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4 更新時間:15-03-11 23:35
初冬的雪壓在屋簷上,遠距金陵的家信至今未到,想必是路上耽誤了。
邱丹生接過仆役送來的帖子,順手丟在桌子上,大門虛掩著,並沒有關上。
外邊響起腳步聲,葉桂跑了過去開門,“大爺。”他遲疑了一下,縱然聞到瞿銘身上濃重的酒味,還是心有懼意的往後退了退,讓他進來。
比起瞿銘,邱丹生的身形原就消瘦,幾日不見,連厚實的羊裘都掩不住他近來的憔悴,抬抬眼,他按著桌子的一角,對葉桂道:“去泡壺熱茶來。”
“是。”葉桂唯唯諾諾的低頭應答,矮身退下。
“你……是故意了麼?”
瞿銘低沉到帶著一股肅冷的聲音讓邱丹生側目,他勾著嘴角,發問道:“這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兩人各自靜默了一會兒,無聲地對峙著。
在邱丹生的心裏沒有低頭二字,哪怕深陷沼澤,他亦不會向他示弱,這就是他的龍吐珠。瞿銘皺緊眉頭,目光在邱丹生的臉上停留許久,視線變得格外專注。
“無妨,你若是想要見我難堪的樣子不如盡早說了,何必花多餘的功夫。”邱丹生前些日子裏早已想通了為何他與瞿銘的關係會弄的人盡皆知,假如不是他本人授意,以他的身份、手段,怎會有人敢說出口,怕是等不及要裝聾作啞。
隻見瞿銘肅冷的臉龐上帶著陰暗的青霜,忽然抓住邱丹生的手臂,手勁之大險些卸下了他的胳膊。
對此,邱丹生也不喊疼,一逕漠然的望著屋外的長廊處。
庶人之命如草芥,當不得真。
“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邱丹生下意識地抿一下嘴唇,感覺到喉嚨幹澀。於是他選擇放棄的垂下手臂,寬大的袖子落在身側。原以為相見無期,能躲到天荒地老,誰曾想,逃不過的終究逃不過。
眼裏厲色一閃,瞿銘將邱丹生往後推拉,按在桌子上,怒目相視。
邱丹生見他停下,不禁抬眸一看,正好撞上瞿銘的視線,那是種仿佛要衝出牢籠的野獸般的眼神。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麼,邱丹生,你對任何人都不親近,唯獨對兩人還算是溫柔,你當真以為瞞得過我?!”瞿銘先是低笑,轉而右拳錘在邱丹生耳邊的桌麵,那沉悶的敲打聲落入了邱丹生的心湖。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邱丹生張了張口,嗬嗬笑了起來,既不回避他的眼神,也不打算解釋。他和陳錦本是冤孽一場,該還的,在他以頭撞碑的那一刻起,就一切清算幹淨了。
“為什麼不說話!”瞿銘嘴角往下頓,揮袖將案桌上的茶壺甩飛出去。
飛濺的碎瓷片割過邱丹生的臉頰,抬手抹去臉頰上的血痕,百般忍耐地道:“你不用遷怒於人。”
“遷怒?”瞿銘的眼神晦暗難猜,“你敢說你沒有私心?!”
聽到他這麼說,邱丹生邊說邊笑道:“私心?我如果還有心,你不妨剜心看看裏頭是否是正紅大色。瞿銘,我——邱丹生連自己都不在乎,何談在乎他人死活。”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別人手裏,何必惺惺作態維持著所謂的驕傲。
“瞿銘,你太看得起我了。”伴隨著邱丹生自嘲的話語,瞿銘伸出手,想要觸碰他臉頰上溢出的血痕。
下意識的往後一躲,邱丹生避開了瞿銘的觸碰。
瞿銘的手停在空中,手指往內一縮,俯下身,見他眼神慌張,冷道:“當真不一樣。”
不論他怎樣對待邱丹生,他從來不卑不亢,既不誠服也不抵抗,可是就是他這一點,讓他生氣,因為隻有不入心,才會不在乎。
“邱丹生,你的心裏究竟藏著什麼?”
邱丹生嗤笑著,笑意裏滿是譏諷,伸直左手臂,擋住瞿銘的胸膛,他仰起上半身,右手勾住瞿銘的脖子,“還能有什麼?隻除了你。”說著,他的唇滑過瞿銘的唇邊,邱丹生垂著眼,貼近他的臉頰,舔吮著他的頸項。
瞿銘想要的,他何嚐不知道,他不折手段的令他深陷囹圄,為的是掐斷他想要反抗的意圖。
今日一身酒氣的過來找他,是無心的還是特意的?還是說想借著酒氣拿借口欺淩他,想要事後撇的一幹二淨。
眸光暗了暗,邱丹生舔濕了瞿銘的頸窩處,細長的手指搭在他的肩上,微微有些顫抖。
“如果我想要對你做此事,你以為自己當真能避開?”瞿銘文風未動,手勁一扯,讓邱丹生麵對自己道。
靠著瞿銘的胸膛,邱丹生眼腦海中隻剩下一片空白,半晌,他閉上眼,喑啞地道:“瞿銘,你能不能……放過我?”
