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51 更新時間：12-10-26 17:54
轅朝兩百六十五年盛夏時節，西北大戰告捷，八百裏加急戰報呈上朝堂之時，轅恒宣布舉國歡慶三天，傳召鎮北大將軍兆廷拜師回朝。那一天，天子龍顏大悅，當場群臣賜酒，至此轅朝迎來了近百年的和平穩定。當然，這為後話。
盛夏時節，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兩側樹木蔥鬱，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趕路人在樹蔭下休息。炎熱的七月天最是為難趕路人，此時陰涼的樹蔭下喝著水的挑夫看著地上斑駁的光亮，心中盤算著要多少才能趕到城裏，還能不能多歇息片刻。想著想著便有些出了神，直到官道上遠遠傳來整齊響亮的腳步聲才拉回了他的思緒。
生活在這京城附近的升鬥小民經常遇上大官進京的陣仗，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了。隻是那整齊有力的步伐聲與兵器的摩擦聲伴隨著滾滾塵土由遠及近之時，擔夫依舊被這龐大的陣仗嚇到心驚膽戰。思索了一會兒，方才想到近來是鎮北大將軍兆廷回京述職的日子。這位傳聞中的常勝將軍在西北對抗匈奴數年，已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擔夫伸長了頭，躲在一邊不時地看看過往昂首挺胸，氣勢驚人的士兵。每一個士兵都是皮膚黝黑，身材結實壯碩，臉上刻滿了西北寒風磨練出的棱角。一匹棕紅神駿的馬上坐著的男子三十出頭，皮膚也是黝黑，卻是棱角分明，英挺冷峻，一身盔甲在身，不威自怒，眉目間隱隱有一股肅殺之氣。
隨其左右的另外一將便是聲如洪鍾，粗狂高大的秦倉。隻見他在馬上走了一會之後，便又調轉了馬頭踱到隊伍最後的一輛素色頂棚，簡單小巧的馬車前麵，不知低聲說了什麼，隱約能聽到“姑娘”的稱謂。過了好一會兒，那一方馬車的小窗紗簾被一隻白皙瘦弱的手掀開，接過秦倉遞過的一個水袋，複又收回到馬車中，間歇有一兩聲嘶啞的咳嗽聲透過簾子泄露出來。
將近正午時分，驕陽似火。軍隊在臨近京城二十裏處駐軍休息，至此軍隊不可再前進，隻能在原地等候皇命。
“姑娘，前麵有涼亭，且下車休息吧！”小婢尤碧清脆活潑的聲音如同出穀黃鸝，瞅了一眼外頭便回頭興衝衝對蒙著麵的秋清夢說道。
“咳、咳、嗯、、、、、、”秋清夢低低咳了兩聲才應道，隨後掀開簾子下車後才發現，士兵都在樹下席地而坐，而涼亭中隻有兆廷跟幾個副將在。她轉身低聲對尤碧說道：“我們到那邊樹蔭下休息即可。”
“可是，將軍說過，姑娘、、、、、、”尤碧看著秋清夢平靜的側臉，不自覺地便將後半句話給吞了回去。
而那邊在涼亭之內本已經看見秋清夢下車的兆廷卻見其過亭不入，而是棲身到士兵之中，不覺便是眉頭一皺。不過下一瞬間便又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是何等倔強聰慧的女子啊！
“姑娘，請坐。”一大群士兵見到秋清夢往這邊走來都向其點頭問好，主動空出位置，已然將秋清夢當成他們的一員。
秋清夢傾身回了一禮，便帶著尤碧一齊席地而坐。左邊坐著的一個士兵膚色較他人黑上許多，他咧著一口白牙衝秋清夢笑得憨厚，“姑娘，吃點東西吧！”邊說著邊遞過一個油紙包的燒餅。
“多謝。”秋清夢接過東西，卻沒有馬上進食，反而抬眼看了看那士兵幾眼，“你那胸口的傷現在可是全好了？”
那士兵顯然沒想到秋清夢會有此一問，一時間結巴了起來，“是，是，都好得差不多了。”
“恩，那便好。隻是完全結痂之前對於蝦蟹之類還是不宜食用。”手下的燒餅有些油膩，秋清夢用手絹墊在下方一點點吃了起來。
“是，是，多謝姑娘。”那士兵連忙點頭，臉上大大的笑容明媚得好似這朝天的豔陽一般。他沒有想到，秋清夢居然會記得他這個默默無名的小兵。
