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61 更新時間:13-05-13 21:50
隔了幾日,舒婭帶著初曉一同來到西巷別院。
柳如蘭忙迎了出來,拉過舒婭最先查看了她肩上的傷,道:“上次去瞧你,丫頭說你睡下了,就沒驚醒你。這兩日也就沒再去,現在怎麼樣,好些了嗎?”
舒婭握住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早就好了啦,不然也不會出得門來給你搬家。”
“搬家?”柳如蘭一頭霧水。
“你孤身一人住在這兒,我不放心,父親……也不放心,”舒婭鬼鬼笑了笑,繼續說道:“所以呀,我今天可是奉父親之命來接你回舒家住,你可不能推諉喲!”
柳如蘭徹底震驚了,握著舒婭的手顫抖不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你是說,是說……他……”
舒婭接過她的話:“是,他想通了,讓我來接您,我們以後一起住。”忽又想了想,笑容減了幾分,有絲愧色:“可能……蘭姨您過去不會有什麼正當的名分,父親他……”
柳如蘭止住舒婭的歉意,眼含熱淚,笑道:“我這樣的人,哪裏還要什麼名分?他能答應我侍奉左右,於我已是莫大的恩賜了。”
舒婭的心似突然被什麼東西劃過,悶悶地疼。
她真不明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這樣做,值得嗎?
她能等下去,她竟能等的下去。等一樹花開是等,苦守寒窯十八年也是等,她就這樣等了六個春秋。
她突然又想起了華子銘,將心比心,她好像瞬間就理解了蘭姨的心情。
這世間,最軟弱的是女人,最頑強的還是女人。她可以弱不禁風反抗不了世故任憑命運擺布,也能拚了性命守著一個未歸之人抑或是無心之人過上千年萬載。
一輩子其實沒有那麼長,等著等著就過去了。縱然隻能與他相望不相守,但與他同在這世上,相隔不相甚遠,偶爾遠遠望見他,哪怕隻是一道疏離背影,也是一種福分。
可是這樣?
想到此,舒婭心裏竟然一陣空落落的感覺。
“不是要搬家麼?怎麼……就你們兩個人來?”柳如蘭的疑問打斷了舒婭飄忽的思緒。
舒婭看了看身邊唯一的初曉,解釋道:“府上的廂房都為您打掃好了,吃的穿的用的也都備妥當了。你就收簡單收拾些小無事,我們輕裝就走。”
初曉走上來接著說:“大人的意思是,這座院子就變賣了吧,連同家具之類的大物件都不用往回搬了,舒府都有。再者,如果盡數都搬過去,麻煩不說,走街串巷的也比較惹眼,免不了會有好事之人編排什麼閑話,這對大人與您都不大好。”
柳如蘭點了點頭,算作認同。
這樣一來,行李就相當簡單了,幾身輕便的衣裳,一隻小木箱,一副筆墨紙硯,一架古琴,零碎的幾樣首飾,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舒婭將其中一個包袱輕巧地甩在肩膀上,隱約的疼痛感令她咬緊了牙關,愣是沒哼聲,攙起柳如蘭就嘻嘻哈哈地走出房門。
院子中間站著柳如蘭的貼身丫頭慶兒,正楚楚可憐地望著舒婭三人。
不等柳如蘭開口,舒婭不客氣地說道:“還愣著幹什麼,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嗎?跟著你家夫人進了舒府,以後就更得要盡心服侍夫人了!”
慶兒原以為柳如蘭這麼一去舒家,就用不著自己伺候,會將自己打發走了,沒想到郡主這麼一說,就是要帶上自己同去。遂興奮不已,連連點頭應著:“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奴婢的東西不多,幾下就完事了!”又趕忙跑上前去,接過柳如蘭手中的七弦琴,率先向著門口候著的馬車跑了去。
柳如蘭朝著舒婭無奈笑笑:“這丫頭,比我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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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剛行至巷口,隻見有兩個蓬頭垢麵的乞丐爬過來,擋住了去路,聲聲喊著“可憐”、“慈悲”之類的話。車夫極其不耐煩,冷眉倒豎,連連嗬斥,卻仍是繞不開道。
舒婭掀開簾子,看到這情景,製止住車夫的謾罵,一閃身形跳了下來。
一個乞丐見主家出來,費盡了力氣爬到她腳邊,顫巍巍地捉住她的裙擺,乞求道:“好心的姑娘,發發慈悲吧,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受苦的人……”
舒婭輕輕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扯開被他抓著的裙擺,後退一步。
初曉見狀,一個箭步衝上來,擋在舒婭麵前,喝道:“哪裏來的乞丐?快走遠些,驚著我家小姐你們擔待得起嗎?!”