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心中做好身敗名滅的準備,可是他畢竟是活人,無法對流言蜚語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我可以做你的食客,亦可以終身不入仕途,為人低微卑賤,一切聽命於你,然而瞿銘,這樣的我,你確定看得上眼。”他的手指揪緊了瞿銘的衣襟,他隻聽到自己苦苦地道:“十年寒窗苦讀,不曾想打馬禦前,可如花美眷倒是想過。”
他不說話還沒事,一說話,一股黑色煞氣籠罩著瞿銘的臉上,打馬禦前,他尚且放過他,然而……如花美眷?邱丹生確定不是在激怒他?!
他的手段也許是極端暴烈了點,不過那也是邱丹生自找的。“如果你尚且老實一點,不怎麼愛招惹人,哪怕你愛拿話激怒我,我都會一笑置之,隻是……邱丹生,我最恨的不是你對我的視若無睹,而是你的善意、你的在意給了他人。”
一陣不悅躍上心頭,瞿銘抓起邱丹生的手腕,眸底的冰冷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放過他?放過他……如花美眷?
邱丹生,他什麼時候起也天真起來了?
彷如有千根針刺在心頭,邱丹生無法喘氣。他無法逃脫瞿銘的桎梏,前世是,今生更是。
大門輕輕被人推動了下,葉桂偷偷的往門縫裏向裏張望,在看清被瞿銘壓製的邱丹生後,吃驚地低呼了一聲,手裏邊捧著的熱茶一時拿不穩,撒了一身。滾燙的茶水還冒著團團熱氣,他吃痛的半蹲著身子,不敢再叫出聲。
耳尖的聽到聲響,邱丹生的視線越過瞿銘,直視著葉桂,當下拉開瞿銘,走近葉桂,“痛著了麼?”他拉住葉桂的手,撥開他的衣袖,見手腕上通紅一片,“自己去拿藥膏抹抹,省的累我心神。”
“少爺……”葉桂欲言又止,眼角掃了掃瞿銘,又瞄了瞄邱丹生,不由自主地朝邱丹生身邊挨近道:“我還是留下來陪你。”
微微抬眼,邱丹生瞥了葉桂一眼,突然用手指戳著他的額頭道:“人小鬼大,趕緊抹藥去,大人的事與你無關。”
望著邱丹生背對著自己的影子,瞿銘在看見他對葉桂親昵的舉動後,嘴角抿了抿,眼神錯綜複雜起來。
哪怕是對一個小廝,他都尚存一絲關懷,可惜他的關懷用錯了地方。
揉了揉葉桂略硬的發頂,邱丹生聽老人言,發絲略硬的人大多脾性固執,所走的路比一般的人艱難的多。當初是怎麼想到留下葉桂的,如此之小的孩童,在尋常人家,應該還窩在娘親的懷裏撒賴打滾。
“如果自己再不對自己好點,就沒有人會對你好了,葉桂。”邱丹生低頭俯視著葉桂不明所以的眼神,拍了拍他的頭,讓他進去拿藥。
葉桂一步三回頭,直到瞿銘朝他冷颼颼的勾起嘴角的一邊,立馬寒毛豎了起來,手腳僵硬的轉頭到內室去。
屋簷上的積雪簌簌的滾落,邱丹生聽到聲響後,側過身,倚著門扉道:“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奈何不了你,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半點不由我。”話說著,他搖搖頭,側頭望著瞿銘的姿態,與他以往冷淡寡情的姿態大相逕庭。
“瞿銘,你最後還想我怎樣?不妨直說。”
瞿銘沒想到邱丹生對他的成見如此之深,心裏苦悶起來,他對他如何,公道自取決於心。料不到他絲毫不信他,巴不得盡早脫離他。
“你怨恨的不是我漠視流言蜚語,而是無法擺脫我,世人皆說,是你攀附了我,然而真相如何?我們怎會不知。丹生,我要的,是你放下成見,不是做小伏低,如此,作踐的不是你,是我。”瞿銘把話說明,不想繼續庸人自擾。
身子不由得瑟縮了下,瞿銘的話刺穿邱丹生最後的防衛,眸底盡是嘲弄,人都是自欺欺人的,不僅愛欺人,更愛自欺,他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瞿銘,卻從來不知自省,如若不是自身的軟弱可欺,瞿銘未必會傷到他。
“我厭惡功名利祿,不思上進,對於他人的刁難,隻顧遷怒,從來不想想自身多容易得罪於人,一逕覺得他人愚不可及,以至於流言蜚語纏身後,無人肯為我辯論幾句,任其抹黑。”邱丹生原本蒼白的容顏現今慘白一片。
“為人處世,我果真真是失敗至極。”他掩袖失笑,倚靠著大門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最後俯下身,不知該說什麼了。
前世,他已經失敗至極,原以為重生,他會懂得避開前世的災難,隻要不與他人深交,就不會傷到自己,誰料到會重蹈覆轍,無人肯伸出援手,哪怕是一句寬慰,都無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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