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38 更新時間：12-12-18 17:08
在床上躺了一兩天，我就開始爬起來去書房工作。
鄭子雲正在寫字，筆走遊龍，廣袖隨之起舞，甚是儒雅。見我來了便道：“怎麼不多休息兩天，又沒什麼事兒要你急著做。”
我笑：“躺著頭疼，睡不著，起來呼吸點新鮮空氣也好。再說，我老這麼長期曠工影響不好。”順手去拿插在花瓶裏的雞毛撣子。
“不用了……”乘風突然出聲，“我早上打掃過了。”
我一愣，笑出聲來：“謝謝你啦。”他已經好些天不理我了，現在突然給我遞橄欖枝我自然得趕緊接著。
乘風別別扭扭的扭了扭脖子：“沒，沒什麼，順手而已。”
鄭子雲輕飄飄道：“讓你背的《古詩十九首》背過了嗎？”
乘風頓時被點了穴一般呆住：“……”
我奇怪道：“為什麼要背詩？”
“讀詩使人聰慧，乘風太笨了。”鄭子雲說著，從桌下抽出一把戒尺，“伸手。”
乘風：“……”
“伸手——”
“公子……”乘風小小聲哀求。
鄭子雲眉毛一挑，道：“別讓我說第三遍。”
乘風隻好以壯士扼腕的姿態把手伸出來。鄭子雲板板整整的在他手上敲了五下，疼痛不足，羞辱有餘。
“明天能背過嗎？”鄭子雲輕聲問。
乘風咬牙：“能。”
我要笑瘋了，乘風那麼大了，還要被體罰。
體罰完畢，鄭子雲道：“行了，回去塗點藥。”
乘風臉漲的紅紅的，低頭道：“不用，不疼。”
鄭子雲不容拒絕的輕聲說：“快點去，別叫我說第二遍。”乘風隻好紅著臉離開。
我正幸災樂禍中，就聽鄭子雲說：“你也一塊兒背。”
“啊？為什麼？”我傻了。
鄭子雲眼帶笑意：“讀詩使人聰慧。”下半句雖然沒說，但已經不言而喻了：你也挺笨的……
我……我……“我早背過了！”一時口不擇言，說了句大話。
“哦？背來聽聽。”
要說古詩十九首，我還真背過其中幾首。中學時背詩大賽，誰還沒背過幾首古詩。但問題是，我現在還記得的不多了呀……
“厄……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這個……剩下的忘了一點……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果然記憶這東西就是沒良心，時間長了不照看自己就跑了。太不知道從一而終了！
鄭子雲眼簾低垂扇柄輕搖，碧玉扇墜兒趁著紅絲穗兒忽悠悠的打著轉兒：“還有別的嗎？”
“還有個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剩下的也忘了。”
“還有呢？”
怎麼沒完沒了了還？我淚奔。“還有……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這個出名，我倒是全記住了。總算能背完一個整首，我很是覺得爭了口氣。
但眼瞅著鄭子雲似乎還要問，我真記不得了！我認栽！“得了得了，我去背就是了。”
鄭子雲眼簾一抬，神色有些奇怪的大量了我一眼，然後笑道：“不用了，你背別的。看過《史記》沒？”
我顫：“聽過……”
“一眼都沒看過？”鄭子雲還要確認。
“連封麵都沒看過！”我都要帶哭腔了，你說我怎麼這麼不學無術呢嗚嗚！
鄭子雲微笑：“以後好好看看。”
“嗻。”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種下位者對上位者發自內心的讚同。”我隨口道。
“哦？又是你們村裏專用的？”鄭子雲笑著說，尾音微揚，帶著點奇異的誘惑。
“正是。”以往我聽到他這樣說話的時候心裏總是忍不住微微的發癢，我認為這是我喜歡他的前兆。但今天一想到磚頭厚的《史記》我已經麻木了，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我懶得扯了。
鄭子雲從書架上翻出一本《史記》來，毫不出人意料的有磚頭厚：“先看這本。”又指著那一整排書道，“這裏還有中冊和下冊，曆來各家對史記都有見解注釋，看不懂的地方可以翻翻這些書，也可以來問我。等你把這些都看透了，咱們再看別的。”
我禁不住內牛滿麵：“我看這些有什麼用呢？還是讓我騰出時間來好好的打掃衛生吧。”
