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69 更新時間：12-07-29 14:02
彩朝顏端著食盒，輕敲朱紅鏤花門，得到回應後低眉斂首進去。
墨玉本來側坐於桌前，把玩手中的象牙著，麵前已有大大小小盤子乘著無數菜色，見來人是彩朝顏，微微一愣，然後無不譏諷地盯著她的每一動作：“我說你真奇怪，那麼喜歡墨玉樓嗎？既然吃過了苦頭，還頻頻出入這裏。”
“這隻是的職責。”彩朝顏答得麵無表情、中規中矩。如果不是被硬塞這食盒，她無緣無故跑到這裏來受氣豈不吃飽撐著？
墨玉明顯不滿意這個答案，哼了一聲，側過臉時，卻見大公子抬手揚了珠簾，一襲淡綠色灑墨長袍，銀線繡著月見草穿過腰身直盛開在胸膛，更是溫文爾雅。墨色長發就在舉手之間從臉頰處滑落，繾綣在胸前，溫溫吞吞。墨金色的眸子觸到桌前麵露喜色的墨玉與門前錯愕的彩朝顏時，露出絲絲笑容，眉眼流暢如綠竹迎風，清雋嫵媚，風流俊氣。
“大哥，我就說你換上這身衣服好看，果不其然。”墨玉驚喜之情溢於言表，與之前對彩朝顏的惡言惡語可謂天地之差。
“玉，讓你久等了。”大公子撒開下擺，坐於桌前，溫潤清澈地笑著。
墨玉瞟了一眼無甚表情的彩朝顏，既不叫她下去，也不叫她侍候，任她站在門前，然後舉筷大嚼。
“咕咕……”聲音似拉小曲兒似的從彩朝顏肚子裏悠揚而出，墨玉抖了抖眉毛，斜睨她一眼，依舊放肆大嚼，好似有意讓誰看著似的。
彩朝顏有些窘迫，似乎從昨天到今天都沒好好地吃過飯，自己的飯從幾天前開始，飯不是被人碰掉，就是差雙筷子而她剛好就是差的那個人，吃飯時間更是在前後一個時辰內更迭不休，她想夾的菜總會被先得一雙筷子搶先一步。若不是小玉明著暗著幫她，此時此刻她恐怕早已餓得連站也站不穩了。但她把這一切看做通往總管的必經之路，默然接受。
彩朝顏的肚子再次咕嚕幾聲，大公子停箸，喚彩朝顏過去一同吃飯，墨玉哼了一聲，居然沒有阻止。
彩朝顏端著盤子，一陣遲疑，正沉吟著該不該坐下來，墨玉又是一陣鼻哼：“磨蹭什麼呢？難不成和我們一同吃飯委屈了你不成？”
彩朝顏“看”過去，大公子眉眼溫和，嘴角一抹淡淡的笑，玉一般溫柔明惑的眼睛凝視著她，彩朝顏就在這樣的注視下情不自禁走過去。
墨玉麵不改色，悄悄伸腿勾起一把椅子，無聲無息挪到她邁腳兩步距離，然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大公子正要出生阻止，彩朝顏忽然停腳不動，折了個身，麵對墨玉坐下。大公子笑笑。
墨玉虛空瞪她一眼，卻不再說什麼，隻好伸長了筷子悶吃。他搞不懂的是，大哥平時對丫鬟奴婢什麼的好就罷了，就算這個死丫頭有點姿色，但這般沉悶不討巧，又是瞎子，府中丫鬟姬妾隨便哪個都要好過她千百倍，真不知道看上她哪點了。
“來，你嚐嚐這個。”大公子將一塊敲碎的蟹肉夾進彩朝顏麵前繪著鶯歌啼囀的小碗裏，朝這個一直低頭扒飯的人兒笑了笑，麵前的一盤青菜已經漏下一個大洞，都不知道換其他菜色吃嗎？
彩朝顏驀地停下筷子，雖不去“看”他此刻的神態，卻知一定是溫和的，她瞪著小碗裏的那肥美白嫩的蟹肉，呼吸漸漸有點難過。
到底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愛護？記憶中娘溫和地夾了一塊芹菜放進她碗裏似乎已經是很久的很模糊地記憶，久到她已經忘了去奢望去眷戀。她長久地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溫馨幸福這種東西覺著就算體會不到也沒有關係，隻要“看”著娘能平平靜靜默默吃飯就好，隻要她平安，她便什麼都不再奢求。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她的自我封閉，是自我保護，像在胎盤中蜷曲身體一樣，下意識保護自己不受外來加害，看不到、聽不到，就可以把痛苦減到最小。如果，每頓飯都有人為她夾菜，其實重見光明似乎也好。
