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86 更新時間：12-07-19 01:52
接下來的幾天，吳邪都很難看到張起靈的身影。
早上起來，張起靈已然不見了人影，到了晚上臨睡的時候，吳邪總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看對麵房間的窗戶，直到看到裏麵亮起了燈才沉沉睡去。
他有沒有按時吃飯？吳邪總會想到這個問題。
這天吳邪一早起來，果然又沒看到張起靈，正站在房門前暗暗歎氣，卻看到小遙和小靜說說笑笑地走來，兩人的手上都抱著一疊衣物。
“吳少爺，你起來了。”小遙率先招呼道。
“小遙、小靜，早上好。”
“看看這是什麼？”小靜神秘一笑，便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吳邪看。
吳邪仔細看了一下，發現是幾套冬天的衣服，還有一床厚厚的棉被。
是了，最近天氣漸漸冷了，吳邪雖然蓋著一件不算薄的毯子，然而有時候還是會被凍醒過來。
“這一件，很好看吧？我就覺得和吳少爺你的氣質很合。”小遙說著拿起一件深色的外套遞給吳邪看。
吳邪看了一下，的確自己也很喜歡。
他真是一個很神奇的人，表麵平平靜靜，然而往往出其不意。
我吳邪何德何能，能遇到這樣好的一個人。
吳邪心下感歎一句，小遙和小靜把衣物拿進去放好，然後又走出來，站在吳邪麵前，神色間竟是似乎有些期待，似乎有話想要對吳邪說，然而又不好說的感覺。
吳邪心下奇怪，便道：“怎麼，有什麼事兒嗎？”
小遙狀甚深沉地瞅著小靜一笑，然後略一挑眉說道：“吳少爺，族長明天要去下鬥了你知道吧？”
明天嗎？原來竟是這麼快。
吳邪略一垂下眼簾，然後又抬起眼眸看向小靜，他不知道，但現在知道大概也還不算遲。
“過來，我們教你做一樣東西。”小靜神神秘秘地笑，招手道，一旁的小遙笑得溫婉可人。
吳邪的好奇心輕易地被挑起，也不多問，跟著她們一路走，走到了池塘邊上的涼亭裏。
“吳少爺，你坐這兒吧。”小遙讓吳邪坐下，然後自己和小靜也坐到了吳邪的對麵。
“咳咳。”小遙故作嚴肅地咳嗽了一聲，然後在小靜一聲歡快的“登登登登”聲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絨布盒子，打開，放到了吳邪的前麵。
吳邪仔細一看，原來裏麵是幾根紅繩子。
“這是？”
“吳少爺，明天族長去倒鬥對吧？”
“是。”
“你希望他一路平安的吧。”
“……是。”那是自然的。
小遙和小靜聽到他這個回答，不禁又是相視一笑，然後又齊齊轉過頭來盯著吳邪瞧。
“我就說吧……”小靜神神秘秘地低聲道。
“是，你厲害，趕緊吧……”小遙笑得溫柔可親。
吳邪聽不太懂兩個人當著自己的麵在嘰嘰喳喳的內容是些什麼，又不好問，隻是盯著她們聽聽她們下一句是什麼。
“現在我們就來教你——”
“編一個平安結。”兩人一唱一和，倒像在說相聲一樣，不過吳邪倒是聽明白了，聽明白的同時，心裏不禁為之一動。
平安結，寓意如意平安，是為中國結的一種，一根紅繩，就這麼三纏兩繞；一種祝福，就這樣編結而成。
吳邪學著小遙和小靜的樣子，從盒子裏拿出一根長長的紅繩子，笨拙地開始編織。
女孩子往往和心靈手巧這一類詞語連在一起，男孩子就不一樣了。
所以當小遙和小靜示範了一遍又一遍的時候，吳邪依舊隻編好了一點點。
“不好意思，我再試試。”吳邪異常地沉得住氣，一個簡單的平安結愣是編了一遍又一遍。
小遙端來茶水點心，吳邪吃了幾口，又繼續手上的工作。
兩個女孩子也陪著，一遍一遍耐心地教。
終於編好的時候，吳邪瞅著那一個不算完美的成品，不禁輕揚嘴角笑了笑。
小遙和小靜也大大舒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擊掌慶賀。