出了舒府,為掩人耳目,初曉都稱舒婭為小姐。
另一個乞丐伏地痛哭,道:“我們這也是沒辦法的啊……我們兄弟二人都……”望一眼旁邊的同夥,哭得更厲害了,“雙腳都已殘廢,隻能靠乞討為生,苟活於世啊……還望小姐大發善心,施舍些吧……”
見此情形,柳如蘭不免動了惻隱之心,從車上下來,隨即就要上前,舒婭卻及時將她攔住,自己走了過去,從腰間荷包裏拿出兩塊碎銀子來,不偏不倚丟到兩人碗中,微微歎息一聲,道:
“拿去買些吃的吧。”
兩人連連道謝,照著舒婭猛地磕了幾個響頭。舒婭被這舉動震了一驚,趕忙上前扶。
這一扶不當緊,兩個乞丐透過肮髒蓬亂的頭發望見舒婭的容貌,立馬臉色大變,趕忙掙脫了她的扶持,磕頭如搗蒜:“俠女饒命,俠女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您看,我們已是腳筋俱斷,生不如死啊……”言行可憐之極,實令聞著傷心,聽者落淚。
舒婭委實不解其中何意,看著腳下兩個邊求饒便磕頭的乞丐呆愣了半天,忽然靈光一閃,張口結舌了:“莫非……莫非你們是……”
其中一個抬起額上已是斑斑血跡的頭,證實了舒婭的猜想:“是,我們正是那日……對您動手的無賴。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小姐,實在該死……但求小姐念在我們現已成這幅淒慘模樣的份兒上,就饒小人一命吧……”
說著,兩人又是一番哆哆嗦嗦的忙不迭的叩首,驚懼之色溢於言表。
“是誰,把你們弄成了這個樣子?”舒婭逐漸鎮定下來,麵無表情地問道。
一乞丐抹了一把淚涕,回道“就是那日為小姐您出頭的那位公子。小人若是知道小姐您萬金之軀,打死小的也不敢對您動粗啊!那日晚上,那位公子就找到了我們兄弟三人為您報仇……之後,就成了這樣。可憐我家三弟,胸口受了一掌,還被挑斷了手腳筋,沒挨過天亮就、就……”一時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唯餘一片撕心裂肺的哭泣充斥著舒婭的耳膜。
柳如蘭聽完這番敘說,原本同情悲憫的眼神也逐漸變得寒涼,果真是惡有惡報,自作孽,不可活,給他們些教訓也好,以免日後更加猖獗,隻是,這手段也未免有些過於殘忍了些。
初曉卻是不領情,她聽明白了緣由,怒火中燒,大踏步上去就毫不留情給了一乞丐一腳,罵道:“沒將你們都殺了算你們走運!也不打聽打聽,當今天下誰敢動我家主子?你們這些街頭無賴,向來欺軟怕硬,平日裏沒少訛詐百姓的錢財,個個貪得無厭目無王法。死了一個是嗎?還有你們兩個,本姑娘今天就將你們一並解決了,使得你們兄弟在閻王殿裏團聚豈不更好!——”
語畢,捋起袖子就要大打出手。舒婭大吃一驚,忙拽住了她臂膊死命往後拖。即使是這樣,仍然當頭踹了幾腳下去。
“他們都已是廢人,何必再計較那麼多?隨他們自生自滅去吧。”舒婭雖然也是生氣,卻還是勸初曉稍安勿躁。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對一些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的人來說,沒什麼能比束縛住了他的手腳更殘酷的了。他不能再如以前那般站得強硬筆直,對人指手畫腳吆五喝六,而變作了一個走路靠爬行,生存靠施舍的可憐人,誰都能踩上一腳,罵上一通,甚至輕而易舉取了他的性命。
由盛榮之極呼風喚雨一下子跌落至豬狗不如任人宰割的境地,恐怕鮮少有人能經得住這打擊。但既然他們還有一息尚存,有活下去的乞求,那就不妨成全了他們,或許這也算得上是最好的懲罰了。
雖是這樣想著,舒婭卻也暗暗唏噓,但一想起是華子銘為她出的頭,又忽然高興起來,原來,他心裏還是有我的,是不是?
初曉看著舒婭又是悲又是喜的表情,大惑不解,直到舒婭蹦跳著上了馬車,喚她們也上去時才回過神來。一路上納悶地聽著舒婭一會兒歎氣一會兒哼著得意的小曲兒,車上之人俱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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