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29 更新時間：12-06-21 18:43
霜合從未想過，這輩子會再次見到他。
在青城縣寬闊的大街上。
半個時辰前，天氣晴好，碧空如洗，她平靜的心湖像是被人投入一顆石子攪得紛亂，那時剛進城不久，正走在回攬月閣的路上，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商鋪，熙熙攘攘的行人來來往往，“答答”的馬蹄聲從身後響起時，她就趕緊避在了街邊的屋簷下。
那輛馬車正以龜速朝她的方向馳來，拉車的兩匹馬兒色澤黝黑，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雜色，肌骨勻稱，行動時步履矯健，一看就是平日訓練有素的一等一的好馬，但現在卻以這樣的速度奔跑實在是有些憋屈，且看起來怪異可笑，馬後的寶車用以七香裝飾，車壁上繪有彎弓射雕的圖案，一側的翠簾翩飛，露出少年俊美的臉龐，修長的手指將車簾高高撩起，如電的雙眼四處張望，她隻是瞧了一眼，便心神一震，那樣的似曾相識。
她向一起避在屋簷下的老大爺問道：“這輛馬車您見過嗎？”大爺道：“怎麼沒見過，這半個多月來都在這裏四處轉悠，大街小巷都幾乎跑遍了，好像是在找人！”
再一抬頭看去時，少年的目光正巧朝她這個方向投來，如虎般銳利的雙眼忽然讓她心裏感到慌亂，匆忙中側過身子隱在柱後，等了一會兒再看時，馬車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此時，他正坐在攬月閣的花廳裏，身邊圍繞著鶯鶯燕燕。春笛活潑、夏笙美豔、秋簫爽朗、冬琴清冷……她看得出來她們對他心生愛慕，使出渾身解數討好與他，就連平日裏高傲的冬琴也不禁頻頻打量著他，但他卻始終目不斜視，漸漸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冷凝，像是形成了一堵無形的氣牆，讓她們不敢再靠近。台上正跳著舞的曲苑姑娘連著向他拋了好幾個媚眼，他正眼也不瞧她一下，眼睛卻有意無意的四處打量，目光在姑娘們臉上停留一瞬又匆匆離開，決不再多看一眼。
霜合溜進攬月閣後便悄悄的蹲在二樓走廊的圍欄後，一麵小心的觀察他，一麵蹙眉細思。
過了一會兒，隻見他側頭對著身後的仆人低聲耳語了幾句，仆人迅速走了開去，他低下頭來，不再四處看，而像是在沉思，身邊圍繞著他的姑娘眼中本自露出愛意，但他實在是太拒人千裏，受不了寂寞的姑娘不斷起身離去，
他一點兒也不以為意，隻一口一口的喝著悶酒。剛剛離去的那個仆人走回，少年的眼睛裏忽然出現一絲期盼的光亮，然而，仆人緩緩的搖了搖頭，低聲回了幾句後，他的眼睛又變得黯淡，似乎還低低的歎了口氣。下一瞬，便要起身離去。
“啊……不要……救命啊……”
尖利的叫聲刺進霜合的耳朵，身後的門突然被撞開了，裏麵衝出來一個姑娘，被霜合的衣裙一拌，跌倒在地，霜合正聚精會神的看著樓下，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好像是後院負責照顧學藝姑娘的小丫鬟，那丫鬟也看到了她，像隻受傷的小鹿，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驚恐的眼神一觸碰到她，就像找到了救星一樣緊拽住她的手，“霜姑娘救我……霜姑娘救我啊……”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她帶不帶麵紗，這些人都認得她，剛剛順路去“品香居”吃飯也是，溜進攬月閣也是這樣，難道是這方麵紗通透性太好了？
霜合扶起她，見她全身上下衣衫破碎，胳膊和大腿都露在外麵，連忙用自己手臂懷住了她，不讓底下的那群人亂瞧，也顧不上樓下的那個少年走是沒走，隻忙著安撫她，“別怕，有我在這兒！”
屋裏顛三倒四的跑出來一醉漢，暈乎乎的笑指著那丫鬟，“小丫頭，原來你在這兒啊，讓我好找！快！跟我回去……爺……好好疼你！”說完，伸出一隻手就來拉她，她嚇得渾身顫抖隻往霜合懷裏縮。
霜合長袖一甩，打落伸過來的手，厲喝道：“給我滾開點！”她一氣，沒有一點小女子的嬌態，盛氣淩人。這個丫頭不過才十三歲，是誰讓她出來接客的？
“喲！又多了個美人，雖然……雖然看不清你的樣子……來，跟我一起進去快活快活……”他又要伸出手來，陡然聽到霜合又大喝一句：“拿開你的髒手！”居然嚇得酒都醒了一半，她的聲音也不是多大，卻足夠讓他心頭一顫。