時過正午，毒辣的豔陽底下，士兵們都靜靜等待著那龍椅上的天子能早點下旨讓他們進城。隻是，一炷香之後，遠處馬車輕快的車輪聲伴隨著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兆廷跟幾個副將急忙大步跨出涼亭，陽光之下那片明黃之色晃得眾人心神一震。
秋清夢在眾人齊呼萬歲之際才回過神來，跪著在人群之中絲毫不起眼的她抬起眼角也隻能見到那奢華的馬車上下來的一雙龍紋金線的靴子與明黃的下擺經過她的身前，龍涎香的味道一瞬間便飄著她的鼻尖。
“愛卿快快請起，你多年在西北為國家戍守邊防，可謂是勞苦功高啊！”轅恒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扶起一身戎裝的兆廷。久經沙場，擁有大將之風的兆廷與九五之尊，天之驕子的轅恒站在一處，竟是一點都不遜色，這一點認知更是讓西北士兵人人都心生自豪之感。
“多謝皇上抬愛，隻是若非有皇上多年來的皇恩，臣等一幹又豈能放開手腳與匈奴一戰。”兆廷拱手謝恩，刻意放低了姿態，並沒有因為為國建功而居功自傲。
“罷了！罷了！閑言不多說，待到太後那裏，怕是你耳朵都要生繭子了，她老人家可是從得知你要回來那天開始便一直念叨著呢！”轅恒笑嗬嗬地拍了拍兆廷的肩膀，絲毫沒有一個上位者對臣子的威嚴。其實若是按照輩分來說，當今天子還得衝兆廷喊一聲‘哥’呢！因為當今太後十分賞識兆廷之父，隻可惜其父正值英年便為國捐軀，太後可憐其家中遺孀老弱，便認兆廷為義子，多年來更是疼愛有加。
“臣回家一趟之後，便回進宮拜見太後。”提及太後，兆廷也是眉眼一柔，口氣之中多了一份皇家難得的溫情。
“今日正是酷暑，讓將士們都先住進驛站吧！大家都辛苦了！”望著一幹膚色黝黑的士兵，轅恒想到他們邊關數年，心中澎湃，口氣也甚是激動，“爾等辛苦了。待爾等休息整頓之後，朕會讓你們都衣錦還鄉的。”
“謝主隆恩！”
“謝主隆恩！”
、、、、、、
一片盔甲在身的士兵全都按捺著激動的心情謝過皇恩，想到三年未歸的家鄉都不由得濕了眼眶。
這邊轅恒已經眼角含笑想要回宮了，身後的兆廷卻突然出聲喚住了他。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兆廷躬身拱手道。
“愛卿，但說無妨，隻要是朕力所能及的便會盡力做到。”轅恒一挑眉，難得見到兆廷主動要求賜封或是賞賜之類的，此番舉動倒讓他覺得頗為有趣。
“臣在軍中之時，曾因夜不能寐而苦惱多時，多虧了一位擅於奏琴的姑娘才治好了這病。隻是這姑娘半邊臉已經被毀，西北半年無良藥，所以重傷拖延至今已不易醫治。此番臣想請宮中禦醫為其醫治，算是臣借皇上之手報恩了。”
這番話說得可謂是進退合理，分寸拿捏得當，卻是口氣強烈，聽得轅恒對其口中之人是好奇萬分。他假意思索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那姑娘現在何處？”
當一身粗布麻衣，瘦弱不堪的秋清夢被帶到轅恒的麵前之時，轅恒幾乎是下意識地便皺起了眉頭，萬萬沒想到這兆廷口中之人卻是如此不起眼的一個女子。察覺到自己神色不對的轅恒假意咳嗽了兩聲，“愛卿所說之事，朕自會處理。這位女子便隨朕回宮，痊愈之前便住在宮中吧！”吩咐完，便是頭也不回地一甩下擺回到鑾駕之上，在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漸行漸遠。
“姑娘便安心到宮中接受醫治，宮中一切我自會為你打點的。”見著秋清夢就要隨著隊伍進宮了，兆廷忍不住上前再多說幾句。
“一路上多謝將軍的多加照顧，將軍放心，宮中奴婢自會小心。”秋清夢傾身回了一禮，最後抬頭深深看了一眼兆廷，便轉身隨著隊伍緩緩離去。
西北半年多少個日夜，她看著這個男子為了國家傷身憂懷，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對兄弟肝膽相照，為將士兩肋插刀，此生能識得此一英雄，著實有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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