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55 更新時間：13-06-07 23:37
第78章：局長的心事
處理完解冠軍的事兒，五十七歲的解兆甲有些累。這種累不單上身體上的，更是心裏頭生出來的無力與疲倦。
想當年，他打完越戰，複員到地方上，安排進公安係統工作，已經是大齡青年。所以解冠軍出生時，解兆甲已經年近三十。
他承認自己對這個獨生兒子管的不多，管的不嚴。從戰場上帶回的激情，全盤交到了工作上，從小小的刑警，幹到市裏公安係統的一把手，他這幾十年，全副心思，都放在局裏，不在家裏。等到他回過身來，才發現滿院滿的那個頑皮的、眉眼肖似他的小男孩，已經長成為難以改造的叛逆青年。
他也罵過他，打過他，甚至把吊在屋裏，用皮帶狠狠地抽過，就像當年在戰場上，淩虐敵人，刑訊逼供似地逼著這個孩子走正路。但這孩子住了幾星期的院，回來了依然我行我素，隻不過，看他的眼神由麻木變成了仇恨。
以前，他最多算是他生命中的陌生人；而現在，他明顯成了解冠軍的仇人。
如果隻是個敗家子，那倒還好說。由當年的逃課、逃學，到後來的拉幫結夥，山吃海喝，再是和人合夥做生意，開了什麼娛樂城……
到這幾年，解冠軍越發玩得花樣百出，黃、賭、毒，無所不沾。害得他膽戰心驚！他老婆當時天天求神拜佛，甚至覺得自己兒子是被什麼“髒東西”迷了心竅，還帶人上門做法事！末了，兩個無助的爹媽隻能想到——也許是因為沒有老婆管著，所以越玩越野了！
解冠軍被逼著結了次婚，和法製局的局長女兒結的。照說應該是門當戶對，可一個月後卻勞燕紛飛。當時他腆著老臉去給親家做工作，做調解。可那新媳婦說什麼？她憤怒地摔門罵了句：“你兒子喜歡搞男人的屁股，為什麼還要騙我和他結婚？毀了我一輩子你知道嗎？”
解兆甲那晚一個人坐在車裏抽了一夜的煙，當晨曦照耀大地，他的頭發花白了一半，人老了十年。當時他真有拔出槍，把解冠軍一槍崩了的衝動。就當沒生過這畜生！一百多根煙屁股扔在車輪邊，勉強壓製住他這個可怕的衝動。
他這才知道，他這一生所經曆過的痛苦，永遠沒有止境。
當他在戰場中眼看著戰友一個個犧牲，他熱淚滾落如雨，以為已經是人生痛苦的極限……
但，原來並不是。又有新的痛苦源源而來——他的赤子之心被俗世的惡與欲吞沒，理想被功績覆蓋。他當年的豪言壯誌，為人民服務，變成了為一部分人服務。他痛恨自己，卻身陷泥沼，不可自拔。
他的母親去世了，他的父親迅速和小保姆結婚了。他們這些孝子賢孫被逐出解家老宅，那個19歲的青蔥般水嫩的鄉下女孩霸占了他母親當年的房間！永遠是最親近的人，能在不輕易間讓你齒寒、心寒，絕望！
他的妻子永遠隻知攀比、打扮，從早到晚地在牌局裏度過光陰。
他的兒子，每次刷新他的善後能力和危機處理能力，越來越讓他失望，一直跌到地獄的最底層！無藥可救！
就在今天，他兒子在吸毒的幻覺中，把一個路人打成了爛柿子。他穿著堅硬的專用軍靴，踢斷了那無辜者的四根肋骨。還好他的二妹是人民醫院的副院長，外甥苗天愛親自動手，把那人從鬼門關前急救了回來，不然，解冠軍就當街打死人，鬧出人命來了！
隻要人活著，多不過是破財免災，還不至於解冠軍蹲號子去。
那邊的家屬見孩子被打成這樣，本來也是誓死不從的，這才費了他好些天的功夫，處處著手，甚至花了大力氣，找了大領導，給那被打的孩子安排了份相當好的“金飯碗”，又賠了筆天文數字，這才勉強算是按下去了。
一想到這筆帳，不由又想到秦負卿那筆爛帳。前者算是一籃子買賣，後者是付了首期還得分期付款。
別人都以為他高高在上，位高權重，多麼瀟灑自在。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高處不勝寒，每每閑下來，寂寞無奈。
他腦裏浮現出自己對池桂麗的承諾——他會像親生兒子一樣對待解字。
這話，半真半假。
真的那一半是——他的確很疼愛解字，比路人更疼愛些。畢竟這是解家的血脈，血濃於水。這世上除了解冠軍，他本能的第二疼解字。從骨子裏生發出來的愛，這個的確是真的。他以前把一身的部隊擒拿功夫全數教給了解字，可見對他有多疼愛。
假的那一半是：再怎麼疼他，他也不是他親生兒子，不可能到了那個程度——可以為他生、為他死……說一碗水端平，那是假話。
但上升到整個家族利益來說，解冠軍眼看著是個阿鬥，爛泥扶不上牆了。整個解家，最後的希望就隻能落在了解字身上。他不得不對解字寄以厚望。
解兆甲歎了口氣，把煙頭摁在水晶煙灰缸裏，給秘書打了個電話，叫他買點生活必備品和少年人愛吃的零食。
他準備去看看解字，了解了解他現在的生活，順便安排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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