紅芙提著裙裾，急匆匆的跑上樓，兩個護院從她身後奔出將那男子拖了出去，霜合厲喝道：“從今以後不許這個人再踏進攬月閣一步！”她依舊氣呼呼的，吩咐完後轉頭問紅芙，“紅姨！這是怎麼回事？她才多大啊？而且還隻是個丫鬟！”
紅芙皺了眉，瞟了一眼縮在霜合懷裏瑟瑟發抖的小丫鬟，“我也不太清楚！”，又問道：“你是伺候哪個姑娘的？”
“我……是伺候七巧姑娘的！”小丫鬟不知怎麼渾身抖了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紅芙對身邊一丫頭說道，“琉兒，叫七巧姑娘到我房裏來一趟，我有話問她！”
“是！”琉兒領命而去，另外有人將那受驚的丫鬟扶了下去。
霜合忽然想起那少年來，往樓下看時，他們主仆二人已經沒了蹤影，歎了口氣，忽然意識到紅芙就在跟前，踮起腳，悄悄轉身，正要往樓下跑去。
“站住！”身後傳來了紅芙的厲喝，“還想上哪兒野去！”
她垂頭喪氣的轉過身，低低叫了聲，“紅姨！”
“跟我回房！”
霜合滿心不甘的跟著紅芙繞過二樓回廊下樓進了後院，穿過草木扶疏的園子進了歌舞樓，紅芙推開她樓上的房門，吩咐道：“進去！”霜合搖搖頭，警惕的看著紅芙，紅芙向後一揮手，霜合直接被護院丟進了房間，門上剛傳來上鎖的“啪嗒”聲，她就立刻往窗戶奔去，剛一推窗，就發現窗戶外已經被人從外麵釘上了。
她趕緊折回到門邊，焦急地拍門，討饒道：“紅姨，我知道錯了，你放我出去吧！絮姨，你在哪兒啊？你最疼我了，你放我出去吧！絮姨……”聲音幾分可憐、幾分酸楚。
一個四十歲上下，穿著翠綠色長裙的女子端著托盤快速走了上來，擔憂的對紅芙說：“這樣關著她不好吧？”聽到響動，隔壁一素色衣衫的同齡女子也走了出來，“是霜合回來了嗎？”
等了一會兒，外麵一個聲音都沒有，也沒有人離去的聲音，她不死心，知道她們一定站在外麵，又叫道：“玉姨！玉姨！你心腸最軟了，你一定不舍得霜合被關起來，你就放我出去吧！玉姨……”
“好了！好了！吵死了！你說再多我們也不會放你的！”紅芙的聲音嬌媚婉轉，可是霜合一聽她的聲音，心裏就感到害怕。
“紅姨！”霜合拍了下門，叫道：“紅姨！我保證我再也不跑出去了！真的！你相信我吧！”
哼！要不是看到他的馬車剛巧停在攬月閣門外，她才會冒險從前門進來，還剛巧被紅芙抓了個正巧，她原本隻想回來拿點錢再出去的，這下好了，出不去了。
“呸！你的保證頂個屁用，你比陰溝裏泥鰍還滑，這次要不是算準了你錢花光了要回來拿，事先就做好準備，哪會這麼容易把你抓到，我會再讓你溜掉嗎？”紅芙一麵說著，一麵給站在身邊的絮娘、玉娘使眼色，讓她們別那麼心軟。
“怎麼會啊？我怎麼會溜掉啊？我這不是被你抓住了嗎？”霜合更加可憐兮兮的，外加幾分撒嬌，可惜外麵的人是精明厲害的紅芙，不吃她這一套，要是換成絮娘和玉娘早就把門給她打開了。
外麵的人好像要走了，她趕緊叫道：“紅姨，你放我出去吧，我保證不出去玩了，不然……不然我就絕食給你們看！”
“隨你！”紅芙轉身就走，絮娘看了看房門的大鎖，欲言又止，玉娘終究是心軟：“我們還是放了她吧，她自由慣了，這樣關著她我怕她真的會絕食！”
紅芙瞟了她一眼，“你聽她說呢！不過是唬我們的，她會絕食，母豬都會上樹了！把這野丫頭給我看緊點，別讓她再跑出去了！先餓她一餓，絮娘你晚上再給她送飯去！”
“是！”絮娘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跟著紅芙出了歌舞樓。
霜合在屋裏氣悶，怎麼就沒想到紅姨有這一招呢？待在這裏，又得多久才可以出去一次啊！她躺倒在床上，百般無聊下開始養精蓄銳。
睡了一覺醒來，她聽到開鎖的聲音，絮娘端著一盤子飯菜走了進來，門外立即有人將門鎖上了，霜合無精打采的坐過來，看著滿盤子的飯菜，沒有胃口，她還是想念華鎣山上的臘肉、山菌和野菜，趴在桌上道：“我不想吃！”
絮娘撫摸著她的頭發，歎道：“傻孩子，和紅姨慪氣幹嘛拿自己身子過不去？其實紅姨也是為你好，外麵人心險惡，你一個孤身女子，又沒人保護，很容易遇到危險的！你就看在絮姨以前也服侍過你娘的份上，給絮姨一點麵子吃點飯菜，啊？”
“絮姨，還是你好！”她靠進絮娘懷裏，蹭了蹭，“可我還是不想吃！”大魚大肉吃多了會長胖！
絮娘沒法子了，總要讓她心甘情願不再往外跑，拍了拍她的背，讓她坐直身子，將飯菜留在房裏，起身出了房門。
其實這也是紅芙的主意，讓費媽媽出馬，什麼都解決了，霜合丫頭什麼人的話都不聽，隻聽費媽媽和彭子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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