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44 更新時間：12-06-14 14:35
君淩玨的傷說重不重，沒有傷及筋骨，說輕卻也不輕，那最後一刀劈的太狠，即便他迅速以膝點地，肩膀下沉，沉重的大刀仍然貼著他的肩骨砍入，若再多砍入一分，整個右臂怕是真的要廢掉了。
他醒來時房中空無一人，房門大開，有一襲白色的人影坐在門口，清晨的陽光不毒辣，暖融融的反倒令人舒心。
坐在門口的人一襲雪衫，外罩的白紗在太師椅周圍隨意鋪散著，幻夢幻真的飄渺。
君淩玨從床上爬起來，身上的傷口早便包紮好，褻衣也穿的整整齊齊，他站起來，傷口確實還有些疼，卻沒有那麼強烈，那些零零散散的疼痛幾乎可以忽略。
他走出去，沈汐卿已經察覺到他，微微點頭示意：“王爺可好些了？”
“不礙事了。”
沈汐卿點點頭，抿了抿唇，再問什麼，他的前麵便是台階，伸手扶住一邊的柱子，探了探腳下路才放心落腳。
君淩玨這才想起來，他是瞎子，他看不見，沈汐卿的眼睛裏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他的世界是那麼的單調，沒有繁花似錦，沒有春水如潮，沒有這溫暖的陽光的剪影，也不存在任何人的麵容。
他看不見，他隻能靠著他的耳朵，靠著他的感覺來生活，偏生他是那麼的要強，不願接受任何人全意的幫助，即便他的生活比旁人來的辛苦百倍，這人也依舊不服輸。
君淩玨突然很想試一試那種看不見世界的感覺，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想學著他的樣子從容的跨出去，腳跟提起，心裏卻一陣空落。
這是一種蒼白無依的膽怯，因為所有的一切已經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有不能用眼睛去捕捉的東西都足夠讓人心生恐懼，他摸索了很久才摸索到一邊的柱子，小心翼翼的扶住，再邁腳，塌下台階那一瞬間微小的失重感，讓他緊緊的蹙眉。
原來，看不見的感覺，是這樣的嗎？好似全世界都已沉寂，天地間隻剩自己一人，全部懸空，找不到一個支點。
僅僅是三階台階，君淩玨站在下麵平地上的時候，卻已經緊張的出了一層汗來，睜開眼，沈汐卿站在那裏麵向著他，明顯是聽見了他的所做，唇角輕抿，卻沒有說話。
“汐卿，你這眼睛…。。是怎麼瞎的？”
他依然那麼清逸如風，找不到半點失措，與君淩玨一起往前走，聽見君淩玨堪稱小心翼翼的問話，他側頭來輕笑了一下，漫不經心道：“我自己弄瞎的。”
“…。。。”
輕輕歎一口氣：“這世間總有些東西是需要舍棄的，隻有舍棄了，才能得到，我不會為了一雙眼睛賭上我在乎的人的性命，所以，有沒有眼睛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關係，王爺，你說對嗎？”輕靈如畫的笑容伴著些許蒼涼的寂寥，以及那股濃重的冷冽決然的氣息。
君淩玨知道他說的沒有錯，就算是對別人來說很重要，在他的麵前也不足為要，他有那個能力，有那種堅毅，他甚至是殘忍的，這種殘忍，是對自己的殘忍，為了換取某些東西，他可以親手毀掉自己的雙眼，這該是要怎樣的一種決心才能做出來的？
君淩玨不知道，其實換個思維，想一想若是自己麵臨這種困境時，會不會下手？否定！君淩玨承認自己沒有那種膽量去對自己下這種手。
這個人，究竟是決然到了一種什麼樣的程度？
沈汐卿往前走去，麵前又是台階，這次他並沒有遲疑分毫，放心的落腳，一步一步走的極穩，沒有一絲偏斜：“王爺覺得沈某何時送您回驛館來的恰當？”
方才沒注意，這會兒君淩玨才發現，沈汐卿對他的稱呼變了，從‘閣下’變成了‘王爺’，這其中的區別君淩玨當然知道，不過沈汐卿既然是風華樓之主，想知道他的身份簡直輕而易舉，他又何須驚訝？
拋開前麵所想，再回到沈汐卿問的問題上，君淩玨有點無奈：“驛館怕是回不去了，汐卿不如收留我幾天？”
沈汐卿的步子停了下來，轉身麵對著他，淡淡道：“王爺可是有什麼顧慮？”
