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53 更新時間：14-06-26 17:08
我終於把慕清華府邸的邊邊角角都轉了個遍，漸漸地無聊起來。
慕清華在府裏的日子還好過些。我所有的玩劣，隻要見了慕清華，似乎都無法施展開來。隻要一見他，我便覺得我的心靜了，整個人也不由得變得高雅起來。我跟他學下棋，學撫琴，摹著他的筆跡寫字，學著他的樣子優雅地品茶，也看他看過的書，當然，不可避免地，我會跟他的侍從小唐鬥嘴。他偶爾也從外麵帶一些野記雜聞來給我打發時間。我生為狐的聰穎使得我並沒有花很長時間，就跟真的大家閨秀一樣，知書達禮，琴棋書畫都拿得出手了。
當然，這僅僅限於與慕清華在一起的時候。
然，慕清華總是很忙，在府裏的時間很少，於是我的時間便多得不知如何打發。
香雪是個伶俐的丫頭，卻太過於文靜。我采花撲蝶抓蟲子的時候，她也會陪在一邊，但靜得跟沒有存在一樣。我有時候故意捏了蟲子突然放到她的眼前，除了第一次她有點驚詫外，次數多了，她的臉上平靜得像一麵沒有漣漪的湖。
“香雪，你就真的不怕蟲子麼？”我氣極了的時候會氣惱地衝她吼。
她便淡淡一笑：“小姐，我家裏窮，很小的時候，我便跟著阿爸下地幹農活，什麼蟲子沒見過。”
“真無趣！”我撇嘴，整個人再也提不起興致來了。
然而，這府裏實在太無趣，過不了多久，這樣的場景便又會重新演繹一遍。
“小姐，我做了梅子糕，你來嚐嚐？”我蹲在廊下盯著一群螞蟻在搬一隻死去了的螳螂，好不忙碌，好不熱鬧。我不禁也看得有些癡了，支著腮想起那個時候媽媽給我們講的故事，二哥哥與小妹妹的打鬧，那份溫暖熱鬧再也不會有了。香雪的聲音傳來時，我也未能聽得分明。
“小姐，你蹲在那兒做什麼呢？仔細蹲久了頭暈。”
我扭過頭，望著她笑了一下，便要站起來，卻突然感覺到一陣眩暈。香雪急忙扶住我：“快坐下休息休息。”
我不由自嘲：“我進了這丞相府，也變得金貴起來，蹲久一點竟就犯起了頭暈。”稍坐了一會，拿了塊梅子糕嚐了嚐，味道不錯，酸酸甜甜的，入口即化。我心情不由得便好了起來，捏著精致的梅子糕：“香雪，你這東西怎麼做的？要不，我跟你學做糕點吧？”
“小姐，萬萬不可，公子知道了，會怪罪的！”香雪被我的話嚇著了，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些。
“香雪，你教教我吧，教教我吧。我親手做的梅子糕，慕清華一定要感動死了！”我扯著香雪的衣襟搖晃。香雪終歸禁不住我的軟磨硬泡，終於答應了教我做梅子糕。
我們取了磨得精細的糯米粉，拿了新鮮的梅子。香雪便忙著去找模子，生火。我閑著無聊，瞅著一個大石容器挺新鮮，便問：“這個是做什麼的？”
“這是用來磨果汁的大石臼。”
“要怎麼做？”
“鋪上一塊幹淨的紗布，把洗淨的梅子放在這個石臼裏，用石杵來回磨，磨出果子汁來。然後打開這個塞兒，將果子汁漏出來便可以了。”
“好像挺好玩的，我來做吧。”我不由分說，便把洗淨的梅子放在大石臼裏邊，拿了石杵搗鼓。
“小姐小姐，這可使不得，還是我來弄吧。”香雪著急忙慌地就來奪我手中的石杵。
我正玩得開心，見狀不由沉下臉：“走開走開，我來弄。”
香雪無奈，隻得有些為難地看我折騰。擔憂地看了一會兒，見我並沒有放下的意思，眼見著灶裏的火要熄，無奈地跑去添柴去了。
沒磨多一會兒，我便感覺雙手鈍鈍的疼痛。我停了下來，一看不打緊，嚇得我驚叫了一聲。正在鼓搗柴火的香雪聞聲跑來，捉住我磨得通紅起了水泡的手一看，也嚇了一跳：“小姐，還是讓我來吧。您瞧瞧您這手都磨成什麼模樣了？！”
“你的手就不會磨壞麼？這麼辛苦，你還做這個做什麼？”我皺了皺眉。
“我做慣了粗活，這麼點事情，不會磨壞手的。”香雪低聲說。
我一把抓過她的手，手掌全紅了，有的地方水泡還磨破了，有些舊的痕跡已經形成了一層薄薄的殼。我捧著她的手，心裏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別做這勞什子了，簡直就是折騰人嘛。”
我因為吃不慣人們慣常的食物，常以果子充饑。但我既已成了人，幾個果子又哪裏能滿足我身體的需求，常常饑腸轆轆。香雪發現了我的異樣，便總是變著法子將各種蔬菜果子做成各種形狀的糕點讓我吃。我倒漸漸習慣了這些糕點，竟沒想到，做這些糕點不僅費神，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無礙的，過幾日就會好的。我每天都有擦藥，已經不疼了。”香雪毫不在意地抽回了手，又去擺弄那石杵。
“別做了，我再也不吃果子糕了。”我大聲嚷嚷，搶過石杵扔在一邊，“香雪，你再也不要做了，我會吃米飯的。”
“小姐，您總是要吃米飯的。但您不必著急，我其實昨天已經想了個辦法，可以不用把手磨破了。您看，我今天磨的時候就沒磨到手。”香雪說著，扭身到幾上一個籃子裏揀了兩條長紗帶，極認真地一圈一圈將手纏住。
我與香雪，雖然朝夕相處，也感激她細致地照料我，但也許我的心態還是身為狐時的模樣，而她是人，我總覺得與她有些隔閡，消磨不散。然而，此時此刻，我清晰地感覺到兩行灼熱的液體奪眶而出，濕答答地粘在我臉上。我自為人，有一段時日了，自認也見識了一些世間百態，人們的那顆玲瓏心，我自認是比不了的。唯有淡漠，似乎才能保護我自己。可是，香雪這個與我非親非故的丫頭，為了迎合我挑剔的口味，不僅費盡了心思，也默默忍受了身體上的疼痛。
看著她淡淡的笑顏，我忍不住走過去抱住她，哽咽道：“香雪，你這樣，讓我何以為報？”
“小姐，這不都是我應該做的麼？”香雪慌亂起來。
香雪啊香雪，什麼是應該做的？
她淡淡的話語，卻讓我的心裏更是震憾——紅塵俗世中，有幾人能為你費盡心思而不求回報，僅僅隻因為覺得是“應該”？
我何其有幸，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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