鹽做打算。
一日，我們的馬車經過街道時，聽到幾個童稚的聲音在唱：“南陵南陵天下糧，自從出了淩姓王，春如雨浸夏幹旱，秋日無收冬無食，餓死殍屍千千萬。”
我心中一驚，讓小二停下馬車，在濃霧迷蒙中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卻是幾個四五歲的孩子在玩跳格子的遊戲，一邊跳，口中還念念有詞的。
我拉住其中一個：“是誰教你們唱的？”
“沒有人教我們唱，我們自己學的。城裏的孩子都會唱，我們也是才學會的。”
我點了點頭，示意香雪從采辦的食材裏拿出一些幹棗分給他們，那些孩子歡天喜地地道了謝。
“小姐，你在擔心什麼？”我坐在車上，悶悶不樂。香雪忍不住輕聲問道。
“陛下怎麼會允許這些曲詞傳唱呢？”
香雪苦笑：“那也是沒辦法的，難不成他還能把這些傳唱的孩子們都殺光不成！”
我倒並不擔心南陵王會把這些孩子們殺光，我相信，南陵王能坐穩王位，絕不會是那般淺薄得隻會殺幾個無關平民泄憤的庸人。我隻擔心慕清華。
我在丞相府兩年，雖然丞相府無人逞口舌之強，但有關慕清華的身世從來都不是秘密。他父親數年前離奇死亡，在死前竟極有先見之明地留下一旨遺書，說是王子尚在繈褓，而大將軍淩勞苦功高，能文善武，德能載物，得立儲君。而當他亡故之後，王後也隨之憂鬱而終。大將軍淩天青憑著這封遺旨順利地登上了王位。無人對故南陵王的死再做追查，也無人對新王登基抱有疑義，而新王，待故王之子卻也是十分優待，親如父子。
當然，這應該都是表麵現象。當日慕清華父親如何死的，又為獨獨留下這樣一份遺命，當時的肱股之臣們為何對此緘默再三，新王為何不幹脆尋個機由殺了故王之子或是永久地禁錮他尚且不論，就單論這新王與故王之子之間的關係，就有待商榷。慕清華一直是被人推著要報父仇，複故國的，而南陵王，他對慕清華應該也是時刻提防的。
這首曲詞，雖然俚俗，卻俗得十分刻意，而且十分直接，直指南陵當今淩姓天下。城西流民即使被餓昏了頭，卻也應該沒有膽子如此直接地譴責當權者。難道當真有個把不要命又兼能文善曲的？若不然，這首曲詞如何傳唱起來的？是慕清華那邊的人刻意為之？又或者是陛下的人有意鼓動，以期嫁禍慕清華？
不管哪一種，慕清華因其身份的特殊，都讓我替他憂心。
我要去看一看他。我在心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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