君淩玨雙手抱懷點了點下巴，道：“你覺得，若我受傷之事傳出去，可有人會幸災樂禍？”
實際上這並不是問句，而是一種陳述，沈汐卿低頭輕輕一笑：“原來王爺就算早有打算，也不能獨善其身。”
“沈汐卿，你到底知道我多少？”君淩玨眯了眯眼。
當自己的底細源源不斷的從另一個人口中傳出，那種威脅的恐懼感瞬間傳達到每一個毛孔，君淩玨突然覺得，在這樣一個人麵前，他毫無秘密，他的一切都被沈汐卿聽在耳中，刻在腦海，這種被人徹底看透的感覺令他手發冷。
真可怕，這樣的人，真可怕！
“沈某隻知道該知道的，王爺盡管放心。”君淩玨的語氣擺明了是一種警告，沈汐卿答的淡淡然，卻也分外誠懇，話鋒一轉道：“對了，另有一事需要跟王爺報稟，此次害王爺受傷是我風華樓的不是，為了賠罪，沈某已經將淩江眾人全數擒住，如今王爺醒了，便交由王爺處置。”
君淩玨沒有說話，他是被驚住了，從昨日遇刺到今日，連十二個時辰都不到，麵前這個玉樣的少年卻告訴他，淩江已經被他擒在了手中。
說不心驚是假的，說不佩服是假的，說不疑惑也是假的，所有的情緒糾結在一起，讓君淩玨緊緊的擰起眉，目光灼灼恨不得看進他的骨頭裏去。
沈汐卿大約猜到了他的不相信，當即錯開一步：“請王爺移步去見一見頭目。”
淩江頭目老大賀全被關在風華樓的地下室中，說是地下室，其實便是一個小小的地牢，建的極其堅固，且地牢周圍有護衛層層把守，粗看起來，竟有幾分官邸的架勢，這個發現讓君淩玨不禁再多看沈汐卿幾眼。
他真的很好奇，這個盲目的少年身上，究竟有這多少秘密，似乎每走一步，便能給他一份驚喜。
賀全被綁縛在地牢中，早失了張牙舞爪的氣勢，一片狼狽模樣，但那雙狠毒的眼睛中依舊透著殘忍的光芒，見到君淩玨，張口便罵：“媽的！小兔崽子，爺爺今日落到你手上，要殺要剮你他媽的來痛快點！別磨磨蹭蹭有他媽熊心沒他媽熊膽！”
君淩玨在牢外負手而立，冷冷道：“殺不殺你不是我說了算，這要問當今聖上的意思才是。”
“聖上？聖上算個屁！”賀全嘿嘿一笑，亂七八糟的臉更顯猙獰：“格老子的！他有本事他能管得了每一個黎民百姓的生死？他倒是在那金磚堆砌的皇宮裏吃香的喝辣的，我們這些百姓就活該受罪！活該餓死！我他媽就要搶怎麼了？就要殺怎麼了？搶了東西我心裏舒坦，殺了人我心裏痛快！我愛痛快你這小兔崽子管不著！”
一通亂吼吼的君淩玨麵色更陰沉，賀全是因為貧窮才組建了淩江，可錯就錯在他是不知悔改的主，燒殺搶掠在他眼中隻是為了他自己痛快，君淩玨心一冷，也不再憐憫他，冷哼一聲道：“你的罪孽，終是要你自己來贖清的……。”
最後幾個字變成了一聲低歎，心髒處刺麻著微微抽痛，他轉身往外走去，沈汐卿正站在那拐角處等著他。
“汐卿，這幾日，我怕是要繼續叨擾了。”
沈汐卿腳步頓了一頓：“沈某即刻便要回住處，王爺是想要留在風華樓？”
君淩玨想一想，搖頭：“我隨你去，風華樓畢竟人來人往，人多口雜，汐卿也不希望我落得個死無全屍吧？”
這話完全是玩笑話，沈汐卿不為所動，淡淡道：“王爺福大命大，怎能輕言死字？若是王爺執意要跟從，沈某遵命就是。”對於君淩玨突然變換的稱呼，沈汐卿並沒有怎麼在意。
君淩玨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雖說自己站在了局外，但那局內刮起的風浪並不代表他一星半點都沾不到，此次受傷的消息若當真傳回京城，還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所以，能掩則掩，能瞞則瞞，驛館是不能回去了，沈汐卿雖隻是個平民，他卻有他的本事，君淩玨篤定他有能力讓他的消息不被泄露出去，有這麼好的一棵樹來靠，要是輕易的放手了，他才是真正的傻瓜。
因此，沈汐卿回小樓的馬車上便多了一個人，悠王爺君淩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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