彩朝顏驀地被這一瞬間的想法震驚了，桌下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右手機械僵硬地將碗裏的蟹肉塞進嘴裏，盲目地咀嚼，一股刺痛慢慢從口中傳來，又咀嚼了幾下，才覺不對，吐出來，是帶了些許血的破碎蟹殼。
墨玉在對麵笑得東倒西歪，拍腿大笑她太呆了，居然嚼了那麼多下還津津有味。
大公子歎口氣：“玉，好好吃飯。”墨玉立即不做聲，瞧了瞧對麵不做聲的人，不滿地撇撇嘴。
大公子問道：“疼麼。”
彩朝顏搖搖頭，害怕他沒瞧見，張口欲說話，一絲血連成一線從口中滑落，彩朝顏愣住，墨玉這次毫不留情地拍桌大笑。
大公子按下她的筷子，歎氣：“跟我回去，給你上藥。”
這回墨玉不滿了：“大哥，你不吃了麼？你要覺著惡心，換一桌就是了。”
大公子俯身扶起彩朝顏，對玉低低地吩咐幾句，才與其一道出去，墨玉扭頭不屑，卻不再說什麼，隻不耐煩叫人撤走了所有菜色。
………………………………………
彩朝顏靜靜坐在榻上。
墨府主樓本不是她現在的身份說進就進的。
她隨大公子走進去時，不禁為樓房裏的格局動容：底層前後門打開，中間隻有檀香木桌與幾把四角呈拱形上翹大理石麵圓凳，想來即便天熱坐下去也再涼爽不過。臨近後門出用一繪有童子采藥屏風相隔，之後便是片極目無垠，鬱鬱蓊蓊的荷花池塘，兩邊有蜿蜒曲折的抄手遊廊相圍，四角涼亭在這綠意粉嫩中讓人更覺清靜清幽，好不自在。
大公子並未在底層多做停留，讓她將口裏的血涮去，吃了幾口藥泥，並大致對她介紹一番，便一前一後從環形樓梯直達二樓。
彩朝顏不禁訝然，這墨府的主樓竟然成了大公子的書房、臥室兼煉藥室。王爺及其夫人的寢室居然隻在倒數第二層，也就是第四層。如此說來，第一層是會客廳，二層也就是現在這一層是煉藥室、書房，二三層直接打通，抬頭一眼望去的便是四樓的地板，隻餘樓梯與梯子攀爬，以便取書取藥。而最後一層才是大公子的起居室。
王爺與夫人在京城另有安頓處，隻時不時回來處理一下家務，順便修養一段時間，也就直接在墨羽樓四樓小住。相比二公子墨玉在主樓左手的墨玉樓，主樓不僅氣勢軒俊，還與當家人緊鄰，地位也就分出來了。這也是大公子二公子，正夫人與側夫人地位不同所致。
當然，這是彩朝顏後來才知道的。
眼見他微張五指抓幾顆草藥放入小稱，手指纖長；眼見他攀上梯子尋覓典籍，衣衫婆娑；眼見他垂首書卷，神情專注。彩朝顏不知該做什麼，隻好跪坐一方，靜靜觀摩。
一會兒，一個綠衣童子進來稟報，說是武林魔正相爭，又有許多人在熙風穀求醫。
大公子將配置好的草藥裝成一包，用紅線捆好，送於童子手中，囑托他送與少林枯禪大師。
如是配了幾服藥，天漸漸暗下來，外麵廳台樓閣逐漸掌起昏黃，樹影婆娑中，依稀有幾雙淩亂的腳步四處奔走，原來是掌燈的小廝和丫鬟見要變天了，趕著奔回住所。
彩朝顏緩緩吸口氣，夜的清爽與藥香混合吸入鼻中。彩朝顏轉頭向外張望。幾聲零碎的奔跑聲後外麵歸於寂靜，倒是天色越來越沉，黑與藍在天際沉澱出水墨畫似的意蘊，藍色越變越重，最終被烏雲掩蓋的最後一刻，一道樹形的金黃從上至下貫穿天空，劈開一道亮色。接著，就聽到雨珠如灑黃豆般落在樹梢、花蕊、樓簷、梯角、宮燈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神識透過窗柩、台閣，佇立於房簷下，見自主樓起一路向前，雕花宮燈均亮出暈黃色，在薄薄的霧氣中也似隴上一層淡淡的霧，映得琉璃彩罩上的繪刻人物越發不真實。兩邊的樓簷各自掌上夜燈，由裏到外折射：光亮、昏黃、昏惑、暗沉各自交替，自顯示出大氣人家的奢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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