真是可愛的女孩子。
吳邪搖頭笑了笑，這時候小靜轉過頭來：“吳少爺，今天是瑤寨的傳統節日盤王節，你也去看看吧？”
盤王節，是瑤族祭祀祖先盤瓠的重大節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瑤族人民都會舉行重大的盛會以示慶祝。
“可以嗎？”
“當然，快去吧。”小靜催他。
“你們呢？”
“我們自然是留在府內等你們回來的。”小遙道。
“那好吧。”吳邪笑笑，站起身，回頭衝她們揮揮手。
吳邪大概記得巴乃村的位置，出了張家樓，沿著湖邊走，便很快到了。
果然村內人山人海，人人都穿著節日的盛裝，正在載歌載舞。
吳邪興致勃勃地四處看看，一時間簡直眼花繚亂，嘹亮的《盤王歌》歌聲傳入耳內，還有跳著長鼓舞的人群在歡樂地跟隨節奏起舞。
吳邪走著走著，看到前麵出現一群青年男女，正在擺開歌堂，對唱情歌：
一個穿著傳統瑤族服飾的女子正唱道：“複問子，問子花園花幾蔸？花園幾蔸有幾朵？幾朵拗來插幾頭？”
“不使問，報妹花園有一蔸。花園一蔸有一朵，一朵拗來插一頭。”吳邪看了一下，對唱的是一名皮膚黝黑壯實的青年男子。
那名女子嬌羞一笑，又唱道：“複問子，問子桃花幾月開？幾月花開幾月謝謝落重中成重台？”
“不使問，報妹桃花正月開。正月花開正月謝，謝落地中成地台。”
吳邪正看得興起，突然一名少女走到了他的麵前：
“吳少爺。”聲音甜美動聽，吳邪看著她的樣子覺得有點熟悉，然而一時卻想不起來。
雲彩甜甜一笑，吳邪記起來，這正是那天在山體滑坡現場見到的少女。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她看起來有點拘謹，然而還是說了出來，聲音很輕：“請問，你們張家族長什麼時候要走呀？”
吳邪愣了一下，想不到她是問自己這個問題，想了想便道：“想必很快，很快就會走的了。”
雲彩抬起頭，正要說話，突然整個人怔住，很快就低下了頭，紅暈漸漸爬了滿臉。
吳邪正在奇怪，卻感到身後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在靠近，轉過身，果然看見張起靈站在後麵。
吳邪有點意外，然而更多的是高興：“小哥。”
張起靈沒說話，卻是輕輕皺起了眉。吳邪突然覺得奇怪，因為這樣的張起靈他從未見過。
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陣歌聲，低低的，然而卻十分好聽。
吳邪心下一僵，轉過臉，果然看到雲彩正在輕聲唱歌，聲音輕靈，然而卻是低垂著頭，雙手不斷地絞扭著，看得吳邪的心也跟著絞了起來。
一個粗獷渾厚的聲音響起，接過了雲彩的歌聲。
吳邪循聲看去，原來是那天搶了他的傘的王胖子，他也穿著一身瑤族服飾，隻是由於實在太胖，衣服勒得有點緊。
雲彩顯然也有點愣，然而還是接著唱了下去，兩人的聲音一唱一和，一個甜美尖細，一個渾厚沙啞，倒也別致。
腳步聲響起，吳邪回過頭，卻看到張起靈已經抬腳走遠了。
吳邪有點不知所措，回頭又看了一眼胖子和雲彩兩人，隻見胖子朝他眨眨眼，嘴巴動了一下，似乎是在說：“快追。”
“小哥等等我。”吳邪說著話，便快走兩步趕上。
“小哥，你們明天要下鬥了嗎？”吳邪平複了一下呼吸，便道。
張起靈卻沒說話，還是顧自走著。
吳邪也不甚在意，從衣袋裏掏出那一個有點醜的平安結，正要遞給前麵的人，張起靈開口說話了：
“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伸出去的手便生生頓住，突然覺得周圍的吵吵嚷嚷都聽不見了，耳邊隻回旋著那一句：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然後，張起靈便走遠了，獨留吳邪一個人在原地。
是啊，與我無關。