鄭子雲見我痛不欲生很是好笑道：“你上學堂的時候都不看《史記》的嗎？難道你們先生隻教四書五經？”
我哭了：“我們連四書五經都不學，我們學物理化學。”
“不學四書五經，都不用考科舉的嗎？物理化學又是何物？”鄭子雲詫異的問道。
“我們才不考科舉，科舉早背廢除了。我們那叫義務教育，大家都得上學，免費的。至於物理化學……我跟你講也講不清楚……就比如說，你看不見空氣，可是你卻離不開它。沒了空氣人就會窒息而死。但人需要的並不是所有的空氣，而是空氣中有一種叫做氧氣的東西，然後背什麼H2O的分子式什麼的……氧氣也是火燃燒時必須的東西，沒有氧氣火就會熄滅……總而言之就是些透過現象看本質的事兒，學了也沒多少用處。”
鄭子雲聽罷低頭，若有所思。
我看他神色似乎有所鬆動，趕忙道：“你看，我不看《史記》了，成不？”
鄭子雲抬頭，笑曰：“不成。”
“啊？可我看那東西真沒什麼用處啊！”
“讀史使人明誌，怎麼能說沒用處呢。我看你胸無大誌，正是該好好看看。”
坑爹喲！感情我穿來是專門來受古文化熏陶的！
鄭子雲又道：“今天先熟背第一節，明天早上過來背給我聽。”
我痛不欲生：“背不過怎麼辦？會挨板子嗎？”
“唔，那倒不會。”我才鬆一口氣，就聽他說，“背不過就學蛙跳，不多，兩百個就成。乘風應該很樂意監督你。”
圈圈你個叉叉的……我咬牙切齒道：“放心，我一定會背過的。”
鄭子雲大笑出聲：“我倒是希望你背不過。”
詛咒人會不得好死喲！我充滿幽怨的望著他。
鄭子雲大手在我腦袋上胡亂揉了一把：“好好背。”
我……我忽然臉紅了……他這舉動，太特麼的曖昧了吖……頭頂一片靜睨……我猶豫著抬頭，想偷偷看看鄭子雲是什麼表情，卻隻看到他轉身的側顏，“嗯，你自己先看著吧，我去看看乘風。”說著隻見他衣擺翻飛，兩三步邁出門檻，雕花門一擋，在看不見。
這什麼意思？我有點失落。這是意味著他也覺得曖昧了害羞了不好意思看我了，還是人家根本就沒當回事兒，隻是我自己在這兒瞎尋思？我癡癡的看著雕花的木紋發呆，一時間覺得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
為什麼我會這麼在意鄭子雲，僅僅是因為所謂的宿命？而我又覺得鄭子雲條件很好，跟他談一場戀愛也不虧，所以就隨波逐流了？那我是不是也太水性楊花了點？
呸呸！這什麼話呢，怎麼能用在自己身上。
那麼他呢，他是否在意我，是否會喜歡我？我現在的樣子，又哪裏是值得讓人喜歡的？命運的力量就如此偉大，能讓一個超凡脫俗的男子喜歡上一個瘸腿貌醜還有犯罪史的姑娘？
天雷滾滾啊……反正如果我是鄭子雲，我完全想象不出自己會萬裏挑一挑中這麼一個姑娘。你說鄭子雲眼睛得長哪兒才能看見我呀？腳底下嗎？
我腦袋裏開始跳出兩個小人打架。一個抹著眼淚兒幽怨，我真有那麼差嗎？一個翹著二郎腿自嘲，沒有最差隻有更差……
“幹嘛呢？”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嚇了我一跳：“啊！”回頭一看，卻是乘風。
他擰著眉頭問：“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沒想什麼，我發呆呢。”
“看著門框發呆？”乘風不信，探頭在走廊裏看了一眼。
我心猛的跳了兩下，雖然知道鄭子雲早走了，走廊中肯定沒有他的半絲痕跡，但還是怕乘風看出什麼端倪來。
“公子呢？”乘風看完走廊，沒找到人，便來問我。
我正心虛，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啊？啊……早走了，你走了之後他也走了。”
乘風皺眉，看了我半晌，道：“……總覺得你不大對勁兒，到底幹什麼虧心事了？”
我虛張聲勢的推了他一把：“我能幹什麼虧心事，你這人有被迫害妄想症吧？”匆匆忙忙越過乘風離開書房。
還能聽到乘風在背後嘟囔：“奇怪……”
這小破孩兒怎麼這麼敏感呢，真是！我懊惱至極的揪著手絹，很想撕爛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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