大概我吳邪，從來就不是你的誰。
吳邪，你騙誰呢？隻是一個代替別人嫁過來的男子罷了，根本沒有任何的權利去關涉對方的生活不是嗎？
心便像被生生剜開了一道口子一樣，鈍鈍地痛。
吳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張家。
小遙和小靜見到他回來，尚一臉喜悅，忙問：“怎麼樣？好玩吧？”
“好。”吳邪木木地點點頭。
“碰見族長了吧？”小靜還沒察覺出不對，繼續問道。
“是。”吳邪繼續木木地點點頭，腦海裏隻有那一個人在前麵越走越遠的背影。
小遙和小靜這下也察覺出不對來了，連忙拉著吳邪坐下，卻不敢問，互相丟眼色猜測，卻猜來猜去也猜不著答案。
她們來這也有好些年了，一直見著族長是一個人，不悲不喜的一個人，好不容易見到族長娶妻，結果卻是一個男子，然而族長這些天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豐富了起來，她們看在眼裏也高興，更高興的是她們發現吳邪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雖然她們不知道事情發展到最後會怎樣，但總歸希望能永遠見到這樣的兩個人，即使隻是在一起生活，那也是幸福的。
可是剛剛還在一遍一遍耐心地編織平安結的人，這一去，怎麼就木著臉回來了呢？倒有些她們族長的風範。然而吳邪的木，更多透著的，是教人想落淚的心酸。
兩個人就陪著吳邪坐在涼亭裏，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晚上，張起靈才終於回來，小遙和小靜兩人見到他，也覺得不對勁，這分明是一副受到打擊的樣子。雖然張起靈臉上沒什麼表情，然而兩人還是看出來了。但也隻有幹著急的份，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這時候的吳邪正呆呆地坐在房間的桌旁，眼睛裏沒什麼神采，目光渙散，凝滯在一處，似乎在看些什麼，卻又似乎什麼也沒看。
張起靈推開書房門的時候，傳來吱呀的一聲，吳邪分明是聽到了，卻又似乎沒聽到，還是呆呆地坐著。
手裏還緊緊地攢著那一個平安結，攢得五個指節均已然發白，卻還渾然感覺不到疼痛。
小靜端來點心，站在吳邪房前踟躕不前。
突然“吱呀”一聲，吳邪整個人已出現在小靜眼前。
“麻煩你了。”吳邪露出一個略顯蒼白的笑，伸手把小靜手中的托盤接了過來。
“這裏麵是……”這裏麵是給你們兩個人的點心，小靜想說，但吳邪卻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小靜便停止了說話。
吳邪抬起手，鬆開攢著的手掌，那一個平安結便落到了托盤裏。
抬手輕扣門扉，裏麵傳出低沉的一聲：“進來。”
吳邪默然不語，輕輕推開門，張起靈正背對著他坐在窗邊，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支派克筆，似乎正在寫些什麼。
吳邪輕輕地放下托盤，那一個平安結也靜靜地躺在那裏，吳邪突然羨慕它體會不到人類的悲傷，無論何時都能坦然麵對任何人。
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書房，吳邪輕輕地關上門，再看了一眼裏麵的人，慶幸他沒有回過頭來。
就這樣吧，就這樣……無論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我吳邪的心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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